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07年,4月至6月

李建城离开以後,我过了一阵子荒诞虚无的日子。我餐餐食不下咽,夜夜寐不成眠。我几乎没跟任何人说话,也完全无法专心於课业。每到了周末补习走进那间教室,我总是看着以前李建城的座位,如今,已经坐着某个素昧平生的人。

我特地买了当初在他背包里看到的那本小说,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里,看了一遍又一遍。我试着揣摩他读这本小说时的每一处情绪转折、每一次内心悸动。

我不时拨出李建城的电话,彷佛期望透过这微不足道的动作,让那不存在的奇蹟发生。我衷心企盼着,另一头的他能够接起电话,用他惯常的口吻质问:「嘿!你是甚麽时候偷偷要到我电话的啊?」

事发过後三天,适逢那家补习班额外加课。我在领讲义时竟不自觉地对助教说:「我想帮我朋友拿,他的名字是李建城。」

助教看了看修课学生的清单,摇摇头对我说:「没有这个人喔。你确定他有报名这个班吗?」

霎时我清醒了过来,呆若木鸡地点点头:「当然,我确定。」

「我查一下试听同学的名单喔......」助教翻到清单的最後面,总算找到了一个人名。他将那份文件转向我:「是这位吗?」

「对。」

「他是来试听的同学,所以不能领讲义。」助教以亲切的口吻回覆我。「你可以到柜台去帮他领试听版本的讲义,如果他有需要的话。」

但是我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他没有报名这个班......那他为了甚麽?为甚麽他会每一堂课都出现在这里?我扪心自问着,答案却了然於胸。

是为了我。

¶¶¶

我就这麽让两个多礼拜的时间,以最漫长的步调过了去,我才总算勉强地振作了起来,更加心无旁鹜地准备七月份的大学入学考试。沉湎於读书的日子倒是过得很快,学校与补习班教室的黑板上,距离入学考试的的日子一天天减少,彷佛有哪个失去耐心的观众按了快转键一样。

坦白说,我真的不记得那段日子里的任何细节了。偶尔,李建城仍盘踞在我的心头,除此之外,努力读书、读书、读书的日子占满了我的心思,让我心无旁骛......以至於我无暇去记忆任何事情。把自己丢进一个几乎完全封闭的处境,比专注还更专注地投入备考之中。

只有夜深人静的片刻,每当我一个人独处时,才会想起那个晚上,李建城对我说的每一字、每一句。

「你为甚麽不坦白说你喜欢我,却选择用那些莫名其妙的理由来自欺欺人?」

「我知道自己未来可能没甚麽前途,但至少我忠於自我......至少我愿意为自己喜欢的人付出......」

「吴巧宁,我喜欢你。句点。」

「我在乎你更甚自己。我可以玩自己的命;但不论如何,我都无法接受自己的爱人就在自己身边受到伤害。」

也是在那样的夜晚里,我体悟到烙印在他的车身上、那三个字母的涵义。

WCN。正是我名字的英文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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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指定科目考试很快地到来,麻木的感觉取代了旁徨与无助,使那段考试前後经历的一切也同样不复记忆。当然,也不值一提。

在那段短暂却漫长的时间里,我在学校与补习班徘徊,直到深夜才回家。我必须让自己待在一个无法分心的环境,不让自己独处时胡思乱想。

我却因此忽略了:妈妈在心理与身体上的健康,双双亮起了警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