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雪缨客套了一番,惦记着暮春曜楚还在等我,久见我不归,该着急了,於是便想跟雪缨请辞。

雪缨说:「也好,我也还有些事情,阿阑公子如果有空,或者有什麽需要帮忙的,花神节前可去昔山牡丹苑寻我,到时我请公子好酒」

我一听牡丹苑,就问花神节的赏花之会是不是也在昔山,雪缨道:「正是,不过花神节时游人众多,热闹归热闹,却也多了污浊之气,还有可能只见人头不见花,如此少了许多真正赏花的雅趣,这两日苑中牡丹其实已经开放,我见阿阑公子这般清流涤世不惹尘嚣,故冒昧相邀,你若是有心赏花,这两日来便好,若是想瞧个热闹,花神节再去也不迟」

我想了想,人少的时候去赏花自然是最好的,可惜,我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游客,至少暮春曜楚绝对不是为了赏花而来的,我不能完全不顾及,还是等听听他的安排再说。

於是对雪缨道:「你的好意,我先谢过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事情耽搁,这样吧,一有机会抽身,我定去昔山牡丹苑找雪缨小姐喝酒赏花」

雪缨笑道:「那就这样说定喽?我备上好酒等你哦」

我忙应诺着跟她道别,临了,她又叮嘱一句:「牡丹苑这两日还未正式开放,你来的时候,只要对看园子的人说是缨小姐请来的客人,他们便会放你进去的」我说:「好的」,便拔腿就朝前街奔去,已经耽误太久时间了。

刚拐过街角,迎头就撞进一个人怀里,手上还提着大大小小十几纸包,等我站稳,把我瞧了个遍道:「不是吧,你跑个内急跑了快半个时辰不说,还弄得这麽狼狈,你不会告诉我你掉厕坑里了吧」

「你才掉茅坑了!」我张牙舞爪,不过回到他身边我还是挺高兴,虽然会饱受奚落,但关键时刻他还是会挺身在我前面的,不象刚才落了单,就一个泼妇我都差点应付不来,要是暮春在,还不早一掌拍晕了她,省得罗嗦。

所以在回隆平客栈的马车里,我只简单地讲述了下被个恶妇纠缠上的事情,却没好意思供出雪缨的解围,除了想保留点面子,免得暮春对我这个没用的离谱的假阿阑起疑,另外就是,我内心里其实挺期待能去赴雪缨之约的,但这个邀约却无法向暮春启口,对暮春他们来说,随随便便就和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结识,并轻率地答应约见,根本就是愚不可及的,我要是还想有一份自由,就最好不要和盘托出。

回到客栈,已经很晚,夥计在门口转悠,见了我们,忙道:「二位客官,你们可算回来了,就等你们回来我好关店门呢」

暮春说:「实在抱歉,路上耽搁了,劳你久等,敢问店家现在还有热水吗」

夥计道:「热水早就给你们备好了,还在锅灶上砌着,你们要的话,我这就给你们舀了提上去」

暮春笑道:「那就多谢了,我这四弟旅途劳顿,想泡个热水澡,你先帮他准备好吧,至於我,我想借你们厨房一用,不知方便否」

「客官要厨房做甚,难道二位这麽晚还没吃饭麽,可厨子早已回家睡下了」夥计挺诧异。

暮春道:「噢,饭是吃过了,不过我四弟在路上感染了风寒,现在虽已大好,却还需用药调理几日,所以想借用厨房煎副药」

「这好办,等我给这位小客官放好洗澡水,你把药给我,我来帮你煎就是」夥计很热情地说。

「不必了,明日你还要早起开门营业,准备完热水你就只管去歇下吧,煎药的事我一个人就行」暮春婉言谢绝了对方的好意。

「也好」说着夥计就打开了我们的房间门,自己下楼提热水和澡盆去了。

等夥计走後,我才开口道:「我没说想洗澡啊,你干嘛要我洗澡,不会又想借此嘲笑我吧」

「哼哼,你这家伙爱洗澡人尽皆知,就算嘲笑也爱,对吧,洗了那麽多冷水澡,我好心好意让你泡个热水,还反怪我的不是了?」暮春这麽说着,脸上似笑非笑,拉过我的手,总算可以把那十几包吃的全交待给我了。我仔细看他,并未瞧出多少戏谑之意,便甩了他一对白眼飞刀,进自己的房间去了。

