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拾陆之二。

月落,日升──

雕花窗门外,青衣和东方炽寒倚着栏杆,沉默弥漫。

房门蓦地被人打开,是月香。

「少主怎麽样了?」青衣率先问道。

「漠璃所受的伤不比一般,她体内的剑气太过蛮横,除非有千灵峰的草药作为药引,否则就连雪也只能加以抑制、无以根除。」

闻言,东方炽寒剑眉一拧,转身奔入房内。青衣见状亦跟了上去。

「你想做什麽?」青衣举臂挡住东方炽寒。

「剑气在体内留得久了,墨离会吃不消的!」被迫顿住了步伐,他望向榻上虚弱的人儿,「我有办法消散白澐的剑气──」

东方炽寒尚未说罢,话音自房内桌案边响起。

「我说……」发话的,是正写着药方的上官雪,「『墨离』真值得你这样做吗?你们相识至今也不过几个月,你对『他』的情感会不会太深了呢?」

他温缓一笑,口中却字字如刺,针针见血。

正因他知道东方炽寒打算用什麽办法,才会如此问着。

「或许吧。」或许他是真的走火入魔了吧?

他叹息,为这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情感,「不论是否太过,我只知道,自己见不得他受苦……」顿了会儿,他又道:「白澐的佩剑乃是宫天逸年轻时为自身武学量身而造。白澐那时是真想杀墨离,这威力自然非同小可;我与白澐系出同门,或许我能以自身内力化去白澐的剑气。」

「然而此法以刚克刚,势必会让你元气大伤,这可不是三两天便能了事。」墨迹渐乾,上官雪将药方交给了月香。

「那又何妨?」他笑笑,缓步移向床缘,修长的手指纾开她眉间的结。

如果多年前将他自痛苦中带离的真是「墨离」……

那麽为她如此……又何妨?

***

长安北郊在一夜之间搭起了一队小型营帐,然而大唐天子却不闻不问,这样不受拘束的军队,其来头可想而知。

泷澐军,主帅帐内──

白澐轻视着手中双剑,美眸扫过剑尾雪白色的剑穗,眼底终於染了点温度。

那是……一个名唤东方御的男孩亲手造的。

那是……她与男孩,以及镜夜之间的信物。

承载着三人孩提时代梦想的信物。然而,如今一切都变了样。

烛影摇曳,一名男子缓缓踏了进来,羽扇轻摇,「师姐。」那温润的嗓音将白澐渺远的思绪拉回。

白澐没有转过头,打他进帐後便背对着他,「有消息了?」

「事情如我所料,师兄真以自身内力试图替魑魅驱散剑气,他不寝不寐,如此下去恐有性命之虑。」

手中子母双剑霍然一震,白澐沉默。

「师姐?」镜夜见白澐始终不回首,百无聊赖地顺抚着扇上白羽。

「魑魅,何以值得他如此?」

「呵,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这『美人』是璃玥阁的主子……」

白澐拧眉,「你这是什麽意思?」

「师姐还未察觉到麽?魑魅是个女人啊。」镜夜笑了笑,他就不信白澐还能继续摆出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果不出所料,白澐惊愕地回过了身,眸中闪烁着复杂的颜色,似了然、似愠怒。

他救了魑魅、救了朝廷的敌人,竟是因为──

「既然他如此在乎魑魅……那好,我可以不杀她!」寒着嗓子,她唤道:「来人!」

两道黑影急奔入营帐,单膝跪地齐声回应:「将军有何吩咐?」

「将魑魅生擒回营。」她不冷不热的落下了话。

「且慢!」兵卫尚不及领命,镜夜便出声拦阻,「此事非同小可,请师姐容在下稍做决断。」

「镜夜,事到如今,你还想为银泷拖延时间?你莫要以为,我对你与银泷私下交涉一事毫无所觉!」白澐自暗囊内取出一袋布包,扔在镜夜身前,「你万万料不到,你最信赖的『公主』竟会背叛你吧?」

布包在落地的那一刻展开,里头放着两枚随身令牌。

银泷将军才有的,独一无二的随身令牌!

「若非那丫头在我眼前又制了一个赝品,我还真不相信你会背叛我,镜夜。」

「呵……」他的眼中没有惊惶失措,唇边弯起一抹算计的笑容,然而他低垂着首,谁也瞧不着。

也因此,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白澐眼中仅是自嘲。

「此刻容不得任何闪失,是你逼我在此刻将你拿下。」白澐喝道:「听令!将军师押入狱牢──」

帐内立时涌入了许多兵将,将镜夜团团围住。

正欲举刀上前,男人手中的白羽扇一划,登时一股强劲的内息将兵士们频频震退。

「往地牢的路我认得,不劳诸位兄弟费心。」他淡然一笑,没有任何的求饶与辩驳,「不过师姐,您可曾想过,魑魅或许能引师兄回朝,却也能带给朝廷许多风浪?」

轻喟一气,他潇洒的旋身,迈出帅帐。

魑魅若被擒,首先引来的会是阎王殿,若要再牵扯,或许连富可敌国的南宫家也会与朝廷作对。

毕竟,漠璃的母亲──南宫芷,便是南宫家的二小姐。

大唐商运看似强盛,然若南宫府旗下所有产业停摆,就好比将一座通天高塔的地基抽出,大唐的繁华将立即崩毁!

今晚的事,全在他的预料之中……然而他没想到的是,「她」欲先除掉的是他,而非白澐……

※※※《待续》※※※

作家的话:

现在回想起来,写文的当时好喜欢宫镜夜,有事没事给他加点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