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夜

对於朽木白哉来说,最初知道蓝染对破解能力排斥有兴趣还是在很久以前。而且话题也与这所有的貌似阴暗的实验与阴谋都毫无关系。

他出席的是葬礼,具体是哪个贵族家的子弟的葬礼,也早就被遗忘在了时间的尽头。那时候白哉的年龄也远远还没到能够理解死亡本身的意义的地步,只是跟在父亲的身後努力想要去记住那些光鲜的家族与长得拗口的名字。

死亡固然可怕,但是世间唯一能够击溃名为死亡的绝望的,往往是新生这个奇妙的希望。血族的贵族间还维持着近乎固执的血脉传承的传统,但是不同家系间的联姻意味着结为伴侣的血族拥有完全不同的能力。

“能力排斥”才是血族间结亲却无法诞下後代的真正原因。无法生下爱人孩子的女子伏在棺木边痛哭的模样,比单纯的死亡更加令人唏嘘。虽然白哉当时只能单纯地被这份压抑所感染,但他仍旧记得蓝染凝视着棺木温暖的笑容。

彻底无视於大厅中愁云惨雾一般的气氛,那确实是一个称得上愉快地笑容,虽然只有一瞬。

因而即便变革之年的时候,白哉收到了四枫院家的资讯,得知蓝染在针对人类进行相关的实验的起初,他并没有任何惊讶地回想起了蓝染的那个笑容。血族的出生率一直低得可怕,战争年代同胞的数量也在触目惊心地减少,或许蓝染的方式有待商榷,但是他的目标看起来是有利於血族的。

那时候他全部的重点都放在了父亲离开特区之後,他必须要担负起代理长官职责这件事上头。朽木白哉向来没有替多余的人操多余的心这样的好心肠,虽然他也继承了朽木家对於人类的和善心态,但是特区外的人类在这种开战的时刻,是他最不想要浪费时间的种族。

血仇事件就发生在这个档口里。朽木家虽然是历史悠久的老贵族,但收留战争中屠杀了无数同胞的圣骑士,也足够招惹来口气强硬的最後通牒。虽然成年的血族们都活过了几个世纪,但是碰上血仇的事情,个个都跟磕了药的小年轻似的全是火药桶。

白哉在接到那封言辞恳切的挑战书之後没一个钟头,就已经站在了井上家的小院子里。他见到了井上昊跟他尚且年幼的妹妹,也自然见到了这个战士此刻神志不清并且遍体鳞伤的状态。他从井上织姬口中得到了关於这个现任圣骑士的很多资讯,而这些资讯让他猛然间意识到之前四枫院家的警告究竟是什麽意思。

井上昊被蓝染折腾成这样,还教唆人类帝王将他以圣骑士的名义推上战场屠杀血族同胞,要不是其他还没有丧失意志的圣骑士想办法助他逃跑,此刻他还是个无人知晓缘由的杀人机器在战场上砍杀,直到安稳的死亡降临,将他的嘴永远地堵牢。

井上昊逃跑到第六特区的资讯,恐怕是蓝染卖给其他血族家族的。虽然现在名义上要抵抗人类帝国,血族结成了同盟,但是活过了几个世纪的血族自然有纠缠了几个世纪的爱恨情仇。所谓的同盟不过是立场上的玩意,真要有机会互捅一刀,没谁会无端放过。

朽木白哉没有交出井上昊。

他敏锐地感觉到人类帝国的状态并不像外在所表达的那样无坚可催,假如第六特区愿意顶

下压力收留井上昊,不说别的,光那个愿意帮助井上逃跑的黑崎一心肯定也会愿意到第六特区来逃命。有时候当将领与主上已经产生了间隙,仍旧无法说服自己脱身而去的只是没有更好的地方可以托身而已。

而且假如井上昊被灭了口,蓝染的真意就更加难以暴露了。貌似能够帮助血族变得更加强盛的实验,肯定能够找到足够合理的藉口让旁人看不出任何端倪。等到蓝染在人类身上的实验结束,恐怕就已经晚了。

——但是井上昊最终还是没有撑过变革之年结束。

蓝染并不意外朽木家那个暴脾气又自以为聪明地少主死咬着特区守护住民的原则拒绝了和平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坐在同盟桌上的这麽多家族,哪个在战争中没有伤亡。单单就那两个跟朽木家素有能写成历史巨着恩怨的家族坐不住,肯定也是打着既然当家的不在,让朽木家元气大伤也好的想法。

朽木苍纯对於儿子的判断也并没有任何意见。

这场内斗并没有打很久,短兵相接的次数掐着手指头也能数过来,蓝染派去的心腹只有一次成功地袭击到了井上昊,但低估了他那个年幼的妹妹。不过蓝染特地挑起这个事端,并不是单纯为了除去井上昊。那个已经发疯的人类没了蓝染的药物,能活多久他早就心里有数。

