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墓的墙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围绕着墓的白色小门上生了铁锈,显然已许久没有人来重修这座墓。

「咿呀──」一声,祝梵辛推开铁门,一步一步缓缓朝里头走了进去。

不明就里地,祝梵辛的心脏碰然地跳着,正像是跑入禁区的孩子般小心翼翼步向李斯特的骨灰。

「没有错的话,前方似乎是禁止进入。」身後霎时传来男子的声响,祝梵辛猛然回头,见到一名年轻男子正站於打开的小门外。

「是吗──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祝梵辛缩回脚步,正欲往回走之时,男子却来到她身旁。

「无所谓,有我在场,是有这个特权入李斯特的墓。」男子说道,越过祝梵辛先走入墓内,而後者则跟随在他後头。

墓室的墙上刻满了经文,李斯特的骨灰摆至於中央,祝梵辛走了过去,望着装着骨灰的盒子,又转向男子问道:「先生,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原谅我的无礼,我是德罗特伯爵。」男子微微一笑,看着她的双眼,突然他问道:「你很喜欢李斯特?」

祝梵辛笑着摇了摇头。「称不上很喜欢,只是──崇拜而已。」

「哦……」

德罗特伯爵像是理解般地点了点头,背过身,在墓塔中走来绕去。两人不再交谈,祝梵辛入神地观察着墙上的刻文,心中暗暗地感叹着历史的流失──不过一百多年,一介钢琴天才便只剩了一团灰。

望着祝梵辛失神的脸庞,德罗特伯爵的嘴角露出微笑,趁她不注意之时,悄然离开了李斯特之墓。

这时,祝梵辛回过神,身周即静的诡异,她赶紧回过头寻找德罗特伯爵,面对着却是身後的一片空荡,霎时间,她的眼前一黑,跌入了黑暗之中。

跟随於表姐身後的高依蒂漫不经心看着四周的风景,对於周遭的老旧建筑物提不起半点儿兴趣,她半阖着眼,甚至连祝梵辛走入墓园都未发觉,一直到高依蒂漫步於墓园之後,放眼望去没见到表姐的身影,才惊觉自己与祝梵辛走失了。

这个时候,一名男子自墓园里走出,高依蒂赶紧上前问道:「不好意思,请问你有见到一名年轻的东方女子吗?」

男子怔了一下,随即露出歉然地微笑。「抱歉,我并没有见任何一名东方女子──」此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停靠於男子身旁,司机走来拉开车门,男子坐上了车,再度说道:「我诚心感到抱歉。」

望着呼啸而去的轿车,高依蒂怔愣着;她朝墓园看了一眼,犹豫了半晌,便折回原路,向旅馆走去。

祝梵辛清醒之後,四周不再是熟悉的景象,她倒在路旁,睁眼之际,一群人围着她,口中说的语言是出乎她意料的法文。

「小姐,你没事吧?」其中一名妇女问道。

「我没事──请问,发生了什麽事?」祝梵辛吃力地坐起身,以生疏的法文回道。

众人面面相腼,互相摇了摇头,妇人又开口:「请问你来自何处?」

祝梵辛一愣,抬头望了望对方,答非所问道:「我刚刚在拜罗伊特。」

「拜罗伊特?拜罗伊特在德国──」听见祝梵辛的回答,众人又低声讨论起来。有一些围观者则见她已清醒,便转身离开小圈子。

「我想你应该晕昏了,这里是巴黎。」妇人道。

此时,祝梵辛终於能够仔细观察周遭的情景──一群人身上袭的服饰并不陌生,但是,她却只有在电影里头见过如此古老的装扮。

从头至尾,一群人身上没有一处沾着现代的气息,光是从对方说话的方式便知道并非属於现代。

再望向两旁建筑物,祝梵辛并非没有见过古街,不过,眼前的古蹟似乎比她见过的崭新许多──

「请问,能不能帮我叫一台计程车?」祝梵辛摸了摸口袋,里头一毛钱也没有,她不禁暗暗地苦笑。

「计程车?」妇人露出狐疑的表情。「我不清楚那种东西。」

渐渐地,四周围观的人减少,最後,一圈子的人只剩下妇人与她的丈夫。

「计程车。」祝梵辛又重复了一遍。她的心急了起来,想起被丢在身後的高依蒂,她的眉头不禁揉在一块儿。

「不好意思,小姐,我听不懂你在说什麽。」妇人见祝梵辛不停地语无伦次,她的态度也渐渐开始不耐,拉着丈夫便打算离开。

「请容我询问最後一个问题。」祝梵辛焦急地站起身,唤住了妇人,随手拍了拍白裙上的尘埃,问道:「我到底在什麽地方?」

妇人几乎白了她一眼,挽着丈夫离去前,说道:「没见过像你如此失忆的人;这里是法兰西王国的巴黎市中心,今天是一八二九年三月二十八日,这样,你明白了吗?」

「一八二九年──」祝梵辛错愣於原地,傻傻地盯着妇人离去的背影,竟忘了上前再问个清楚。

妇人离去後,祝梵辛於街上茫然地晃了一阵,看着街道上古老的景象,她越来越确信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穿越时空?

祝梵辛不禁疑惑起来,自问道,怎麽会发生这种事情?

