龙于灩这言而无信的小家伙,居然整夜不见人影,也没来磨缠他。怪!蓝承恩沐浴已毕,因龙于灩的失信而愠着一张脸,任凭身边的绿衣小童服侍着更衣梳发。

受惯了服侍的蓝承恩,今日第一次给半月宫的绿衣侍童伺候,只觉比起宫里的宫女居然有过之而无不及!一头长近腰间的发,在灯下看来,比之平日要更润泽乌漆,双手本有练武使剑而生出的茧子,竟已消失不见,掌心柔嫩、手指修长,昏黄灯下看不出色泽,但亦可看出指尖有青葱似的美丽。

侍儿替他披上里衣时,他习惯地看看左肩上的红月,赫然发觉连大臂的坚实肌肉都显得莹润起来,这?

十三年多来,明明是自己熟悉的身躯,怎麽让半月宫中人服侍後,可以差异这麽大?

半月宫,莫非果是圣地,生活在此的人真会脱胎换骨,羽化登仙?

丑时整,带着更加崇敬、不敢小觑的心情,蓝承恩踏着比平时要谨慎小心的步伐,素衣垂发,随着领路人走向通往宫後的一道大门。

这扇门平日重重深锁,今日方启。门内别有洞天,座落於山崖畔,地上铺了青石,洁净无尘;眼前正对着一片峭壁,外侧是十数位绿衣小童长跪两排,接下来站侍着素衣、发未冠的龙珆和龙于灩,最里侧便是四个身着苍衣、黑发挽髻的背影,他只认得出韦子奕在最前,其余三人无一识得。

四人单膝跪地,齐齐面向壁上的深邃山洞,气氛很是肃穆。

此处风光别殊,极是异常,既看得见星斗满天,也无灯无烛,但不知施了什麽法术,明如白昼。

「三皇子到!」

一声通报,似未扰乱眼前众人,绿衣小侍眼观鼻、鼻观心;龙珆手捧玄色道袍,龙于灩持着浅绦色道冠,旁边为蓝承恩预留了一个空位,就在其中一个苍衣背影斜右侧。

蓝承恩遵照绿衣小侍的指示轻步走来,已是无亟子将要出关之刻,他心知自己已迟,静静走来,静静站定空位,不假思索,亦缓缓如无亟子的徒儿般半跪落地,一身素衣轻轻层叠,乌发轻散成云。

此刻,幽深的洞中乍现莹光,一点、一点飘扬了起来,然後聚成一个清癯的人形。

「恭迎师尊出关!」韦子奕双膝跪地,以额叩地。

「恭迎师尊出关!」绿衣侍童们随着齐声叩首。

「呵呵,好,我的好孩子们!」

光芒渐淡,无亟子的模样清清楚楚地显现出来。一头白发白髯、面颊红润,眉眼之间似乎随时都是笑着的,亲切如邻家老丈,依稀多了些道骨仙风。

「子奕,略瘦了,这些日子苦了你。烟波,没有给小师弟找麻烦吧?殇儿,道行可增加了吗?还有迟悟……咦?」

无亟子一一点到蓝承恩左侧,一下子发现多了个人。

「国师,是我。」

「哦,呵呵呵!我这一闭关,便是为了躲……谁知躲你不过啊!当真是天意了!三皇子,别来五年,可好?」

无亟子乐呵呵地走向他,伸手将蓝承恩牵起,

「承蒙国师照拂。」

忽然,无亟子开怀的笑容僵了一下。

「皇子,你的容貌怎麽……你今日可曾吃了什麽?」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蓝承恩。

一个震惊至极的呼吸声从左斜方传来!

蓝承恩略一蹙眉,从左方发隙窥视殷迟悟。不知是否被头发挡住了视线,一望之下竟浑然辨不清他的年岁几何、面貌又如何,便伸手将一绺发勾向耳後,再看那人,对方的宽袍长袖竟已轻颤着,乱了一脸淡然。

对方的面貌忽然清晰了起来。蓝承恩一愕,那是怎样一张出尘的面孔!神采清俊,尤其一双秀逸的眼,竟是七情六欲满盈,波光流转地凝睇着自己,眼神如歌……

看似少年,又已非少年。除了面容,他的发髻亦像是忽然褪了色一般,闪着银白的光,这个貌美如画的男子,居然一头白发苍苍!

「你!你……」他指着蓝承恩,嗓音中混着浓如厚茶的苦涩。「湛……湛灵?不对,你,你是湛灵的……你究竟是谁?」

「啊!蓝猫儿别怪我!我刚刚才想起来……」龙于灩把脸埋进手里捧着的无亟子道冠里。

「哇呀!」李烟波已沉不住气地大叫:「这小娃子好看是好看,前两天我见他还不是这样的狐媚相啊!」

国师问,你吃了什麽?殷迟悟,满眼痴情?李烟波说,一脸狐媚……龙于灩,躲了起来!

蓝承恩心头悚然一炸:是龙于灩!是那颗红色鸽子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