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阿佑来家里找我,向我道歉。

「不用跟我道歉,你应该要道歉的人不是我。」我板着一张脸,当年我们说好谁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情的,这王八蛋竟然讲出来。

「对不起啦!我不应该提到那一件事情的。。。」

「你也知道错了?」

「对不起,我知道你还忘不了那件事情。。」

「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我苦笑了一下。

「以後不准在我面前提到任何一字一句有关於她和这件事情,好吗?」

阿佑点点头答应。

那天我们又一起散步,阿佑又说了好几百次对不起。

「後来筱如有原谅你吗?」

「嗯,我答应她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会再让她担心。」

「怎麽个答应法?」

「啊就。。。。口头答应啊。」

「好没诚意,应该要跪算盘在跪榴槤答应的。尤其是让女生哭的贱人。」

「呵!贱人就是脚勤。」

「。。。。。。。。。」

「不过她後来有问我你的事情。。。」

「你跟她说了?」

「嗯。。。可以。。吗?」

「有人说了还问别人可以说吗,这跟拉完屎再跟马桶说我可以坐在这里拉吗的感觉一样。特干!」

阿佑一时不知道该说怎麽才好。

「那筱如有说怎麽吗?」

「她说,这种事情会怎麽偏偏会发生在你身上。」

「我也想问老天爷为怎麽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身上。。。」

「好啦!我们不要提这件事了。」

「罪魁祸首就近在眼前啊!」

阿佑又说了好几次对不起,只差点没有要跟我下跪。

「欸,你跟林以柔怎麽样?」

「哪样?」

「这样啊!」

「哪样咩?」

「吼!我跟徐筱如那样啦!」

「你想太多了。」

「不过她今天一看到你走就很着急地去找你欸。」

「喔。」

阿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情的。我也不应该再回忆这件事情的。在我心里的那个她,嫉妒心好强好强,她不容许任何一个想要搬进我心中的女孩,每当那个想要搬进我心中的女孩和她抵抗,我的心里就有好重好众的罪恶感。

罪恶到我不愿意碰触心中那块心动的感觉。

也许这辈子我都要带着这样一个伤痛度过吧。这是我对她的歉疚和补偿。

她用生命证明了她对我的爱,而我要用一生的孤独和寂寞加倍奉还。

是这样吗?

我做得到吗?

以柔的微笑、发香、体温,我都能好清楚的感觉到,但同时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是她的微笑、她的拥抱和她的吻。

「我好爱好爱你哦。」这句话在我耳朵里被重复了上千上万次,

我好爱好爱你哦,我好爱好爱你哦,我好爱好爱你哦,明浩,你为怎麽不喜欢雨天呢?明浩,你为怎麽不喜欢雨天呢?雨天是好浪漫的一件事情喔。明浩,你为怎麽不喜欢雨天呢?。。。。。

鱼会选择天边漂泊渐去的飞鸟,还是爱上进在眼前的海水?

散步回家的路上,我的手机收到一封以柔传来的简讯。

「明天陪我去看电影,好吗?」

你觉得我会不会答应呢?

尽管我内心挣扎,我还是陪林以柔去看电影了。

被偷走的那五年。

我足足哭了好几次,尤其是白百合要张孝全帮她把呼吸管拔掉的那一刻,张孝全哭着说我会好好活下去,并且在白百合的唇上留下最後一个诀别的吻。

以柔也哭了,我们互相靠着彼此的肩膀抽噎啜泣,生离死别虽然是人生中必经的历程,却也叫人痛心疾首。

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永远。

永远在生命结束的那一刻,就幻化成飞灰随风散逝了。

如果时间倒转过一次,那些爱过的不再爱的却变成最爱的挚爱的深爱的。爱情真是一件叫人匪夷所思却又乐此不疲的怦然,平凡无奇却又深刻伟岸。

在每一个十指相扣的瞬间、每一个四瓣缠绵的时刻,爱情都在。

爱情随处可见,却珍贵无比。

曾经有一个人跟我说过,爱上一个人的机率比中乐透还难。

假设世界上有六十五亿人口,你在六十五亿人之中遇见了他,那就是六十五亿分之一的机率。还不仅仅是如此,相遇未必相识。所以你可能认识了他,也可能擦肩而过,认识与擦肩又要乘上二分之一的机率。但认识却未必相爱,你们可能一见锺情,互许承诺,也可能只是对方众多好友的其中之一,由此一来,还得再乘上二分之一。六十五亿分之一乘上二分之一再乘上二分之一。

从遇见到相识再到相恋,

你们历经了两百六十亿分之一的挑选,才拥有相负相思的权利。

所以那些把感情当儿戏的人,是不是在浪费这种难能可贵的幸运呢?

