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语莲的视线迅速扫向那个可能是她老板的男子,一看见他的脸庞,她就当场愣住了。

她见过这个人!在她被裁员的一个月前,他就出现在公司协办的那场慈善拍卖晚会上!

他的肤色偏白,似乎是长年待在室内工作的结果,但轮廓刚毅的面容上却有一双异常深邃的双眼,挺直的鼻梁下是一张令人感觉没有温度的薄唇。

像这样一副相貌出众的脸孔,即使处在人群中,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并且印象深刻。

不过,当时令叶语莲记住他的,除了他的俊逸长相之外,更因为这个男人还是一名年轻的古董商。

那天,他明显是有备而来。当拍卖会的最後物件──一尊清朝时期的弥勒佛玉雕开始竞标时,他不等在场其他富商开始喊价,一出口就是令人咋舌的天价,让他们本想举起标示牌的动作硬生生地停顿在空中。

略显尴尬的气氛中,他的特立独行毫无疑问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当他成功地标走佛像之後,更是闪电般地离开会场,一时成为众人口中的焦点话题。

正是这种神秘又充满魄力的举止,让叶语莲仅凭匆匆一瞥便将他的脸庞牢牢刻印在心底。

「叶阿姨,手帕借你擦口水。」严梓棋脸上尽是要笑不笑的讥讽神情。

他就搞不懂,叔叔真的就那麽「秀色可餐」吗?怎麽每一个过来面试的女人都看他看得双眼发直?不过,或许正因为她们的应徵动机不纯洁,所以即使看似成功得到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也很快就会被他赶跑。

「严先生,没想到要面试我的人的就是你。不久前,我才亲眼见到你买下那尊弥勒佛……」叶语莲彷佛没听见严梓棋的话,迳自对严浩勳说道。

「哦,原来叶小姐也有参加那场拍卖晚会。」严文勳彬彬有礼地回应她,在她对面坐下。就一个应徵家庭教师的面试者而言,她的开场白挺有趣的。

「呃……」他如此轻描淡写,反倒让叶语莲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乾咳了一两声,向他自我介绍:「严先生,我叫叶语莲,是来应徵──」

她话才说到一半,严梓棋便插嘴道:「叔,你口渴不渴?我去帮你倒杯茶来。」

开玩笑!要是让他们继续谈下去,那他的计画不就露馅了?

叶语莲静静观察着眼前男孩和男人的互动,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

看来这小子和他叔叔感情很不错,在她面前嚣张得像是要跩上天,结果在亲叔叔面前却乖驯得像是一只小猫咪,真是人格扭曲得厉害的怪小子。她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一道温柔的弧度。

「也好,顺便替叶小姐冲一杯绿茶。」严文勳一边吩咐侄子,一边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叶语莲的神情举止。

这个女子有着一双灵秀的眼眸,她也许和以前那些应徵者很不一样。他的第一直觉如此告诉自己。

「叶小姐,我已经看过你的履历了,你先前的那份工作很不错,为什麽会肯屈就这份薪水不高的工作呢?」等梓棋走进厨房,严文勳才切入重点问她。

「因为我前几天被裁员了,必须尽快找到一份新工作养活自己,所以自然没有什麽屈就不区就的问题。」叶语莲耸了耸肩,语气中的莫可奈何一听便知。

「你很诚实,叶小姐。不过,可不可以请教一下你被请出公司的原因?」严文勳的脸上依然悬着公事公办的微笑,但他确实很期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叶语莲忍不住叹了口气,他的「请」字真是说得太含蓄了。

「这个问题恐怕要去问我的前上司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当面听听他会怎麽说。一个月前那场大型慈善晚会就是由我的前公司协办,而我便是负责那项活动的主要人员。谁想得到才没过多久我就被扫地出门,大概资浅员工比较容易打发吧。」