他已经得到了融合新能力的因数,他急於需要一个新的实验体,这个实验体必须要是跟血族相似的,亲血性的人类。瓦林锡尔抓捕血族猎手进行试验的行为走漏了风声,不出意外又是那个不听话的叫做黑崎一心的家伙捣的鬼,蓝染知道市丸银很快就能找到机会除掉这个蠢材。刀虽然狠利,但是会伤到主人的刀就没有利用价值。

因此蓝染迟迟抓捕不到合适的实验体,很多血族猎手宁可玉石俱焚,也不愿参与到实验里来。

所有特区里,只有第六特区的人类数量最为可观。借着血仇的关系,他的心腹终於能够混进这个地区,并且找寻合适的实验体。井上织姬假如不是跟她哥哥一样的斥血性,蓝染原本还觉得她或许会是个好材料。

不过这一切,在蓝染发现了绯真的那个瞬间都结束了。

她是朽木白哉的恋人,纯粹的亲血性,而且比什麽都要重要的,是蓝染从她的血样中,发觉她已经怀孕的事实。假如蓝染的实验改变了她的体质,或许她所产下来的孩子的基因,也会自然产生变异。蓝染就能得到天生拥有融合能力因数的血族,简直是天赐的素材。

这个时候满心只顾着怎麽应付来势汹汹的血仇,朽木白哉自然无暇分身照料原本身体就虚弱的未婚妻。虽然他是打定了主意等父亲回来之後,得到父亲的祝福再举行婚礼,但是这场

婚礼注定无法举行了。

虽然蓝染伪装成血仇事件的意外,但是早已怀疑蓝染的白哉完全没有被欺骗。蓝染得到绯真之後,实验再度的失败了。绯真出现了跟井上昊完全相同的反应,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强加的能力虽然融合情况良好,但是她也彻底发了疯。

这个可怜的女人甚至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在研究所呆到第二个月的时候,腹部已经开始隆起了,她以为是药物的影响,越发觉得自己变成了怪物。身体情况的不稳定也加剧了实验失败的进程,况且蓝染此刻也开始感觉到发疯的找寻恋人的朽木白哉并非是凑巧的,而是非常肯定的将目标定在了蓝染的身上。

此刻人类与魔物的战争也已经进入了最终阶段,人类连续失去了几个圣骑士,已经是强弩之末。蓝染觉得是时候放弃这个所谓的“盟友”了,他嘱咐市丸银放弃研究所。

朽木白哉最终找到了已经不认识他的恋人,还有他永远也不会出世的孩子。而在这场结局早已确定的战斗中,他也被分不清敌我的绯真所咬伤。同时传来的消息是父亲在最终之战中负伤,他听到伤势的情况的瞬间,便明白这是蓝染无声的警告。

想要动手,就会伤到他仅剩的这个亲人。被仇恨与痛苦所折磨的白哉,此刻才开始思考他之前过分明确地针对蓝染,从未思索过敌人的强大,最终给自己的重要的人带来的无妄之灾。或许从血仇事件的一开始,他就做错了决定,但是他早已没有了回头路。他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

第六始祖的继承人第一次,学会了怀抱着熊熊燃烧的憎恨忍耐的感受。他怀着对绯真的愧疚四处找寻她失散的妹妹,并且想要像个兄长一般,给与她一个家庭。

变革之年结束了,他再也没有听过关于蓝染实验的任何消息,但是他内心里知道,蓝染的实验并不会停止。总有一天蓝染还会回来拔走他的眼中钉,朽木白哉还剩下他惟一的筹码。

绯真所造成的伤口似乎导致了他意外的感染。没有任何还活着的人知晓能力排斥发动起来的痛苦,他目睹着父亲忍耐着圣银的痛苦的同事,他也忍耐着能力排斥的痛苦。虽然只要不动用第二种被感染的能力就不会疼痛,但是疼痛是此刻的他心中,最不缺乏也最不畏惧的滋味。只要这份疼痛,这份被仇恨所驱动的痛楚还在燃烧,他就不会後退。

能力排斥的痛苦伴随了他十年,随後就像是终於认同了这个主人一般偃旗息鼓。既然朽木白哉能够做到,他相信并没有停止试验的蓝染总有一天也能够做到。终於等到了蓝染派来的人的此刻,朽木白哉终於嗅到了蓝染即将动手的信号。

