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蓓跟碧安卡聊了两句後,自己到柜台前拿了些文件,就转到房子後面的某房间里去了。

在简洁舒适的接待大堂里,只余下穿着薄薄吊带背心,双手乖乖地收在背後,毫不尴尬地直视着天佑双眼,温柔地微笑着的,碧安卡。

以拉丁裔女孩来说,碧安卡算是罕见的娇小玲珑。就身材肤色等来说,她跟小蓓简直像对双生儿。

尤其是那看起来像差点点才熟透,形状美好的精致胸部。天佑努力地做出目不斜视的君子貌,但不住吞口水的喉咙还是泄露出他的心事。

难不成碧安卡是故意让他尴尬的?

他低下头来乾咳了几声。碧安卡马上收歛了她的无形诱惑,身体放松起来,垂低了双手,把全身的重心从胸部转回脸蛋上。

「我跟小蓓特别有缘份,常常在世上某个角落不期而遇。」她打开了话题,「我还记得最初的相遇呢。我竟然在连着三个星期一,於三个不同国家的城市中碰上她。」

碧安卡似乎也知道,中国人并不习惯她的英语口音,所以话都说得很慢,咬字刻意地清晰,故天佑还总算可以听得懂。

「有这麽巧?」他回应道。

「这是真人真事啊!第一次碰面,是在马德里市中心的一家面包店,我还叫她别买那里卖的大蒜面包(蒜茸包),因为难吃死了。谁会在马德里吃甚麽大蒜面包啊?然後她就很生气地对我说,她停留在马德里二十天了,每天中午都会在这家店买两块大蒜面包吃,这是她一生中吃过最好的大蒜面包!」

「哈!」

「接着我甚麽也没说就走了。然後在下一个礼拜一,我们在巴黎圣母院前相遇,她又在吃大蒜面包。於是我问她,法国的大蒜面包要比马德里的好吃得多吧?她就模仿着上次的生气表情说:这是她一生中吃过最难吃的大蒜面包!明白这微妙的转变吗?虽然彼此都对对方怀有好感,但我们很默契地点了点头後,就分别了。」

「那第三次碰面…是在伦敦?」

「不,在布鲁塞尔。这女孩竟然坐在Godiva(比利时最着名的巧克力品牌,已行销国际)专卖店的橱窗前,厚着脸皮地吃大蒜面包!我这次真的生气了,便走过去问她,来到比利时不吃Godiva却偏偏在吃甚麽大蒜面包,这麽保守不愿尝鲜的性格,还怎麽配当个背背包流浪的?你知道她怎麽回答吗?」

「…嗯?」

「小蓓说:『我在小时候曾被母亲捏着鼻子,逼着吃了一颗大蒜,说是有甚麽疗效之类的。自此之後,我就跟蒜头味道誓不两立。不要说大蒜面包,就是弄了点大蒜进去的菜,也是一点儿都不会吃的。我背背包的第一站就是马德里,在飞机上我就发誓;说,要在这城市里做一件自己从来不会做的事,於是我步出机场後,便买了个大蒜面包塞到嘴里去。怎知道,自此以後便停不了啦。』」

天佑忍不住笑了。

「我接着问她,那也不用吃得那麽凶吧?她就回答说:『我要补偿前半生所错过了的味觉享受。』」碧安卡笑着说,「就很多都市人来说,背背包其实也是一种心理补偿的行为。」

看见天佑的眼神有点游移,碧安卡转回话题道:「之後我们结伴玩了几个星期,把西欧都逛了一圈。接着她说要往北看看芬兰,我怕冷,再说我也已经找好了工作,正打算终结掉旅程,所以便分别了。」

「你在流浪途中找到一份正职?」

「就是在这儿打工啊。」

「『LV』?」

「嗯,虽然薪水不多,但不断从世界各国调职的性质很适合我。我在最初的一年里,就调职了四次,从的黎波里到奈罗比,再转到利马,最後是这儿。而我就是在利马的『LV』办事处里再遇见小蓓的。」

天佑流着汗想,她说的都是甚麽国家的城市啊?幸好突然记起刚才那屏幕上消失了的红点,才勉强地接话道:「利马…是在秘鲁?」

「你的地理知识不错呢。」

「你们…去秘鲁干嘛啊?」

「你没有听说过马丘比丘的古城遗迹吗?」

「啊,原来那个就是在秘鲁。」天佑说,「虽然也很想去看,但倒从没想过有机会成行呢。」

「那里作为旅游热点,要只身前往并非难事,但马丘比丘除了是游览胜地之外,还是世上最理想的灵修地点之一。据说那里磁场特殊,天然能量充沛,对传统以至新兴宗教的灵性修练都有很大帮助,而据说这也是当年美洲古文明,挑选在那儿兴建神殿,甚至整个城市的原因。

