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许芊荑,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我们都有一头乌黑长发,不染不烫,气质相近,属於可以很安静,也可以玩得很疯的类型。但我一直都知道许芊荑的外貌出众,我们走在一起,她特别亮眼。尽管如此,还是不影响她在我心中的地位,我们依然会整天黏在一起。

直到去年夏天,即将升上高二的那个暑假,我无意间听见有人在谈论许芊荑因援交怀孕的事情。当下我愣了许久,才回过神骂那些很八卦的女生。我说她们什麽都不懂;说她们一定是因为忌妒许芊荑长得漂亮,才到处乱放话;说我敢用我的生命做保证,她绝对不可能是这种人。

同时我说的那些,也是我所希望的。事实上,我并不确定许芊荑真的是我所熟悉的那样吗?

事情传开後不久,我从许芊荑口中得到了一个我不希望那是真的的答案──她确实有在外面从事援助交际的活动,也确实因为不小心而怀孕了。

才十六岁,还很青春的十六岁,我跟那些八卦女说的以及我希望的,全部都成了泡影,像美人鱼一样深沉大海,只因许芊荑一直以来都不是我以为的那个样子。

她做了这样肮脏的事情,可能对於需要钱的人来说是生计,但我并不觉得她有缺钱。曾经几次去她家,她的爸爸、妈妈我也熟悉,高学历、高薪水,小荑家是标准的富贵家庭。我不敢相信这样的她,背後竟然还有那样我不知道的一面。

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调适,最後我还是接受了,因为那毕竟是个事实。我问她以後有什麽打算,她说她打算把小孩拿掉。我强忍害怕,又问她知道小孩的爸爸是谁吗?她说不知道。我还能说什麽?

最後她安排好要动手术的日期,要我陪她一起去。

那是一栋公寓,这个手术是违法的,不过许芊荑要我别担心,她说其他女孩如果也有了「意外」,都是来这边夹娃娃的。

那句别担心在我听来如此讽刺,因为我不知道我该担心什麽。

我在外面等了很久,因为没有带手表和手机,我几乎认为我等了一整天。天色微暗,她虚弱的走出来,已经换上一套新的衣服,我赶紧上前去搀扶她。她告诉我,经验老道的女密医说,只要把动手术前穿来衣服丢掉,小孩的灵魂就不会纠缠母亲了。

当我正因为恐惧及愤怒颤抖着,不小心撞上迎面走来的人。

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同班的黄家纬。

「你是来……堕胎?」

「才没有!你不要乱说话!」

「那你怎麽会在这里?」黄家纬指着我们後头的公寓。

「为什麽来这边就是堕胎?」许芊荑的声音很虚,认真一点就能听出她在逞强。

「我住在这附近,我知道这栋公寓的秘密。」黄家纬勾起嘴角。

「拜托你不要说出去。」许芊荑抿唇,眼中泛泪,楚楚可怜的模样,连我都很心疼她。

「可以啊。」黄家纬笑了笑,就像恶魔一样,他说:「只要你身边的那个资优生愿意在以後考试时罩我一下,我就考虑封口。」

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要求,因为我根本就和他不熟。或许他是班上甚至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我却是那麽不起眼的一个人。「那个常和许芊荑走在一起的女生」,我知道大家都是这样形容我的。

不料我正想开口拒绝,许芊荑却早一步先替我答应。

因为是朋友,所以我没有对她说我不喜欢这样。我接受一切原本不喜欢、但她希望我这麽做的事情,只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後来有一天,我接到从许芊荑家打来的电话,是她的父亲。他问许芊荑有没有在我这里?我才知道许芊荑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从我惊觉她有些变了的前一阵子,她早已离家出走,而她竟然什麽都没跟我说,还态度自然的照着以前的模式跟我一起聊天、上下学。

挂掉电话後,我打了个冷颤。

大概是从接到那通许芊荑父亲打来的电话时开始的吧,我慢慢看清楚许芊荑的真面目。

有句话说,朋友腻在一起久了,感情就会变质。就是这样吗?看透了对方之後,感到失望,觉得不应该是这样,那麽彼此还能是朋友吗?朋友应该要是在看透对方的所有以後,还能很轻松地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人吧?

然而从我帮黄家纬作弊第三次开始,我就再也没有看见许芊荑,只从同学及师长口中听说她休学了。

这种事情还没结束就被丢下的感觉,随着帮黄家纬作弊的日子一天天过去,成了一种遗憾。时间再久一些,那遗憾竟然转变成还淌着血的伤口。直到最後一次帮黄家纬作弊,尽管伤口上的血迹早已消失殆尽,却还是留下了不可忽视、也不可再次触碰的浅浅伤疤,伴随着关於一开始的遗憾,一直跟着我。

再也没有离开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