「明浩!我肚子饿了。。。」以柔说,话音中还带点淡淡的鼻音,眼睛肿肿的,看来她都为了一个爱情故事留了不少眼泪。

「走吧!去一中街吃饭。」我们从亲亲影城搭公车到一中街,一中街有一间很好吃很好吃的餐厅,里头卖的是道地的香港美食。

我很爱吃褒仔饭,香酥可口的锅巴淋上口齿留香的酱汁,这种搭配组合简直是寻遍天上人间再也找不到的美味。

我和以柔边吃着饭边聊着方才的电影剧情。

「如果时间倒转过一次,那些爱过的不再爱的却变成最爱的挚爱的深爱的。。。」筱如若有所思的说着。

「蛤?!!!!你刚说怎麽再说一次。」我吓了好一大跳。

「怎麽了吗?干麻一副看到鬼的表情?我有这麽恐怖吗?」

「没!没!你刚刚说怎麽,再说一次。」

「我说,如果时间倒转过一次,那些爱过的不再爱的却变成最爱的挚爱的深爱的。。。」筱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

「。。。。。。。。。」

「怎麽了啦你?」

「没,姑娘此番话实在是惊天地泣鬼神,小的好生佩服!」我抱了抱拳对以柔鞠躬。

「哈哈哈,你好三八!」

吃完饭後我们在一中街散散步,逛逛街。映入眼帘的一对又一对十指紧扣的情侣甜蜜又恩爱,以柔不时和我四目相接,我感觉的出来,她的眼神好像再向我暗示什麽,不过我却装作什麽都不知道。

在我心里面的那个她,在我以前对我微笑的林以柔。

我的脑海突然当的一声跑出一个问题来:

「她为了你不顾一切,你忘了吗?你怎麽可以爱上别的女生呢?」

然後我想牵起以柔的手的勇气立刻消失的荡然无存。

我们的肩膀时而并在一起,手背和手背的触碰像极了一条细细的引线,点燃了暧昧,心动在心中怦然价响、轰轰欲裂。

「欸!我们去玩那个好不好?」以柔拉着我的衣角,手指着左边那一家店。

「你是说篮球机?」

「不是哦!是那个有一个靶心可以打的那个。」

「拳击机吗?」

「嗯嗯。」以柔的眼中充满期待地看着我。

「你是想看我挥拳吧?」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嘴角开心的扬起。

最後我还是答应了以柔的要求,只是玩个拳击机应该不会怎麽样吧?

应该不会怎麽样吧?

当我再一次垫住脚尖,摆出拳击的起手式,

我才赫然发现,

她在我心中留下的影子有多深刻。。。

「明浩!快一点,我想看你打勾拳,是很强很强的勾拳哦!如果你敢打那种弱鸡拳你就死定了!」

「哈哈,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什麽叫做明浩之爱情左勾拳!」

先将身体左转九十度,脚尖钉地,用腰力连带拳头旋转而出。

怦!

机台上显示九百九十九分。

「没想你这麽深藏不露!」以柔拍着手开心的笑着。

我淡淡地回以一个微笑,接连几次轻轻的叹息。

叹气里头包裹着婉息的思念。

「明浩!谢谢你今天陪我出去玩。」

「不会啦!有怎麽好谢的。大美女一声令下,我当然是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啊!」

「真的什麽都在所不辞吗?」以柔看着我的眼睛问。

「我。。。。。」

「陈明浩!你是个大笨蛋。」以柔说完,转身进了公寓。

目送我的依旧是飘逸的马尾。

被留在门後的是我无法抉择的旁徨。

星期六是阿佑的第一场比赛。早上就得先到会场过磅。嗯哼,先在这里为大家解释过磅。

「过磅」,顾名思义就是量体重。选手在过磅之前通常不会进食喝水,在过磅的时候把全身脱的精光,有些讲究的选手会乾脆连内裤都脱了,两只手捧着懒啪站上过磅计。为怎麽要量体重呢?拳击比赛中,每个量级都有各量级规定的体重范围,如果选手超过体重范围,就会被宣告弃权。这也是为怎麽阿佑这几个月常常不吃不喝,连喝水都觉得奢侈的缘故了。

