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沒有腳的鳥 — Charp 17. 17歲的草莓

「如果我得了爱滋病，我就自杀。」

Eva抿了抿嘴边的黑森林蛋糕奶油，蹦出那麽一句话，跟她的稚嫩脸庞相比，实在不搭调。

Eva是水蓝从网路聊天室里约出来的小妹妹，还是个在学的高中生，由於书念得不好，留级又转了几所学校，所以她常戏谑自己是把高中当医学院在读，那年夏天我们第一次见面，虽然已经17岁了，却还是高二生。这是水蓝第二次采访援交妹，虽然有了上次的经验，在采访之前还是花了许多时间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起初是聊天室里的朋友告诉水蓝，这个新来的妹妹不但言词大胆，还很乾脆的留下电话，宣称自己什麽都能玩，也不忌荤素，高矮胖瘦照单全收。唯一的条件是，她需要零用钱，只要给上几千元，放学後就属於你一个人，任君差遣。

「昨天做的那个胖子真够恶心的，包皮底下都是污垢，可能是肚子太大看不见自己的弟弟，所以洗不乾净吧！」

水蓝嘴里正吃着油腻的起士蛋糕，听她这麽一说，真想把胃里的奶油全呕出来。她不讳言的告诉水蓝，援助交际是她生活的重心，所得到的虚实物质，远远比学校教导来的多。昨天那个胖子她就算再怎麽作呕，前前後後也做了四次，进帐一万元。

水蓝问Eva，为什麽如此年轻就让自己沦落，她笑笑的说，因为有太多她想要的东西，还有太多她想要做的事。就像一只银白色的手机，加上虎斑纹的名牌包包，还有前几天在百货公司橱窗看到的苏格兰短裙，没有钱，只有做白日梦了。

水蓝质问，物质对一个才17岁的女孩子真的有那麽重要吗？

Eva收起稚嫩的笑容，反训起了水蓝：「我老爸当了一辈子警察，奉公守法，不贪污却成为同事排斥他的原因，没钱还好，干了二十年从未升职过；我老妈玩股票赚够一大笔钱就跟男人跑了，这阵子景气不好，股票一跌就又狗腿回来找我老爸。我靠自己的身体赚钱，不偷不抢，活的不窝囊！」

「我一直到16岁前，都没有过过一次像样的生日，没有切过蛋糕，没收过生日礼物，了不起就是同学自己做的卡片跟纸鹤，去！现在谁要那种幼稚的东西，倒不如送钱比较实际。」

水蓝看得出Eva说出这些话时，硬撑初的坚强情绪，却怎麽样也遮不住蓝色隐形眼镜下的泪光。

「16岁生日那晚，我从老爸皮包里偷了一千元，一个人到网咖里，点杯热咖啡，然後加进从柜子里偷来的白兰地，再点一份超大盘的义大利面，准备帮我自己过生日。上网，就遇到了我第一个客人。」Eva歪着头，回想说着。

「那个家伙是个老手了，应该知道行情吧，但是还讨价还价的，真是奥客。刚开始只是跟他玩，打打嘴炮，不过他出到2万块要买我处女，那我就可以买一台电脑，以後再也不必上网咖花钱了。」

什麽？！这样就把自己的第一次给丢了？水蓝真想狠狠的赏上一巴掌。不过想想，自己也不是什麽好东西，当年在模特儿的烂嫖客间的仲介行为，远远比眼前这女孩做的蠢事来得下流卑鄙。

水蓝问Eva一年多来做了多少客人，她说她自己也搞不清楚，随手抄在笔记本上的电话号码跟人名，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我都会把好客用红笔圈起来，然後在他们的名字旁边画上星星，星星越多，表示他越大方、对我很好。」她翻开笔记本，一一解释。

一颗星的客人，很小气，但是不罗嗦，也没有不良习惯；两颗星的客人，会带她去吃饭看电影，偶尔听听她无厘头的说话，也能微笑以对；三颗星的客人，在床上对她很温柔，像情人一样，做完会给个吻与拥抱，不会瞧不起她；四颗星的客人最棒，不但小费给的多，有的还会希望Eva当他们的女朋友，有的则是愿意拿一大笔钱让她离开风尘、专心念书。

红笔圈起来的数目少的可怜，更别谈画上星星的人会有几个，她指了指一个四颗星的客人告诉水蓝，这男人在第二次相约时给她一包装有现金二十万的信封，要她别再接客。Eva跟这个男人交往了一个月里，白天上课，晚上就回到男人的住处，衣食无缺，也备受疼爱，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幸福是真实的存在这个世界里。她从不多嘴去问这男人的职业，在她眼里，男人总是会为她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她下课，总是会在被窝里给她从未体会过的温暖，至於他是做什麽的，从哪里来，已经不重要了。

直到有一天，男人的朋友告诉她，男人死在林森北路的巷口，原因是他围事的那间酒店，曾经被他动手过的赖帐客人回过头来报复，对方来了十几个小混混，他被乱棍打死在街上。大雨打得窗子霹雳啪啦作响，像是在嘲笑她的遭遇，她离开男人住处，挑了一个不是很差的客人出来做爱，那晚，她醉倒在马路中央，未乾的地面有着她伤心的眼泪。

Eva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话锋一转，又回到昨天援助过她的那个胖子。「他不只是叫我舔他那根都是垢的弟弟，还要我帮他舔屁眼，他一压到身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不过付钱的时候真大方，你帮我想想，我换哪只手机好一点？」情绪变化快得让水蓝着实吓一跳。就这样，两个人聊了一下午，在接近傍晚的时间，她的手机响起。

「是你啊！」「有没有很想我？」「等等出来？好啊！」「你人真好，怎麽知道我最近等着钱缴学费呢？」Eva挤眉弄眼的对着水蓝笑，明明是说谎，却还是惹得男人在电话另一端呵呵笑。「我有个姐姐想在旁边看，你不介意吧！先说好喔，你如果动她脑筋我可是会吃醋的。」两人在愉快的气氛里结束谈话，水蓝还在状况外的问她，做爱为什麽还带人去观赏，一般人是很难接受的。

「这个客人是三颗星，长得还可以，做爱时也挺温柔。很难有客人会弄的舒服，大多是射精後就穿衣服走人，但是他会帮我洗澡，然後陪我说说话，算是遇到的客人中不错的。」Eva感慨的说。

「但是他有点被偷窥慾，上次要我把旅馆房间的门开着，就是想引别人注意偷看，还要我面对门口叫得很大声。这次我乾脆带个人去当观众，搞不好他一开心，会多给我一点小费呢！」她喜孜孜的说着，然後开始打算起哪一只手机比较可爱比较赶上流行。水蓝倒觉得这样的安排似乎有点变态，也佩服这小女孩的勇气，为了钱，啥都干得出来。

参观活春宫不在水蓝的采访行程里，与Eva在coffeeshop门口说再见，临走前，Eva在水蓝手心写下她的手机号码，抹上草莓口味的护唇膏，往水蓝脸颊轻轻的吻了一下。「姐，你相不相信有前世今生？」她张着那双大眼睛，很严肃也很认真的问着水蓝。嗯…我相信，相信灵魂的存在轮回，也相信前世因今世报来世果，所以水蓝微笑的点了点头。

偶尔水蓝可以在城市的某个角落闻道，与Eva一样淡淡的草莓香味，也偶尔会在西门町的广场前，看见与她相似的背影，与男人勾肩进入旅馆。希望她过的快乐，水蓝心里这麽想着，无论是名为Eva、Annie、Jane或是任何一个像这样的女孩，祈祷上天给这些断翼的青鸟，来世，能愉快、自由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