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雨停之後 — 《Ｃｈａｐｔｅｒ １７》
「妍妍，吃午餐吧！」黄澄澄从她桌上的资料夹中抬起头来，伸一个懒腰。
「等我弄完这个再说吧......」我专注於在电脑上，完全没有瞧黄澄澄一眼。
「这个新人真努力啊。」犬在我对面笑着，我根本不用抬头就可以想像得到他的那颗闪亮的小虎牙。
「这都是拜你所赐啊。」我的目光终於离开萤幕，对着犬微笑道。
「唉，好可怕。」他搔搔头，转头对他隔壁的阿茶说，「喂，打杂的，我要喝珍珠奶茶，半糖去冰。」
「你在叫谁啊。」阿茶对他翻一个白眼。
「阿茶，去嘛。」犬用手肘推推他，像个孩子一样撒娇道。
「吃大便。」阿茶又丢了一个白眼，这次还附送一根中指，再旁看的我『噗哧』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去吧，刚好这也做完了。」我站起来，阻止他们吵下去回答，然後深吸一口气，神情放松。
「珍珠奶茶，去冰半糖！」
「红茶拿铁，都正常！」
「乌龙茶，微糖正常冰。」我才刚这麽讲完，其他三个人立刻厚颜无耻的对我说，更夸张的是，连玫姊都走出办公室笑笑的对我说：「饮料店对面还有一家咖啡店，我要卡布奇诺。」
我抽搐着嘴角，只好买单全认帐了。
「四杯全都到齐。」我走出咖啡店，一边清点着饮料，一边叹着气。
唉，荷包大失血，为了省钱，我只能回公司喝白开水了。
「紫妍。」一个熟悉且温柔的声音在我刚进公司以後传来。
「老板。」我连忙收起丧气脸，抬起头对来者微笑。
「叫我允浩就好。」程允浩走了过来，身後还跟着如影随形的秘书长，「你去买饮料？」他看着我手中的饮料问。
「新人的试炼。」我苦笑着耸耸肩，拿着两个不算轻的塑胶袋对他说。
这麽快又见到第二次面，还真巧！话说回来，直接叫老板的名字这样真的好吗？算了，反正是他自己要我这样叫，感觉关系熟悉一些也好。
「我帮你吧。」还等不及我的推拒，程允浩就从我手中接过四杯饮料。
「不好啦。」我伸出手打算再拿回来，只见他笑着摇摇头。
「有这麽一个优秀的员工愿意进我公司，我这个做老板的当然要好好抓住。」程允浩半开玩笑的对我说。
「我才不优秀呢。」我笑着回答，谈话之中，两个人不知不觉的并肩来到电梯口，「听你这麽说，这样当我的忙，算是贿赂吗？」我问。
「你要这麽想也不是不行。」程允浩有些孩子气的笑道。
我们两个和从头到尾不曾插话的秘书一起走进电梯里，我按下按钮，看着电梯里的数字慢慢爬升。
「工作还顺利吗？」程允浩转过头来关心的问。
「还好，只是没想到要处理这麽多文件，看来你一定更辛苦。」我装作自然样回答。
少来，根本累得要死，但光是我翻译这份工作就得花上好一阵子，想必眼前这位总经理真的会很辛苦。
「也还好，习惯了。」程允浩不好意思的笑着，「虽然我才刚上任没多久，不过早在很久之前，父亲就开始慢慢交手给我了，所以还算顺手。」
「是喔。」我点点头。
这时，电梯的『叮！』一声也打断了我们的对话，我和程允浩一同走出电梯，嗯，还有那个秘书。
才刚跨步走出去，我就看见阿茶站在饮水机面前，他手上的杯子瞬间掉在地上，甚至惊讶到合不拢嘴的看着我和程允浩，好像看到鬼似的，然後我看见他也不管地上的纸杯，整个人连滚带爬的跑回办公室。
我轻笑出声，接过程允浩手上的饮料：「看来有好一阵子我都可以不用出去跑腿了。」
「呵呵。」程允浩也跟着笑出来，「那我先走了。」
「嗯，谢谢你。」我微笑点头，看着他和秘书走进电梯里，然後电梯门缓缓阖上。
看来我这次演的应该还算不错吧？不过......还得再多查一下他的资料才行，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全准备吧。
