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免遭一顿数落,还是自己先弃明投暗吧,谁让我这颗明珠是自己死磨硬缠地,要来暗投遥远古代的曜呢。事到如今,这仍然是比去重新投胎更好一些的选择,因为我拥有不了曜,至少还拥有关於曜的记忆,为什麽还要再去做一遍无谓的轮回,不论我这一行径,是否真能解得开和曜前世就纠结上的业障,试思量,自己又能去哪里,天涯虽远,逃不出生死回圈,天地虽宽,也没有个巴掌大的地方容得下我这缕游魂。

也罢,刚才暮春已经替我向老人道歉过,我就还足他一个面子好了。当即,就痛心疾首地检讨了起来:「都是我,都是我的错,你说得对,我年轻不懂事,还生性好动,辜负了你们为救治我所付出的操劳,我给你们赔礼认错还不成?要不,你就狠狠的大骂我一通,或者,使个什麽招责罚我出气怎样」边说我还边陪着笑。

「你!」暮春跳起来,瞪了我几秒,冷哼一声又无可奈何地重新坐下去:「好赖话都给你一个人说完了,我看你是稍好一点儿就牙长得厉害,还怎麽敢骂你责你啊,不管怎样,劝你好是为之,不要胡折腾掉自己的小命!」说完,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就把脸扭过去不理我了。

暮春曜楚,你个死家伙,我跟你赔礼都错了麽,还是踩到你哪根大尾巴了?我挺郁闷地独自坐了几分钟,再次宛转求和道:「我又不是胡折腾,刚才醒来,看见水烧开了,就想擦拭下身上的汗,你瞧,衣衫又湿透了,而你还在睡着,知道你劳累一宿不忍喊醒你,这才自己去倒水,谁知……」

「唉」暮春叹了下,站起身,拎起地上的水壶,把热水倒进盆里,浸入毛巾搓了两把,拧乾,走过来,「真拿你没办法」他说着,边帮我解下汗湿的衣服,「有一天,阿阑,你也会明白,总有东西是自己绝不想失去的,更不想多失去一次」

「什麽意思?」我不解,暮春不想失去的是什麽,他又失去过什麽,但我明白,我不想失去的,已经失去,并不是因死亡,死亡只是再多一次失去罢了。

暮春没有回答,只默默地在後面擦着背,或者他跟我一样,也有许多难以回答的事情,即使回答了,也不是真正的答案。

等换好乾净的布衣,天色已大亮,暮春摸了摸我,并没再发烧,但他还是又去端了汤药,守在跟前非逼着我喝下去,结果没过几分钟,我就困乏难当,「你给我吃的是什麽药啊」我嘟囔着,头一歪,陷入沉睡。

这一觉睡得真死,跟死猪没两样,连暮春抱我挪动我,我都毫无知觉,到我被一阵说话声给吵醒时,人已在船舱里。

「公子,你看,从那个牌楼驶进去,再转过两个山弯,过两道牌楼,我们就到峤河镇了」说话的是老者。「有劳老伯了,我和舍弟还从未来过峤溪呢,敢问这峤河镇热闹繁华与否?」後面搭话的人正是暮春。

「呵呵,一看贵公子和令弟就是富庶出身,自然是喜欢热闹繁华些,你放心,这峤河镇虽然不能和江庭相比,但也是青螺湖上江州界内数一数二的大镇,峤溪盛产茶叶和各种土特山货,镇上一年四季都云集着南北各地前来做生意的商贾,所以,繁华谈不上,热闹还是绰绰有足的」老者似乎兴致很好,给暮春解说着。

「不错,我想舍弟也会喜欢的,还烦请老人家划快些,到时,我一定重重酬谢老人家」暮春许诺道。

「哎,公子快不要说酬谢的话了,我见你们俩个也是落水容难之人,才起心帮忙的,若要酬劳,岂不是乘人之危?再者,你们俩落水之时,已身无片金,不知公子到峤河镇後准备怎麽办呢?」老者一说这话,我才想起来,我和暮春确实是身无分文,从我附到阿阑身上,我们就一直在山野中,自然不曾注意到金钱的问题,难道暮春身上还有所藏?

「呵,这个就不用老伯操心了,你只管快些划船就好,我自有打算」暮春的语气听起来象早胸有成竹。

「好嘞!」老者答应着,加快了舟行的速度。

我撩开蓬舱里垂挂着的蓝布帘子朝外看,小舟正行在一片山青水秀中,两岸螺黛交相错映,一河清流弯弯曲曲迤俪而远,河岔口有一座高高的石牌楼,上书「罨秀」二字,此情此景宛若行在山水画里。

那老者正在船头,背对着我,佝偻着身子奋力划船,穿着和我头日见着的一样,只是头上多了一方葛巾,再看暮春曜楚,在老者身後稳稳地迎风而立,风吹拂着他的发缕和衣袂,更尽显身形的俊秀飘逸,虽然只是一袭青灰布衣,仍然无法掩盖那与生俱来的贵族般气质。

「你醒了?睡得好吗?」暮春发觉身後有异,转头看见我倚靠在舱蓬边,连忙跃下来:「快进去,河溪风大,才好一些,别又受凉了」说着就要放下我手里的帘子。

「让我看看风景不行吗,我都快闷死了,睡也睡得头都痛了」我乞求道,很想出舱享受下清爽的空气。

「不可」暮春想也没想地一口拒绝:「听话,老伯说了,你身子还弱得很,要好生静养一阵才行,你要是闷,我就在这舱里陪你说话好了,等到了峤河镇,有够你看的」

嗯?一觉醒来,暮春这家伙的脾气又变好了,看来我多睡睡觉真是利人利己的事儿,他不是不爱说话的吗,怎麽现在主动要和我聊天了,我想起在木筏上的那个夜晚,这个死硬不开口的木头,害得我不停表演自说自唱。

「算了吧」我说,现在反而是我没兴致和他聊天了,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东问西问,他不愿说则已,还要惹到两双不高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索然无味地叹着「还是让我自己待着吧,等到了峤河镇喊我」

暮春笑了,脸上充满了柔和的明媚:「我以前认为我很了解你,阿阑,但现在,我却不敢这麽说,你有时很倔,有时又很忧伤,还会唱歌了」他顿了顿,笑得更温暖,注视着我的表情:「而当你象个孩子时,又变得这麽乖」

「乖,小孩子别打扰大人的心事,自己出去玩噢,等到了镇上,阿姨给你买糖吃」我白了一眼暮春,竟敢说我象孩子,忍不住又犯了老毛病,把便宜找回来,可说完,我就知道失言了。

「阿姨?」果然,暮春的笑容里多了更深的玩味。

「没错,唉,带着个还在冒鼻涕泡的小屁孩,我可是又当叔又当姨啊」我死撑着自圆其说。

「我哪有鼻涕」暮春放过了对「阿姨」的追究,「咦,这是什麽?」他突然出手抬起我的下巴颏,好象在认真看什麽,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说:「哦,口水呀,你睡觉还流口水呀,哈哈」

「放屁!」我恼羞不已,暴出粗口,却仍然不由己地去抹嘴角,那里皮肤光光滑滑的,根本没什麽口水痕迹「你骗我!你这个烂人」

「哈哈哈」暮春笑翻,承受着我在他身上一顿乱拳。

「二位公子别闹了,咱们已经到峤河镇了,快出来看看吧」老船家在外面通知着我们,不知不觉笑闹间,竟已到地方。

「你先待着,我出去看看就来」暮春瞬间恢复到一本正经,边吩咐我边撩开帘子走了出去。

我知道,我们新的路途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