「我知道了。」严文勳微笑的点点头,深谙世事人心的他大概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这时,严梓棋端着茶水走过来,刚好听到她的自白,将茶杯递给她的时候,顺势补上一句:「原来你是被裁员的倒楣鬼,真可怜。」

严文勳正想指责梓棋的不礼貌,但叶语莲却不轻不重地回了一句:「小弟弟,『可怜』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你的爸妈难道没教你吗?」

忽然间,一阵死寂得可怕的沉默降临。

严文勳的笑容瞬间消失了。而原本嘻皮笑脸的严梓棋也神色大变,一副被踩到地雷的愤恨模样。

怎麽了?现在是什麽情况?叶语莲再怎麽迟钝,也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

但她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正要出声询问,便被严梓棋一阵抢白:「对!我就是没有爸爸妈妈,他们早就上了天堂。你说,这样一来,他们要怎麽教我!」

严梓棋的字字句句都极其锋利,刺向她的愧疚,也切割着他自己的心。

在叶语莲不由一愣的当下,严文勳本想出言制止梓棋,但转念一想,若是她连这样的交锋都无法摆平,日後又怎麽能压得住梓棋?就当作是面试时的随堂测验好了。如果她能过得了梓棋这一关,那麽他就无条件雇用她。

「那……你觉得自己很可怜吗?」然而,当叶语莲再度开口,却不加思索地吐出一句让叔侄俩倒抽一口凉气的问话。

「你──你!我哪里可怜了!」严梓棋为之气结,被她的话激得脸色泛红。

「那不就好了?即使你爸妈不在了,你也并不可怜。我也没有爸爸,可我还不是一样活得很好。所以,就算其他人认为你可怜,那也是他家的事,只有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的人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她一派轻松地说道。

这番话让严梓棋完全镇定下来了,不再企图回以尖锐的反驳,而是慢慢地咀嚼她话中的含意。

而这也是严文勳第一次看见梓棋在外人面前收起刺蝟般的防护罩,一如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那般平心静气……这个女子,不简单呵。

「叶小姐,你什麽时候方便过来上班?」严文勳立刻做出了决定。

「啊?你是说……我被录用了?面试已经结束了吗?」叶语莲一时之间还无法反应过来,生平头一遭如此轻易就得到一份工作,让她有点受宠若惊;说实话,她甚至有些莫名奇妙。

严文勳的脸上浮现轻浅的笑容,同时将一串钥匙递到她手中,「是的,我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如果你愿意,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带着行李搬过来,住在二楼的客房。」

「咦?等等――住在你家?」叶语莲听得傻演,看看钥匙,再望望严文勳,完全搞不清楚这个结论是怎麽得来的。

她刚刚是不是突然被外星人绑架,然後又在瞬间被丢回地球,所以才错过了什麽关键片段?

刚才他们有聊到任何关於行政助理这份工作的话题吗?没有,他甚至连她过去从事相关工作的问题都没有问起。那他到底是基於什麽考量录用她?

而且,一个小小的行政助理竟然登堂入室,大大方方地住进老板家,这种「员工福利」会不会好得过了头?

「当然,我认为很有这个必要。梓棋各方面的言行举止,还需要你这位家庭教师多多费心指导。另外,当我不在家的时候,梓棋的三餐可能要麻烦你照料一下。」

严文勳的交代听似简单,却将叶语莲顿时打蒙了。

他说什麽?家、庭、教、师?不会吧!她是不是被人设计了?

无数的疑问全在她的脑袋里搅和着,令她理不清头绪。

「叔,我先带叶阿姨上去看她的房间。」严梓棋这时则机灵地拉起叶语莲的手就往楼上走,想趁计画尚未露馅之前和这位「新老师」好好沟通沟通。

「也好。叶小姐,如果你觉得有什麽不满意的地方,等会儿下楼来再告诉我。我也顺便向你交待一下其他细节。」严文勳微笑地看着他们上楼。

三年多来,梓棋还从未对哪个初次见面的人表现出这麽大的热情呢。这是个好现象,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