我清了清喉咙，神清气爽的走进办公室里。
「各位，我回来了！」最後一个字才刚落下，就看见阿茶和犬就百般对我献勤。
「大爷，你回来啦。」犬毕恭毕敬的拿走我手中的饮料。
「以後我出去买就好，我出去就好，不用劳您费心。」阿茶冒着冷汗不停的说。
「呵呵，少在这里阿谀奉承了。」我笑着吐槽，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坐回位置上。
嘿，这群家伙，也太会看时机了吧？
「妍妍，你怎麽会认识总经理啊？」黄澄澄拉住我的手臂，睁大着眼睛问。
「没有啦，就刚好受过他帮助。」我把面试当天的事情娓娓道来，却完全没有讲到我计画的任何一个字，不过面试当天真的是巧合，我也没料到会这麽快就遇见他。
「喔......」黄澄澄拉长尾音点点头，「不过听说我们的总经理可是个画痴呢。」她笑着说。
「画痴？」我微愣，竖起耳朵听着。
「对啊，他很喜欢夏卡尔。」黄澄澄用力点着头，一副『我们上司真的很特别』的说。
「那个俄国画家？」我微愣，没想到程允浩还有这种嗜好。
「对啊，据说他家里还收藏了好几幅画，都是真品喔！之前啊，公司里还运来好大一幅夏卡尔的《小提琴家》，大家都被吓到了！」黄澄澄轻笑出声。
「是喔。」我怔怔的回答。
看来改天要去美术馆看一下，这样才可以和程允浩有话题聊，吸引他的注意，哈，还真费心。
「想到这个，我们经理的老婆竟然是李湘柔学姊！想当年白灏明学长那麽爱她，她竟然早早就嫁给一个金龟婿了。」黄澄澄嗤之以鼻的说。
我沉默的没有回答她。
是啊，他爱她爱到可以为她而死，而我也差点死去，这到底该怪谁？
「对了，听说白灏明......你应该还记得他是谁吧？你心目中的校草学长！」她兴奋的对我说。
一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疼起来，酸涩感一次涌上心头，我艰难的露出一抹笑问：「记得，怎麽了？」
「他失踪罗！听说他高中拿到交换学生的身分去美国後，就没有人看过他了，据说连李湘柔......你应该也还记得她是谁吧？反正据说她也不知道学长去哪里了。」黄澄程想了想後回答。
「为什麽要告诉我？」我仍保持着嘴角上扬的弧度问。
「因为我想说你之前不是很喜欢他吗......」黄澄程听到了我的回答，有些微愣。
「之前是之前，过去了事情已经过去了。」这时，我的嘴角终於紧绷成一直线，语末後转身投入於工作中。
「生气啦？」黄澄澄不安的喃喃道，「对不起啦......」
「没有。」我拗不过她，摇摇头对她微笑，「你还真多『听说』，小道消息那麽多啊？」我戳一下她的脸颊道。
「没有啦。」黄澄澄不好意思的笑着。
我正准备结束这个话题，她却又拉住我。
「话说回来，前几个礼拜我和雅薇去你家时，发现你家竟然被查封了！而且你妈妈也不知道去哪里，後来我们就翻墙进去，把邀请卡放你书桌上，不过那时候我们都觉得你不可能会看到，所以就只能赌机率了。」黄澄澄担心的问我，「你们家发生什麽事了吗？」
「不，没事。」我不自然的对她说完，不在多做任何解释的回到工作里头。
那个原本充满着妈妈与爸爸回忆的家里，我再也回不去了。
周末。
今天，是我和程允浩约定看房子的日子。
而我在上午就先跑来美术馆参观，毕竟我的记忆力时间持续不长，如果长的话我高中何必又那麽讨厌古文课呢？所以，趁早上研修完夏卡尔的生平事蹟和画作後，下午再到程允浩面前班门弄斧一翻，最後赶快转移话题不就好了吗？嘿嘿，我还真佩服我的小聪明。