筱如和我还有以柔在过磅区旁边等着阿佑过磅,筱如和以柔看到一堆男生裸体都害羞得把脸别过旁边去。

「哇!好帅喔!」我不禁呐喊,以柔一听见我这麽说马上回过头来。

「怎麽好帅?」

「那个鲨鱼头啊,把内裤脱掉也不用手遮小鸡鸡,露出好长的大象鼻子。」

「你真的很三八欸!」以柔打了一下我的手臂。

「唉!好怀念的擂台。」我看着镁光灯下耀眼夺目的擂台,拳击的英文名是boxing,box是盒子的意思,两个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厮杀搏斗,那纯粹求胜的信念,背後可能是一个家庭的温饱、为爱拼搏的执着、为追求武道的狂热,这些种种原因,让拳击手站上擂台,迎接生死交官的淬链。

对我来说,擂台始终是神圣的地方。如果耶路撒冷是基督教圣地。

擂台,就是为了拳击手而存在的,圣地。

「呼!终於过完磅了!」阿佑过完磅,走来和我们会合。筱如拎着给阿佑的爱心早餐,将阿佑拉到那一边去,两个人单独恩爱了一会儿。

「你看,这两口子真的是闪到深处无怨尤。」我指着观众席上的一对新婚夫妻对以柔说。

「对呀对呀,你家的阿佑好像要比赛了连筷子都不能拿,还要筱如喂。」

我们两个看着那一边筱如拿着筷子喂阿佑吃蛋饼,那个猪头一脸爽样看了就让人浑身不舒服。我兴起了一人分饰二角的模仿秀

「筱如,筱如,喂我吃蛋饼!」

「吼!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吃啦!」

「不要,你喂的比较好吃。」

「都一样是蛋饼啊!有怎麽差?」

「反正人家就是要你喂嘛!嗯嘛!」

以柔在旁边看到差点喷出口水来,我则乐此不疲地继续迈力演出。

到了中午裁判宣示完後,比赛总算是开始了。

首先开战的是女子国中组比赛。

「哇赛!女生也会打拳击欸!」以柔惊讶地说。

「这有怎麽好惊讶的嘛?」我不以为然。

「那这样打到胸部不会很痛吗?」以柔问。

「。。。。。。我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天啊!打到胸部怎麽办?」

「当作乳房按摩吧。」我很淡定地也没有任何想歪地说。

「色鬼!!!!」林以柔马上捏着我「吹弹可破」的皮肤大力的给它转一圈,实在是有够痛的。

「啊啊!小姐,不要动粗啊!」

钲佑突然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欸!明浩!你看,蓝色角落那女的,哇靠!超正的欸!」阿佑目不转睛地往擂台看。我则默默的不敢作声,如果你那时候站在我这位置,看到一个白痴在女朋友旁边喊:哇靠!那女的超正的欸。

我打赌,你不会有勇气想看那女朋友的表情。

「欸,干麻啊!一直不说话。」

我低着头,用手指了指阿佑的右边。他突然会意过来,不小心的「啊」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将头往右转八十五度。

一双正在冒着熊熊怒火的双眼正在瞪着他。

「好!很好!很正嘛!你就去找她当你女朋友啊!反正人家长的漂亮又会打拳击,你跟她比教有话题嘛,去去去。」

「宝贝!不要生气啦,我只是纯欣赏、纯欣赏。我心里就只有你一个而已。」阿佑搂着筱如又哄又卖笑,十足汉奸脸。

如果中共打过来,你肯定第一个上去鞠躬哈腰的。我在心里说。心中又更加诧异着,筱如这种温文儒雅的女生吃起醋来竟然翻脸跟翻书一样快,真的不能小看女生。

女生吃起醋来,的确不是好惹的。

到了阿佑的场次的前三十分钟,阿佑被拳击老师叫去暖身。筱如则在观众席上紧张地抓着衣服,那种担心男朋友受伤的神情,我突然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好像以前也曾经有一个女孩,坐在观众席上,紧张却无助地替自己男朋友担心。