天色渐渐暗下,无处可去的祝梵辛来到肮脏的巷中,她找了一只乾燥的木箱子坐了上去,曲着身子,眼神中有些茫然,又饿又累的她,低下头,尝试着静下心来,像平时一样作了段祷告,不过多久,祝梵辛便在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之後的日子,她尝试着找寻回家的方法,却发现她正如同被囚禁的犯人般被关在这个未知时空之中,没有任何办法使她脱身。身上没有半毛钱的她,只能成天坐在街头像过路的人讨乞。

起初,祝梵辛极度排斥过街行乞,她觉得如讨乞的人既肮脏又粗俗,但是,过了三日,她再也忍受不了饥饿,坐在路旁行乞成了她的生活。

暗巷中的祝梵辛勉强靠着墙壁撑起身子,她知道今晚绝对不能够入睡,因为或许──睡着了,便再也起不来。

宁静的街道传来沉重的脚步声,祝梵辛心中一喜,瘫软无力的身子匍匐在地,她吃力的爬出巷外。

外头这名过客或许会赏赐她一点钱──或许今晚她便能去买条面包吃了。

来者是一名年轻男子,他穿得衬衣被啤酒染上朵朵黄花,行走的步伐歪歪斜斜地,祝梵辛知道对方已喝得烂醉了。

「请给我一点钱,好心的先生,请给我一点钱。」使尽仅存的力气,祝梵辛用力喊道。

男子停下脚步,醉醺醺的双眼迷蒙的看着她,形状姣好的薄唇露出一丝笑容。「你是谁?我凭什麽给你钱?」

「好心的先生,请给我一点钱,我已经六天没吃东西了,请你给我一点钱。」祝梵辛再度虚弱地祈求道。

「钱──?你想要钱是吗?……你好美,我可以看得出你很美。当我的情妇,我给你钱。」说完,男子打了一个酒嗝,又戏谑地笑了起来。

「先生,我只需要一点钱……足够我买一条面包的钱。」祝梵辛并非头一次碰见醉客的调戏,她镇定却虚弱地重复说道。

「一条面包算什麽?跟我一起住,我提供你一辈子也吃不完的面包!」男子再也站不稳,他跌跌撞撞地靠上砖墙,大声道。

「很抱歉,先生,想必我打扰到您……」祝梵辛轻叹一声,软弱的四肢几乎撑不住身子。她正要爬回巷内之时,男子甩了甩头,站直身子,来到祝梵辛身後,一把将她抱起。

「先生,您在做什麽!求您放开我!」受到惊吓得祝梵辛在他怀中做出无力的挣扎。六日没有进食的她已失尽了力气,在男子强壮的臂膀中,祝梵辛的反抗只是一番徒劳。

「你好臭、好脏──」男子拧了拧高挺的鼻子,笑嘻嘻地道:「没关系,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漂亮……很美。」

「请您……放开我。」摊在男子怀里,祝梵辛既疲惫又害怕,她做出最後的祈求。

酒醉的男子对於祝梵辛的话语充耳不闻,抱着她纤细的身子,踉踉跄跄地走回家中。

男子的宅第座落於教堂附近的街道上。夜已深,整个巴黎似沉睡般地被无尽的漆黑垄罩着,夜风穿梭於街道上,尽管冬末已过,穿着单薄衣裳的祝梵辛仍不住地打着哆嗦。

「你很冷吗?」男子站在门口,低头看着她,问道。

虚弱不堪的祝梵辛自喉间轻轻地应了一声。闭着双眼,她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上帝──你快死了!」男子一脚用力踢上白色的大门,「碰」地一声,门被踹开,屋内亮着灯,显然宅第里头的人还未入眠。

「索菲!该死的,索菲,你在哪里?」

听见男人粗暴的叫唤,一名肥胖的妇人匆匆忙忙地跑上前来,慌张地问道:「李斯特先生,什麽事情?」接着,她望见对方怀中的人,惊呼了一声,厌恶道:「一名乞丐!」

「天杀的索菲,快带她去清洗,给她一些食物,她快死了!」李斯特吼道。他将祝梵辛交给妇人,伸手一抹脸,整个身子瘫入旁边的沙发椅子里头。

「发生了什麽事情?大呼小叫的──」楼上传来女子的声音。一名年轻貌美的妇人穿着薄纱睡袍,睡眼惺忪地站在楼梯口,由二楼望向楼下。她看上去不过十七岁,棕色的卷发却使她看上去成熟许多,皮肤白皙得像洋娃娃般,五官立体得有些不真实。

「啊──弗朗茨,你回来了!」年轻妇人快步走下楼,来到李斯特身旁,缩入他的怀中。

「哦,卡琳,是你。」李斯特抹了抹脸,试图使自己清醒些。「甜心,下楼梯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忘了你的肚中还有一名小宝贝。」李斯特带着浓厚的酒气吻上她的颈子,一双大手漫不经心地抚摸上卡琳平坦的肚子。

「我知道了。」卡琳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嗅了一下,皱起眉头道:「弗朗茨,你又喝醉了!」

李斯特轻笑起来。「我没醉──刚刚,我才带了一名乞丐回来呢。」

「乞丐?」卡琳仰起头望着他,碧绿色的眼眸中带着一丝的不解。

「我已经请索菲去打理她,明天一早便可以见到她了。」李斯特说道,侧身抱起卡琳,将她带上二楼的卧房内。

「是个女乞丐?」卡琳靠在他肩上,瞪大眼睛讶然地道。

「是啊──我想将她留下来。亲爱的,你不会反对吧?」将卡琳放上柔软的床上,李斯特旋身来到装满清水的木盆旁洗了把脸,闭眼霎那,他没注意到卡琳的脸色因着他的话闪过一丝阴霾。

「当然。」李斯特抬头之际,卡琳绽出一抹笑颜;笑容里头载满着包容与接纳。

李斯特一笑,将她搂入怀中,两人相拥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