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楼

幕之一朽木白哉•既见君子

今晚的月,是春夜的月,朦胧、湿润,一弯如钩遥遥挂在天际,带着说不清的迷离和神秘,叫人心底也宛如那月下的沼泽,升起了丝丝缕缕缭绕的白雾,似惆怅,似苦闷。

像江南的月。

仰望着那月,独立於连绵的营帐边缘的白哉知晓自己又在思念。

那个偶然相遇,知心相伴,仿佛找不到理由般就轻易偷走了自己的心,随即又如风般消失於自己世界的少年。

「白哉!」

眼前浮现了少年恍若无尘无垢的笑颜,那麽灿烂,乾净,开朗,毫无恶意的笑颜。

像春日的吹面不寒的轻风,像五月灿烂耀目的阳炎,像……绝丽却转瞬即逝的烟火。

那麽鲜亮那麽深刻地印在了心版之上,总在月半昏时,灯半明时,才下眉梢,却上心头。

为什麽会喜欢呢?

纵然拥有着跟过於年轻的年纪相比高得惊人的武功,纵然谈天说地中他性情中的简单和直爽都让人轻易就变得轻松而愉快,纵然他的善心和纯粹让人欢喜并且欣赏,但终究,那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这样的孩子,会简单,会善良,会天真,都是正常的事情,而少年子弟江湖老,往往过不了多久,就会为江湖表面热血风光背後弱肉强食的真相所污染,失去那份看似愚蠢其实可贵的天真而成为跟其他人并无区别的老江湖不是麽?

不对!不是那样的!

心里响起了强烈的反对之声。

那人,他……不一样……

虽然年轻,在世情人心上面尚且不够老练,然而那个十七岁芳华正盛的少年并非天真不知世事,从他坚毅不可动摇的眼神就看得出来。

如同跃动的火焰,又似闪耀在夜空的星辰,跟发色一般罕见的琉璃色瞳仁总是毫不躲避地直视,无论残酷的真相还是肮脏的人心,抑或为他解惑的自己,那双瞳眸质地清亮而毫无杂质,即使只是跟记忆中的他对视,白哉也一瞬间感觉到了心口被火焰烧灼的丝丝疼痛。

──是怀抱着信念,拥有自己的原则,不会轻易改变,自由不羁的眼神。

一定是……被那样特别的一双眼所吸引了吧?

还有神秘。

看似简单,却总给人藏着秘密,而无法更靠近一步的错觉,热情爽朗如阳光的少年,背後却萦绕着看不透的迷雾。

少年猝然消失之後,白哉才明白那并非错觉。

找不到。

即使以武林白道名门试剑山庄的势力,无论如何寻找,调查,也找不到外貌特徵如此明显,本该很好搜寻的少年,哪怕一丝线索。

就在一个转身之间,彻彻底底消失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徒留人追思遥想,即使相思磨折肝肠,也难寻难觅。

於是有时候,白哉想要告诉自己,那次醉後的表白,或许只是一是冲动。

自己对他的事情,究竟了解多少呢?

不可抑制般的心动,或许根本就是浮光掠影所迷之下的错觉。

那麽多的隐瞒和神秘之下,所萌生出爱意,一定也是虚假得会在真相面前烟消云散的吧?

可是思念却宛如紮入了心田的荆棘一般,无法拔除,一日一日,一月一月,越发的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甚至开出苦涩却不乏甜蜜的花朵。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相思无益,却……是那个人留给自己的,最真实的东西了,给朽木白哉刻板而乏味的生命带来了鲜明的色彩。

白哉叹息出声。

大战在即,其实他不该如此的……多愁善感才对。

只是今晚的月色,太似当时。

当时明月在。

而人何处?

才让人如此惆怅难消吧。

“兄长大人?”

轻盈的脚步身从身後传来,白哉没有转身,“露琪亚。”

“兄长大人……原来是躲到这里来了啊!”

少女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丝丝笑意。

“并没有躲。”白哉一板一眼地否认道。

女孩子顿时就咯咯地笑了起来,“是,是,谁叫那些个侠女们偷看兄长的眼神太热烈了呢……虽然天气是春寒料峭,可也说不定会中暑啊!”

