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隔世傾情 卷一 — 第三十五章　出賣

「怎麽只有你一个人，掩日呢？」

端坐於皇位之上，嬴政俯视着殿上所有人，一如从前身为神祗时从云端俯瞰众生。

白薇仰起脸，神情坚定：「我们在海上果然遇上了警鲵。掩日与他缠斗，叫我先回来。他说，不出五日，他一定能将九节菖蒲带回。」

「哦？」嬴政不自觉的抬手轻抚下颔，「你竟然肯舍下他，先行回来？」

在他的设想里，这对恋人当是不离不弃才对。难道连他们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因为我相信他。陛下应当也清楚掩日的实力，否则又怎会让他去为您寻找长生不老药呢。」

虽然对白薇的话半信半疑，但想到掩日的实力，再加上白薇脸上表现出的坚定，嬴政觉得有必要照她说的话等上几日。不过几日而已，若掩日真能带回九节菖蒲当然好，若他回不来，再处置白薇也不迟。反正，她现在不过是个普通人，难道还能逃得出去？

「好。朕姑且信你，不过朕不会等那麽久。三日，若三日内掩日没有出现，就别怪朕心狠。」

语毕，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白薇却不肯就此离开：「陛下，我能不能去天牢看看卓帆？」

「怎麽，你怕朕说话不算话，趁你离开就把他给杀了吗？」嬴政的语气里透着不快。

「不，民女不敢。只不过是想看看他，仅此而已。」

嬴政略想了想，着人领她去天牢看卓帆。

天牢这个人间炼狱仍是万年不变的模样，倒是里面的犯人来来去去，变换了几茬。例如白薇与卓帆。上次是白薇莫名下狱，卓帆来救；这次却是互换了身份。

走在熟悉的过道上，白薇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滋味。峦城的话莫名其妙得叫她心里直打鼓，卓帆到底怎麽样了，他能撑到她救他出去吗？

狱吏终於在一间牢房前停步。白薇靠了上去，牢房里漆黑一片，什麽都看不见，狱吏将手里的火把点燃牢房外墙壁上的油灯，道：「这灯平时都点上的，想是刚才不知谁带了股野风，把它吹灭了。」

白薇知道这狱吏必是见她是由皇身边来的，猜度她与皇帝之间有着某种关联，怕她在皇帝面前说他不称职，所以才会解释给她听。她也不接话，直等到他点好灯，打开牢门，方闪身进入牢房。

「谁？」

说话声与开门声惊动了角落里的卓帆。他的声音极为虚弱。

刚进入牢房的白薇首先闻到一股恶臭，她下意识的捂住鼻子，四处张望，发现恶臭是从躺在墙角的卓帆身上发出。心里更觉不妙，忙上前扶住欲起身的卓帆。

「谁？是谁？」

牢房外那一点如窦灯光尚不足以照亮整个牢房，但白薇依然看到了卓帆身上遍布的伤痕以及他已毁掉的双眼。

「你的眼睛……卓帆，你的眼睛怎麽会……」

「白薇？」卓帆不确定的问道。

白薇紧咬住下唇，不让眼泪落下，点头，忽然想起他看不到，便重重的应道：「是，是我。」

「你还活着。听峦城说，你跟掩日出海了。我还担心你回不来了。」

卓帆对自己的伤痛只字不提。

「对不起，我……」

本来想跟他道歉，说明她并没有达成目的，想到外面还有狱吏，有嬴政的耳目，後面的话又被她吞了回去。

「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你得去冒那麽大的风险。」

对白薇，他充满感激。毕竟出海是要冒大风险的，她肯为他和谷村冒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必须要感谢她。

「你怎麽会变成这样？」

白薇细细查看，发现他的腿也断了，腿上的肌肉正成片的腐烂，恶臭正是从这里发出。她心里一阵抽痛，她没有想到嬴政会将他刑囚至此。如此看来，嬴政对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客气。

「至少我还能说话。」卓帆对身体上的痛苦已经不以为意，他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见着峦城公主了吗？」

「见了，怎麽？」

「我上次托她派人去通知谷村，让他们赶紧逃走。也不知结果怎麽样，她也没再来见我。我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办成，谷村的村民都逃了吗？」

「你把谷村的位置告诉峦城了？」白薇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除了她，我不知道还可以信谁；又有谁可以离开王宫办成这件事。」顿了顿，卓帆继续道，「我担心樱樱。我有今天也算是咎由自取，可是樱樱，她不该受到牵连。我只希望她能好好的活下去，活到一百岁。」

提到骆樱，卓帆脸上有着希冀与快乐。她是他的全部，他的希望。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他此生便再无遗憾。

白薇银牙紧咬，防止自己不好的猜测脱口而出，打破他所有的希望。

卓帆略侧了下身子，就是这样一个轻微的动作都引发了全身的剧烈反应，一串痛苦呻吟不自觉的从口中溢出。

腿部的腐烂已逐渐向上蔓延，昔日俊朗的面庞已经消瘦、变形得如同鬼魅。

难怪峦城说他已不成人样，难怪她说要给他一个痛快。深深迷恋着他的峦城怎麽接受得了他这副模样，又怎麽忍心让他如此痛苦。

「你放心吧。以峦城的身份派人出去应该不成问题，以她对你的迷恋，她一定会想办法完成你的托付。」白薇只能安慰他。

听罢她的话，卓帆果然安心许多，他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笑容：「我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白姑娘，别再想着救我了，想办法让自己离开这魔窟才是正经。」

「别说得那麽泄气。你一定可以活着出去。」

这话不过是安慰而已。白薇明白，卓帆也明白。

「你走吧，这里可不是什麽好地方。」

想着要去找峦城问个清楚的白薇，答应道：「恩。我下次再来看你。」

「好。」卓帆应道。心里却明白，自己不一定有命等到下次。

离开天牢後，白薇快步走向峦城寝宫，一路过关斩将——谁都知道她与皇帝之间非同寻常，谁也不敢真的阻拦她。她就这麽顺顺当当的来到峦城跟前。

「你是不是出卖了卓帆？」白薇劈头就问。

看着怒气冲冲的白薇，峦城也不恼，只是淡然：「对。我把谷村的位置告诉了父皇。」

白薇一把拎起她的衣襟，怒道：「为什麽？他信任你，你却出卖他！」

「为了让他少受些痛苦！」峦城理直气壮，「谷村那些刁民与我何干，凭什麽让我为他们欺瞒父皇，凭什麽让卓帆吃这麽多苦？父皇答应我，只要我将谷村的位置套出来就不再给卓帆用刑！」说到这里，峦城开始啜泣，「你见过他了。你看到了，他成了什麽样子。他活不了多久了，为什麽不让他死得痛快一点，我不想看到他痛苦的死去，不想……」

说到後来已是泣不成声。

「可你辜负了他的信任！」

峦城是爱卓帆的，即使这爱如此自私狭隘，也不可被否定。面对又一个痴心人，白薇不知该恼还是该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