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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那家伙的危言耸听,活动开场前的最後半小时,我做什麽都心不在焉,满脑子想的,都是小美来了之後可能会有的情况。我在想,她会以怎样的姿态到来?是不是会跟我一样,侧身人群中,默默地给台上那个心爱的男人加油打气?还是她会不顾众人目光,直接给小肆一个拥抱与亲吻?更甚至,她会不会一来就喧宾夺主,也不管我们这些辛苦了一下午的工作人员如何反弹,大喇喇地,俨然以今天的女主人自居,对我们颐指气使?说真的,就算她如此表现,我可能也不会太讶异,毕竟乐团的四个男人都未婚,据我所知,香肠的女朋友向来不会出席这种表演场合,唯一有女朋友,还来过「回声」的,也不过就小肆一人。他的女朋友当然可以代表整个乐团的「家眷」,对我们这些小喽罗发号施令。而我也想起,自从小美回台湾之後,我在遇到「黑色童话」的其他团员时,他们对我变得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热络,甚至有时还会刻意回避我的目光,那眼神里藏着的一点尴尬,他们或许自以为努力掩藏,可是我却看得一清二楚。今天晚上,真正的女主角本尊将莅临现场,他们大概也都知道,所以一整天几次照面,也都不敢跟我乱开玩笑或多聊几句。

对於小美的种种想像,不断纷至沓来,让我有些困扰,不过显然是多心了,当时间一到,负责开场的学生乐团在两首歌的演出之後,今晚的主角登场,灯光绚烂而音响效果震撼人心的同时,我手上拿着晚餐附赠的饮料,退到角落边去,正想休息休息,看看演出,却发现舞台斜前方,就在离我不远处,有个不算熟悉,但我却很肯定自己没认错的身影。

小美的打扮很朴实,只有米色休闲裤跟一件藏青色的衬衫,几乎不施脂粉,顶多上点淡妆,她用发夹把刘海夹住,没有随着激昂的音乐摇头晃脑,脸上更没有兴奋与激动,她明明就在几乎疯狂的听众之间,但却又好像遗世独立了一般,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演出,丝毫不受旁人影响,那种清新的感觉,跟绑起丑丑的马尾、一件普通的黑色上衣却沾满灰尘,还全身都是汗味的我,有着无比的天壤之别。

今天这些听众,有很多都是「黑色童话」原本的支持者,但有更多是来自於那些公民团体与赞助厂商包下的票场,对於乐团特殊的演出风格,他们似乎都颇能接受,尤其几首很具社会批判意味的歌曲,他们更是听得沉醉不已,每一首歌结束时,总是爆出热烈的掌声与尖叫声,让我差点以为自己置身在哪个跨年表演的现场。整晚的演出总长有两个小时,中间会有短短的二十分钟休息,但那可不是任由舞台放空,而是另一个学生乐团要上来串场;我们这些义工的责任,在音乐演出正式开始後,也还没能完全结束,现场这些听众如果有任何问题,都会找上跟我一样,手臂上贴着贴纸的工作人员。

「唷,你还没开始哭呀?」不知何时,江涵予忽然钻到我身边来,上半场演出结束前,他已经拍够了舞台上的照片,现在开始回过头,改拍起现场观众。

「我就算会哭,也是被你气哭的。」我瞪他,但江涵予只是哈哈一笑,根本没时间抬杠,转身又钻到一旁去了,我看见他爬到角落的架子上,居高临下,正俯拍这些为了音乐而疯狂的芸芸众生。

该哭吗?我干嘛哭呢?我是这麽脆弱的人吗?一边生着气,我忽然想起来,那次一起环岛的途中,我终究还是因为放不下台北的这些而流下眼泪,那时我跟江涵予说过,再让我哭这最後一次就好,结果他根本不鸟我,还说除非他只有七岁智商,才会相信我的鬼话。

我其实是不想哭的,眼泪就算不值钱,也不该这样哭个没完,尽管心里很累,尽管最近这几次,我又开始在捷运月台上踌躇不定,想看见小肆,又怕看见他房间里那些属於另一个女人的东西,这种矛盾与拉扯,让我心力交瘁,可是我不想哭,哭肿了眼睛不但无济於事,也只会给小肆带来压力,那都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我能忍得住吗?当第二阶段的表演开始,已经慷慨激昂了将近一个小时後,需要来点舒缓的音乐时,小肆没弹贝斯,他改背起木吉他,独自坐在舞台正中央的椅子上,轻轻地拨弄琴弦。那是一首他为我写的曲子,我听得出来。第一次听到这首歌时,是在我家。那时小肆手上抱着的,是那把红色爱心型的木吉他,在我面前,不疾不徐,边弹边唱。那是我刚从上海回来的时候,虽然当时,我跟小肆的爱情,为了一个偶然闯入的不速之客而掀起一点波澜,但那天晚上,我们选择让风波消散,两个人很开心、很甜蜜,也是我以为全世界的幸福,都将集中在我们身上的时候。

这首歌,你是为了我而演奏的吗?今天一个下午,我们几乎没有交谈,乐团团员有该准备的事情在忙,现场的工作人员也有料理不完的状况,我们只在厕所外面,那堆放饮料的小走道边匆匆交会过一次。当时四下无人,我本来侧着身要让他过,但小肆忽然抱住我,很用力地吻上我的嘴唇,那当下我吓坏了,深怕被人发现,急着要推开他,但小肆却把我抱得很紧,一直到他亲够了,这才甘愿松手。

我真的很希望,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刻,都能维持着好看的笑容,就像那天晚上一样,即使你累了、受伤了,也疲倦了,但我却能露出笑容,陪着你继续往前走。如果可以,我想要那样就好,就别再哭了。但我知道自己做不到,这种强颜欢笑的表情,我维持不了多久,尤其是这个当下。

那首歌的歌名是什麽?我听到其他乐器加入的声音,阿春仔他们已经出现在舞台上,这是一首重新编曲过的情歌,以乐团的方式重新诠释,变得比之前更加丰富,也更加好听,但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比起华丽而细致的乐团演奏,我更喜欢小肆只靠一把吉他,随手弹奏、随意哼唱的样子,因为,只有在那个样子时,这首歌,跟唱这首歌的人才是完全只属於我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小肆的歌声温柔,音乐伴随蓝色的灯光回荡,但他深情注视的对象,是人群中一直默默存在着,却谁也掩不住其细致动人光采的女孩,那不是我。

-待续-

你把属於我的旋律,给了她,也把属於我的幸福,给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