但是他的筹码,已经增加了。

黑崎一护想起了那个被法术所封印的门,陷入了片刻的惊愕。

从朽木白哉口中所说出的那个在他诞生前发生的一切,那些原本离他非常遥远的故事,里面却存在着这麽多他熟悉的身影。而在这个充满了愤怒与痛苦的故事里,还存活着他无法触碰到的,尚且显得冲动与理想主义的朽木白哉。曾经在转变之初,无法从一护心里离开的那种“异物感”再度回到了他的面前。

他就像是外来者闯入了一场早已丝丝入扣的戏里,而他不知道任何一句台词,只能像是个木偶一样被周围的人所牵着一圈圈旋转。虽然现在的他明白那是朽木白哉尽可能地想要将他的存在从蓝染的眼中抹去,防止在他还不成熟的情况下就惹来无法对抗的瞩目,但是一直到现在,他才真正知道自己还没有读懂这场戏中自己的角色。

一护并不是成为始祖的那一天就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而是远在他的父亲下定决心帮助沦为杀人机器的同僚逃跑的时刻就注定了。黑崎一心在之後的战役中战败,在人类的历史中战亡,彻底终结了关於他的圣骑士的一生也是因为蓝染的陷阱。感觉到了这份恶意的父亲,除了第六特区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可以托身的地方了。

所以他一如朽木白哉最初所期待的那样,带着家人来到了第六特区。

“虽然这只是猜测,但是根据目前的情况,这大概是最为准确的猜测了。”

医师凝视着虚空喃喃地说道,“你的母亲在你年幼的时候因病过世,恐怕也是因为蓝染的实验。”

一护感觉到自己的咽喉一瞬间被掐紧了。

他回忆中的妈妈,并不像医师所说的井上的哥哥,或者他曾经的恋人那样丧失了全部的理智。或许那只是因为实验的程度并不深入的关系,但又或者…

一护没有说话。

一个令他感觉到背脊上有针在刺痛的可能性,让他的手捏成了拳头,微微地颤抖着。医师凝视着他的眼神带着一丝悲伤,随後他轻声打破了这个沉默。

“也差不多到了服药的时候了。”

一护这才想起来那个每次见到医师都会如影随形的药,他抬起眼来看了一圈,却没有看到应该存在的那个冒着泡泡的泛着十米外都能闻到苦味的杯子。

“…抱歉,因为时间可能已经不多了,所以这回可能是个猛药。”

白哉这麽说着,伸手解开了领结的扣子。在一护愕然的视线里,男人拉开了领口,露出了一小截白皙的皮肤。从任何意义上都是猛药的行为让一护呆在位置上动弹不得。

医师所说的药,是能力融合剂,他模模糊糊地思考着,假如这就是蓝染所一直渴望的东西——拥有彻底融合的双重能力的血族,确实就坐在面前。这麽来说,其实他的药也就是…医师的血吗?

医师用平和的眼神示意一护所料想的没有错,一护呆了一瞬之後立刻意识到,那之前那些苦不拉几的玩意是怎麽回事啊?!

“假如跟你说是血的话,你或许就没那麽容易喝下去了。血族的嗅觉对血腥味太敏锐了,所以加了点别的东西盖过去。”

“那也没必要做得那麽苦吧…”一护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地嘟囔道。

“……”白哉在心里轻笑了一声,看着别别扭扭的一护缚手缚脚地向他靠过来,还犹豫了半天才分开膝盖跨坐在自己身上。不做得那麽苦,手里的甜点不就失去意义了。白哉只是单纯觉得喝到不喜欢的味道又拼命忍耐的一护的表情很有趣,吃到合心意的甜食的表情又非常可爱罢了。为了这些毫无意义的观赏性理由折磨一护,想必说出口肯定会换来对方恼怒的视线吧。

一护虽然看起来干干瘦瘦的,但是这段日子的强度训练还是给他增添了不少肌肉。坐在身上的少年有点沉,贴在大腿上的肢体显得温暖而柔软。第一次这麽贴近,背对着光的一护的眼在阴影里发着光。跟白哉的视线对上之後的那一瞬,一护的身子便轻轻地颤抖了起来。

“…你知道的吧?”

白哉突然间有种不太确定一护是否真的有正儿八经吸过血的感觉,因为明显一护全身都绷紧起来,尤其是两个人接触的那一小截皮肤,瞬间就窜起了热度。明明之前的话题还沉甸甸地挂在心里,白哉却意外地感觉到有什麽暖烘烘的东西随着一护的那个视线钻进了心脏里。

“知、知道。”一护差点就咬住了舌头,随後他才想起来露琪亚那个诡异的指导让他简直没法在别人身上用。正因为从来没用过,现在假如跟医师说还是啃手腕比较好会不会好点?

而且一护刚刚知道了,医师也是有过喜欢的人的。

各种心情裹着他的心,让一护一时间相反希望医师端给他的还是以往那样苦到让他快哭出来的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