我走过美术观的回廊，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幅画，我愈看愈蹙紧眉心。
该说我没有美术天分吗？根本没有一张是看的懂的。好吧，至少没有毕卡索那麽夸张，几个样子我还认得出来，但光是那几个图案就能表现《公鸡》啊、《牲畜商人》啊、《我的故乡》什麽的，我倒是愈看愈觉得奇怪，也罢，只能承认我没有眼光。
我来到一张蛮大的画前面，旁边的标题写着：《孤独》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头顶披着一条白色布条，旁边还有一只山羊，嘴里叼着一个小提琴。
我走近一看，不禁喃喃念道：「他手里拿的那是什麽啊？」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一个声音忽然从旁冒出：
「他手里拿的是『摩西五书』，正在祷告喔。」
我一怔，转头一看，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老、老板？！」吃惊之余，我赶紧低头检视自己的服装。
「我说过叫我允浩就好。」他走过来微笑道，「你也来这里？」他问。
「嗯，对夏卡尔有点兴趣。」我点头，面色不改的说谎着，这时我才发现他今天虽身穿和在公司一样的笔挺西装，但跟班的秘书却没有来，所以他是刚休息吗？
「你也是啊！」程允浩的眼眸中闪着亮光，好像遇到了知己一样，「我是夏卡尔的粉丝，我很喜欢他的画。」
「是喔。」我微笑回应，「你刚才说他在祷告？」语末，我们两个人的目光都放在画上。
「对，画里面的这个男人是一个犹太教士，那时候是清晨，所有的人都还在睡觉，可是犹太教堂里早就已经点起了蜡烛，这一天是一个节日，夏卡尔和家人来到教堂吟唱祷词，但因为仪式太冗长，所以他偷偷跑了出去，在苹果树下遇到了一个母牛，和一个被弃置的小提琴。」程允浩细心的替我解释。
「原来那不是山羊，而是母牛啊。」我不好意思的红着脸笑道。
「呵呵，不过我还真讶异会遇到紫妍呢。」程允浩转过头来，温柔的笑着。
「怎麽这样说？我偶尔也想培养一些气质......」我掩起嘴跟着笑，「不过没想到老板......允浩也喜欢夏卡尔。」
「夏卡尔喜欢像小孩一样去看这个世界，因为他觉得小孩比大人更了解世界，而且他游历过很多地方，他可以说是用画笔在叙述自己一生的故事。」程允浩的眼底闪烁着光亮，像个平凡的追星族，只是他的偶像是好几年前的人。
「真厉害。」我不停的说着违心话，一边笑道，不过不得不承认，程允浩是真的很喜欢夏卡尔。
「我家还有一些画，改天要不要来参观？」程允浩丢给我一个爆炸性的问题。
好、好、好，当然好！
虽然我在心中拼命的呐喊点头，现实中却红着脸故作娇柔：「不好吧，你的妻子看到会怀疑的。」
「不用管她。」程允浩的面部表情沉了下来，随後才又露出稚气的笑容，「要来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微低着头害羞着回答。
嘿嘿，老娘是一定要去的！哪有比这个更好的nicechance了呢？
「其实，我和我的妻子虽然名义上是夫妻，但我们之间并没有那种感情。」程允浩的眼底有着一抹黯然，「我们是家族联姻，我不爱她。」他坚定的看着我，似乎想要对我澄清什麽一样。
「是喔......」我不敢去接触他的眼神，只微微别过头，「既然我们都在这里遇到了，要不要就先去看房子呢？」我露出一抹笑靥。
「好。」他莞尔一笑。
坐上他的深蓝色蓝宝坚尼，我第一次感觉自己像坐在钻石上面一样，不敢有大动作。
啧，有钱人果然就是有钱人啊，真好。