我的脑袋又再一次当的一声,耳朵感觉到嗡嗡的声音。

「笨蛋,不管是输是赢,你在我心中已经是第一名了。答应我,尽量不要让自己受伤,好吗?」

「欸!明浩,老师叫你来当我的助手。哈哈。」阿佑换好了衣服过来叫我。

我看了一眼以柔,示意她我先过去了。她则点点头回应我。

「呼!好紧张。」阿佑摆动着拳头,暖暖身子。

「平常心应对,把你这几个月吃的苦和不爽都往对手身上发泄就好。」

「打到他回去叫妈妈!」阿佑笑了一声。

「打到他妈都不认识他!」我们两个都笑了。

大会广播,六十四公斤级第三十五场次。蓝方选手邱钲佑,红方选手甘礼良。请两位选手上台预备。

「哈哈哈!甘礼良,好好用拳头回敬他妈啊阿佑!」我拍着阿佑的肩膀。他转头看着我,眼神中闪出一道坚毅的锋芒,像是笃定的什麽信念。

「我要让筱如,以我为傲!」

佑爸佑妈都没来,他们说不想看儿子被打成猪头。所以观众席上只有筱如和以柔嘶声力竭地喊着加油。

阿佑卸下披在肩膀上的毛巾,他的背肌斗大壮硕,我暗暗惊讶,这几个月他到底怎麽练的?

裁判说完了规则,选手退到两个角落。

这时候四周寂然无声,连我也抓了一把冷汗,这真是紧张的时刻。

「当!」钟声一敲。

阿佑移步向前,对方却只是待在角落区一动也不动。两个人一开始都很冷静地观察敌人的动静。现在不管阿佑从左方或右方攻击,都可能被对手一个移转就拉进去角落狂揍。阿佑挥出了几个刺拳刺探对手,那个甘礼良只是闻风不动地吃下了阿佑几拳。阿佑不停地左右移动想要寻找空隙,始出了几次佯功都无法让对手松懈,好个以不变应万变。他一定是要抓住阿佑往左右两侧攻击的时候趁机把他抓入角落「关厕所」。所以如果阿佑现在挥出左右勾拳都对他不利。

阿佑移动了几次脚步,在对手正面停下。

怦!怦!怦!三连刺拳,冲步,上勾拳。对手被打到角落去,阿佑乘胜追击,把每天下午练的组合拳发挥的淋漓尽致,完美流畅。

左右钩拳打得对手招架不住,急忙想要护住头部,这时候阿佑身体往左下侧移动,再来个羚羊拳,痛打肝脏,打他个五脏六腑通通乱掉,这时候对手赶着要保护身体,阿佑又马上左右双攻,要他眼不冒金星都难,对手已经开始有点晕眩了,阿佑这时候立刻退开,一个箭步距离,左脚踏地,腰转拳出,力拔山兮,连风带势。

所谓的爱情右钩拳。

k!o!

打得实在漂亮极了!

蓝方选手邱钲佑,胜!

裁判把阿佑的手举起来,镁光灯照在他自信到靠北的脸上,十足风光。

我想此刻在观众席上的筱如,应该觉得自己的男朋友,酷毙了吧?连我都这麽觉得,阿佑实在酷毙了。

「你还真的一拳都没挨到啊!太秋了!」

「因为我不想让筱如为我担心。」阿佑认真地看着我。

「这就对了!兄弟!」我拍着他的肩膀说。

这时候以柔和筱如都从观众席上跑下来,阿佑一把将筱如抱住。

「宝贝!我帅吧?」

筱如害羞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和以柔也害羞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观众席上好几千只眼睛都被阿佑闪到无怨尤的公主抱吸引到这边来。

我不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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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不想让筱如为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