刚进去,忽又想起什麽,复出门,喊道:「喂,这麽晚了,就别煎药了,我今天没事,明天再煎都来得及,你也洗漱了早点睡吧」

暮春隔着房间含混地应了句,也不知是同意呢还是不同意,我等了半天也没见他出来,只得先回屋去。夥计的动作很俐落,没一会儿就放好了热水,尽管我顶着阿阑的身子,感觉上却仍然无法适应让另一个陌生的男子看到身体,所以就让夥计将热水桶放在澡盆边,要是还想添加热水,我自己来就行,这样的处境很别扭,心理和生理上截然相反,世上最痛苦的性别扭曲,莫过如是了。

打发走夥计,确定插好了门我才敢脱衣,房间里有一面镜子,我站了半天,鼓足勇气来到镜子前,阿阑**的全身尽展在眼前。我并不是个羞涩的女子,在学院期间上人体课也见过不少男模健美的胴体,光着身子的男人与女人以我们的目光审视,和一座古希腊罗马雕像没什麽区别,只有美或不美的判断,肌肉,线条,造型,是没有**的,纯粹於画布上追求的完美表现。那时候有个女孩还曾说过,这样一天八小时地看裸体男人,再帅哥也都看得人麻木,哪里还有什麽欲,没性冷感就不错了,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大学整整四年,我和皎皎对追求我们的男生,通常都是笑笑,耸耸肩,然後说:「对不起……」。

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工作半年後,我遇见命中注定要遇见的曜,也许我那青春花季始终空白着的情感,就是为这一个真命天子而留的吧。阿阑的身体不及暮春曜楚的健硕强壮,但也还算欣长白皙,线条与身材比例都很得当,全身上下肌肤紧致细腻,就是个女人也不过如此,当然比起女人,他还是要结实得多,我所感到难堪的,不是阿阑的男人身体,而是我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彻底的男人,拥有着正宗男性器官。

我将全身泡进澡盆的热水里,舒舒服服地半躺半坐着,没有花瓣和沐浴液,只有用皂角制成的如肥皂一样的东西,清洁是足够了,在这种客栈里讲究不了那麽多,比起在山中的日子,有此条件我已经很满意了。

由於热水太舒服,我差点睡着,所以暮春在外头敲门的时候,我还没爬起来。我一边喊他等等,一边急忙拿了毛巾把自己包裹好,就去开门,门一打开,他正端着药碗,没想到在我洗澡舒服时,他还一直忙碌,顿时生出许多感动。

可感激的情绪还没得以昇华,就被他脸上的表情给生生截断了,暮春非常古怪地看着我,好半天才挤出一句:「把药喝了吧」,说着把碗递予我,然後去喊夥计一起帮忙把水桶与澡盆搬下去。

我很奇怪,自己又哪里不对了?经过镜子前才一惊,原来我匆忙间并不是象男人一般,只把毛巾裹在腰上,而是习惯性地……嗯,我不说了,大家都知道女人是怎麽个裹法。慌得我丢下碗,不顾门还没关,就把衣服往身上套。

暮春喊了夥计再上来时,却有意不看我,只夥计客套地搭问我洗得舒服不,走的时候,暮春还不忘替我关好了门,他越是这样仔细,我心里越慌,这样相处下去,我的破绽也许将更多,他会不会已经怀疑我不是阿阑了。

我该怎样小心翼翼,才能不露出破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