後来，他载我到市区内里的一个完全独栋的房子，不算太大，只有两层楼，外面是欧式建筑的风格，绿色的屋顶和白色的房子，屋外还有一个小花园，有花园步道，步道旁已经种满了植物，走进屋内，里面没有家具，就像把整个空间都给放大一样，看的我惊讶不已。
这种豪宅，搞不好要几千万，不，几亿吧？我负担的起吗？
「怎麽样，还满意吗？」绕完房子一圈後，程允浩望着我问。
「满意极了！可是，这种房子看起来不便宜，不是我这种平民百姓住得起的。」我苦笑着回答，一边在脑袋里绞尽脑汁的想着该用什麽委婉的话语婉拒。
「这样如何？」程允浩笑着，然後说出一个数字。
「什麽？！」我惊呼出声，「这麽便宜？」
拜托，这种房子怎麽可能只有那种价钱，想亏本也不需要用这种方式吧？
「反正我本来就想快点摆脱这个不需要的房子了，现在就算有人想用比这个更低的价格买入，我都愿意。」程允浩孩子气的笑着。
那你为什麽不再低一点呢？我在心里ＯＳ。
「这......允浩，这还是不好吧。」我有些为难的说，「就算这是员工福利，也好上太多了......」
「不然这样好了，」程允浩提出一个意见，「我有养一只波丝猫，但是最近牠常常无故失踪，我蛮担心的，如果可以，我把牠寄放在你这里，你帮我照顾牠怎麽样？」
「可以啊！」我连忙点头，心里却诡异的笑着。
那你得小心你的小猫咪不会被我虐死。
「牠可没那麽简单喔，牠的个性很古怪，连仆人都没办法制伏牠，你真的可以？」程允浩有些不放心的问。
「包在我身上吧！」我拍拍胸脯保证，肯定的回答，「别看我这样，我以前也养过狗。」我微笑。
事实上是，小时候隔壁邻居家的狗曾被我虐到看到我就夹着尾巴逃跑。
「好，那我明天就把牠接来。」他看着我信心满满的样子，轻笑出声。
我看着他脱俗一般的微笑，心里忍不住感慨。
我看这次就好好对待这只波丝猫吧。
後来，我们到一家义大利餐厅吃午餐，我感觉他特意选了一个靠窗边的位置，而我也没什麽留意，只是一直很注意自己的吃饭礼仪和动作，唉，这是我一生中吃的最做作的一餐了。
虽然说，那栋房子的价钱已经压得很低，但是因为家里还有被查封以及还没还清的债务，对我来说还是算一大笔钱，我告诉程允浩需要给我一点时间，他只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给了我一个允许的回答。
趁这段时间，我打算先把家里的家具赎回来，毕竟那里充满很多回忆，不是随便就能割舍掉的，我想把它们搬进新家。
「什麽？！不用被查封了？！」我到了法院才知道家里的东西通通被还了回来，就连债务也一笔勾销。
「是啊，有人帮你买下那一栋房子，并且帮你还了所有债务。」柜台人员查完资料以後，淡漠的对我点点头。
「是谁？」我有些激动的问，因为那笔钱不小，谁好心到帮我还全部？！
「很抱歉，我们没办法公开个人资料。」柜台人员斜睨我一眼，冷声开口。
「怎麽会......」我丧气的垂下头，转身走出法院。
虽然这样的情形好是好，但是我总不能白白亏欠人家啊！而且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
话说这个人不会是想扮演长腿叔叔吧？不不不......怎麽可能会有那种好事。
在我准备去原本的家收拾时，我包包内的手机震动起来。
「喂？」我接起电话。
「Nancy小姐你好，」Nancy是我在美国的英文名字，我一愣，一开始以为是魏天晨在恶作剧，後来才发现电话那头是我许久没听到的英文，而且是很陌生的声音。
「我是Nancy，你是......？」我带着不肯定的语气回答。
一阵风吹来，轻轻拂起我的发梢，它们跟着风在空中飘散，彷佛要奔向蔚蓝中的那点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