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麦当劳,我就想着晴雯那角色。

我想到夏爸爸说,我专注在太多细微的东西上头。

晴雯在很多专家的评论里,被说眉眼神似林黛玉,在我看来,宝玉对她的在乎正暗示了他对黛玉的情深,我认为这对红楼梦之中宝黛的情爱关系是有烘托的作用。

晴雯,细微的东西?

他有想过,书里一个角色是一个人生,一个丫环生来是条人命。我只是想到,假如我们活在故事里,所有人都该是一个故事的角色,那麽,谁该当那个「不细微的」?

是此时此刻骗了爸妈而在社团开会的夏予媛吗?还是此时此刻骗了妈妈在画室画画的李时晴?

为什麽我总感觉,她们假如活在故事里,还必须在这个故事里头,去活另一个人为她们谱的故事?

「予媛,开会不陪你了。」我想着,就转头对夏予媛说。

每个人,都该是自己的故事里的主角。我国中这样想过,现在还希望自己能够继续秉持这种想法。

「那是属於你的世界。」

坐在麦当劳坚硬的椅子上,看着夏予媛渐行渐远的纤瘦身影,我不懂自己为什麽有种没来由的哀伤。

像是放了太多感情看红楼梦,看到晴雯病逝的那个段落。

为什麽?

因为是夏予媛。

我才知道自己更宁愿在夏爸爸、夏妈妈谱好的故事里头,那个被操弄的主角不是夏予媛;我才知道自己多宁愿她在故事外头,纯粹是她自己,有纯粹的自由。

我才知道,替时晴骗妈骗了这麽久,我都还能保持冷静,但今天见过夏予媛的父母後,我紮紮实实的动怒了。

没有人看过我生气的模样,没有。

我可以假装生气,那可以吓到很多人,但我比较喜欢,只是平静。

就如同时晴不喜欢专注、不喜欢认真,我不喜欢生气。

呼应夏予媛说过的话:我爸爸跟妈妈从来没有这麽喜欢一个同学耶!

「我也从来没有,这麽厌恶一对父母。」

手里握着「中山丛书」,已经没有心思去算数学。

我对夏予媛太在乎,到了有点无法控制自己冷静的地步。

上一次有些许这感觉时,我正在填基测分发的志愿卡,抬头时看到妈站在眼前,瞪着「景美女中」四个字…

这种状况太罕见、太强烈,这也让我有种罕有的畏惧感。

夏予媛。

当我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团空气发呆,思索她之於我的影响,看到了一个人影开心的飞奔而去。她的模样天真愉快的几乎要破裂此刻我的阴郁。

她似乎感受到视线,转头看了我的方向一眼,然後僵住了。

「李…李时雨。」

「魏婕。」我说着,有点出乎了我的预料,「看起来很开心的模样。」

她脸上的神情急於否认自己的失态,可是自己的行动却像是坦荡的承认。

有意思。

「『刺蝟的优雅』我看一半了。」

「你觉得怎麽样?」

问完,我直接陷入自己的思绪。

「刺蝟的优雅」,故事主轴为一个门房以及一个十三岁的女孩。一个用丑陋及愚笨装扮自己的中年妇女,隐藏在一栋生活富足的大楼,冷眼看待所有自恃甚高、自我感觉良好的富人;一个计画自杀的天才儿童,想用死亡跟失去来警告自己有钱的家人,生活不是只绕着自己转,或许在一个海峡远的地方,有另一个世界,每天面临着这种死亡的震撼。

我不只一次说过,那是好书。

我只是突然想起,那个门房之所以竭尽所能的隐藏,是因为出生贫穷的自己以为,姊姊的爱情为家庭带来悲伤,自己不要以一具屍体运回家乡的姿态终了,再也不触碰爱情。

说到爱情的课题,对我只有难解,如同手上这本中丛。

「有点闷。」

魏婕在思索过後告诉我他对书的观感。

「我是觉得书很平易近人,可是里头的见解需要时间体会。」

「是啊。但你不得不同意它是有深度的书。」

故事里,门房在接触到了短暂的人情,活进了一般人的世界,她感觉到的,是快乐。

双胞胎之中,唯一懂得爱情的是李时晴。

也许换这次,我可以对自己坦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