在旅游区以外的古城禁区,其实已存在着好几个冥想或灵修中心之类的团体。几年前美国不是有本极畅销的小说《圣境预言书》(TheCelestineProphecies)吗?这书就是以马丘比丘的秘密灵修中心为蓝本,所写出来的冒险故事啊。

虽然这些灵修中心不抗拒有缘人的加入,但要越过官方守卫闯进禁区,并找到据点的所在地,还真有点难度呢。但这正是『LV』发挥其影响力的机会。『LV』在利马设有全球第四大的支部办事处,在马丘比丘周边的小城镇,也设有几间民宿和谘询中心。

而实际上,为了宗教追寻或其他精神性原因而加入『LV』的都市人,占所有持卡会员人数超过两成。而这两成会员里面,有大约40%在旅途中曾到访马丘比丘。」

「真厉害啊。」

「你想去的话,最快明天早上也可以出发了。」

「开玩笑。」天佑马上认真起来,「我知道你们是一家很厉害的旅行社,推销手法也很有力。我不知道你们为甚麽要看上我,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个有钱的闲人?我不知道待会小蓓会拿出一份怎麽样的计划书出来,但我早说过那是没用的。从经济上,生活上,我也没有余裕抛开一切去旅行。你要逼迫我就范也没用,即使你们昨晚在情侣酒店偷偷拍了我们的照片,你们从我身上也榨不了多少钱的。」天佑越说越吓怕自己,这不会真是一家黑店吧?

「情侣酒店?你是说你跟小蓓?」碧安卡好像完全没有把天佑的质疑听进耳里。

「不是她还有谁?难怪昨天晚上我好像甚麽也没干过,就把她钓到手了。」

「你们是一夜情?」

「是又如何?」

「…在跟她结伴的日子里,我倒是在不断换男伴睡觉。但就我所知,她从来没有在旅程中跟任何人睡过。」

「你干嘛这麽肯定?」

「当然。因为这正是她抛开一切去流浪的缘起。就像大蒜面包一样,抗拒跟男人亲热,是她心里的其中一个死结。」碧安卡说,「小蓓刚才甫进来时,我就发现她颈项上的吻痕,知道她终於解开心结了,所以才会为她高兴到得意忘形。不过我没有想过,她竟然选择了一个萍水相逢的男人啊。虽然我承认你长得挺帅的。」

这时,柜台的墙後传来开门的声音。他们马上终止了话题。小蓓从里面的走廊转了出来,甫跟天佑眼神接触,便情不自禁地露出灿烂的微笑。「真不愧是我所选择的人!天佑!你似乎跟『LV』很有缘份!」

「程序很顺利吗?」碧安卡问。

「比去年我申请时要顺利多了。碰巧天佑在工作方面,跟我们的网络有很直接的『连系』,事情基本上已经搞定了。」

「太好了。」碧安卡转过头来对天佑说,「天佑!恭喜你!」

天佑此时已几乎肯定,她们的演戏,是这家名叫『LV』的黑店的软推销手段。如果软的不行,她们可能就会来硬的,甚至来阴的。

或许天佑的焦虑不安已反映到表情上,小蓓拍了拍碧安卡的肩膀,让她安静下来,然後便关心地问天佑道:「还有半小时就两点了。不要紧吗?」

「甚、甚麽不要紧?」

「你公司的会议。」

「你、你…」天佑心里说的是『你竟然愿意放走我这块几乎到手的肥肉?』,但男人的尊严令他说不出这话。

「你有这种反应是正常的。」碧安卡说,「大部份刚接触『LV』的新会员,都要花时间去理解这个组织的理念和运作目的。」

「我在去年加入时也跟你一样,真的。」

「根据『LV』成立多年的经验,我们认为让新会员了解并相信『LV』,最佳的解释方法,就是甚麽也不解释,让你随便离去。」

「要是你真的把我放走,」天佑说,「我肯定是不会再回来的了。」

「你明天就会回来的。就像去年的我一样。」小蓓说。

「根据历史统计,新会员回来正式接受会员卡的比率,超过八成。」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