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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以为至少可以再玩个几天,然後才回台北的,没想到才刚抵达花莲的第二天,我们刚因为七星潭海边那一大清早的刺眼阳光而醒来,正为了又省下一夜的住宿费在庆幸时,手机忽然响起,佩佩惊慌失措地问我人在哪里,能不能赶快到医院一趟,那瞬间我心脏差点都停了,本以为是她出了意外,然而佩佩说住院的是小蔓,而我再问她到底发生何事,她已经哭哭啼啼个没完。

我大吃一惊,再没了游玩的兴致,急着想赶回台北,因为佩佩哭个没完,若萍的电话没人接,而最让人担心的小蔓则是手机根本没开机。江涵予也觉得事态可能很严重,他放弃了接下来的所有行程,急忙载我上路,我们飞快地跑完苏花公路,沿着台九线,一路钻过群山万壑间的蜿蜒山路,直接赶回台北,但是到了医院,才发现根本就被骗了。

「你很疑惑是吗?没关系,因为我也是。」小蔓确实是躺在病床上,她左腿打了石膏,还吊在半空中,但精神奕奕,非常有朝气的模样,还在啃着一颗芭乐。见我惊慌失措地赶来,她还比我惊讶。小蔓指指旁边,满脸泪容的佩佩说:「你看这个笨蛋,她一副要报丧的样子,拿起我的手机,几乎联络了电话簿里的所有人,非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摔断腿了。」

「你在哪里摔断腿的?」我皱眉,就算没有生命危险,摔断腿总也不是小事吧?结果小蔓没好气地说:「厕所。我刚拉完屎,擦完屁股就踩到自己的裤子,哪知道这一摔就摔断腿了。」

我不知道究竟该哭还是该笑才好,倒是见我跟江涵予站在一起,又听说我们去环岛一圈,佩佩很疑惑地侧眼端详了我们好一会儿,才用根本没压低的声音,问我是不是已经另结新欢。

「吴佩绫,我现在不要听你说蠢话,你给我乖乖坐下。」小蔓终於忍不住又骂人了,「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或者待会再跑进来一个你乱打电话找来的朋友,我就把你从八楼病房的窗户丢下去。」说着,小蔓还瞪她一眼。

等佩佩乖乖坐下後,我本以为小蔓会想认真跟我聊点什麽的,也或者我也可以把最近这些事情告诉她的,没想到她跟佩佩其实半斤八两,居然也问我:「叶心亭,为什麽你变成这麽滥情的女人,一声不吭就跟上一个男人分手,然後又一声不吭再交了下一个男朋友,而且还跟他去环岛?你到底吃错什麽药了?」

那瞬间我有点错愕,不晓得如何回答。有些原委说来话长,本不是三言两语可以交代清楚,再者则是江涵予就站在这里,我一时有些投鼠忌器,没能好好开口解释。然而江涵予心直口快,反倒先说话了,他看看小蔓,再看看佩佩,居然问我:「一起环岛的就非得是情侣吗?叶心亭,原来你的朋友都这麽肤浅是不是?」

然後天下就大乱了,我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情绪崩溃,差点要跳下床来动手斗殴的小蔓给制住,再伸出脚来,挡住佩佩进攻的路线,最後才转过身,拖着不甘示弱,居然准备跟两个女人对打的江涵予,赶紧退出病房。

好不容易安抚了所有人,也把一场莫名其妙的争端给消弭掉,我先让江涵予回家,承诺一定会给他一个赔罪,然後又回到医院,把所有事情的经过都交代清楚,讲到後来,本来皱着眉头在听故事的小蔓她们,反倒变成了安慰我的人。若萍刚下班,她抵达医院时,正是我哭得最惨的时候,一群人手忙脚乱,病房里的几包卫生纸都沾满了我的眼泪。

「你有什麽打算吗?」好不容易等我哭够了,也哭累了,最後,佩佩送我下楼前,小蔓问我,而我只能摇摇头。

「不管怎麽样,人没事就好。」她叹口气。

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或者还能怎样,意外提早结束环岛之旅,原本江涵予还很期待到花莲的郊外,也到宜兰去多拍点照片的,没想到因为小蔓受了伤,我们临时赶了回来,而他牺牲拍照的机会也就罢了,竟然还跟小蔓她们吵了起来,这真是我始料未及的状况。

灰头土脸地到家,把包包往床上一搁,我看了看周遭,这儿一点改变都没有,小肆送我的巧克力还在,红色吉他也还在,当然,纷乱的思绪原来也还在。

好多天没联络了,你还好吗?是不是因为女朋友回来了,所以没时间找我?或者,你根本就已经不需要我了,是吗?我坐在床缘,没开灯,就怕太明亮的光线,会让自己的旁徨无处可藏。我伸出手,轻轻抹过琴弦,吉他发出清脆的叮咚声响,不成曲调。如果知道这种分离是迟早的,你又何必送我这样的礼物?一把在我手里永远弹不出旋律的吉他,不正讽刺着我对爱情的无能为力吗?而你拍拍屁股就走了,继续活在你优游自在的世界里,却让我只能望着自己的失败而束手无策。

『我出去了几天,刚回来。想了很多,或许这是我们唯一的结局,也是谁都回避不开的结局。那就这样吧,我们都要笑着放手,好吗?』我拿出手机,慢慢地,整理着情绪。可能因为下午在医院里哭过了,这时的心情显得清淡,我发现自己的胸口只有云缓的起伏,所有情绪似乎都停止了波动。『我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收好,看你哪天方便,可以过来带走,或者我寄去也好。』我一字一字按动,试着让自己在文字中,不露出太多表情。『虽然看来是没这必要,但我仍然想祝福你,希望你以後是幸福的,是快乐的,是每一个梦想与心愿,都能如愿实现的。』

应该可以不用署名了吧?讯息写完後,我踌躇了一下,不认为小肆会无情到才几天没联络,就把我的电话给删除的地步。写完後,我反覆又看了几次,只是不晓得为什麽,却始终缺乏按下发送的勇气。

我胆怯了吗?或者其实只是不舍?但我不舍的是什麽?这种不舍还应该存在吗?我终於还是没能把情绪控制好,有种鼻酸的感觉。正着手机萤幕发呆,它在我手掌心里却忽然震动了一下,让我有些错愕。

「帮我开门吧。」那是一通电话,小肆没问可不可以见我一面,他太知道我的答案了。我叹口气,删除了已经写好的讯息,走到门口边,按下一楼的铁门开关钮,然後,他的脚步声逐渐响起,而我用一滴眼泪迎接他。

-待续-

我用一滴眼泪迎接的,是我掏空了心也填不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