白哉颇有几分无奈。

这个妹妹,现在是越来越不怕他了。

好像……自从知晓了他多方寻求一个名为“一护”的少年的事情之後,就迳自认定了自家兄长也是痴情之人而并非孤高不似凡人,不需要那麽敬畏不已,於是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活泼了。

妹妹变得活泼肯亲近是好事,但喜欢打趣兄长就不太好了。

“露琪亚。”

“兄长?”

“明天,就要攻入逍遥峰了。”那是此行的目的地,也是白道门派围攻魔教的决战所在地,之前的战斗虽说已足够惨烈,却只怕也无法与明天的相比,“虽然此次我允你跟来,但记得千万不要冒进。”

“我知道。”露琪亚正色,“我会一直跟恋次一起的。”

阿散井恋次是试剑山庄家臣之子,自小就跟露琪亚一起习武学剑,天分是有,剑术也着实不错,但白哉还是并不放心。

如果可以,他当然想亲自保护妹妹,但自己乃是试剑山庄庄主,白道盟年轻一代第一高手,自己所在的地方只怕反而是最危险的所在吧。

“回头我叫人把天蚕衣给你送去。”

“兄长!”露琪亚惊叫一声,“不行!兄长要应付的敌人一定很强,还是兄长自己……”

“我无事的!”打断了她的男人坚定的侧面在月色勾勒下沁出了浅浅温情,“不用担心。”

“可是……”

“无事的!”

这一年来,正是正道围攻魔教的最後准备时间,白哉一直很忙,忙得分身乏术,如果这次胜了,就能空出时间自己去找他了吧?

所以不会死,更不会输,因为……心里还有牵念,还有企盼,还有……想要得到的爱和携手一生的人!

一向紧抿着显得清傲的唇角居然浮现了一丝浅淡至极的笑容,鲜活了那冰洌的俊容,露琪亚就明白了。

兄长……一定是又想起了那个人吧……

一直思念着,爱着,忍耐着繁杂的事务,疲惫的时候却从来不忘将叫来调查的人询问情报,却一次次失望又始终不肯放弃希望的兄长……

一定,也会因为心中的牵念而更加强大!所以不用担心!

几番血战,武林盟联军终於逼近了魔教总坛所在地──逍遥峰。

一路枕屍狼籍,血流成河。

肯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实在也是跟魔教自二十年前起就积怨甚深,相互争斗间又更添血仇,到了此时终於爆发,大势所趋而已。

最後也是最难的一道关卡,鹰愁崖。

接连换了几位高手领头突破,纵然攻势如潮,然而魔教教众也知晓此乃生死要地,搏杀不惜生死,竟然硬是无法突破。

总揽全局的山本老爷子一顿拐杖,侧头对静立身边的白哉吩咐道,“朽木庄主,你去!”

“是!”

白哉也不多言,握住手中爱剑千本樱,排众而出。

正道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试剑山庄庄主朽木白哉,虽然年方二十出头,却杀伐决断,剑术如神,十八岁出道,五年後的如今早已是武林第一流的人物,有他出手,何愁鹰愁崖不破?

那一身白衣一柄长剑飞掠的英姿,不知道要让多少女儿芳心暗寄,情难自己。

面色冰洌如昔,手中千本樱剑尖颤动,宛如无数剔透冰花绽开。

白哉身形不停,所过之处,魔教教众一个个喉头溅血倒下,双目圆睁,似是至死也不能相信世间有如此之快的剑。

身後众人顿时气势高涨,跟着掠上。

眼看突破在即。

“月牙天冲!”

蓦然一道乌光如月牙般卷地而来,玄奥万方地迎上了白哉的长剑,将他震退两步,白道所获得的优势顿时瓦解。

战机把握得妙到颠毫。

来者是高手!

白哉心中一凛望去,月牙在剑尖消散,随之出现在面前的面容,是一个橘发橘眼,仗一柄墨剑而立的黑衣少年。

!!!!!!

胸口如被巨锤狠狠击中,纵以白哉的城府,一时间也只能瞠目结舌。

那熟悉的精致俊俊朗的面容,那坚定清亮的琉璃色眼瞳,那独一无二的绚烂发色,纵然是化成了灰,白哉也不会认错。

魔教教众顿时轰天价呼喝起来,“少主来了!”“少主果然剑术过人!”“哈哈,把这群贼子打下崖去!”

少主?

魔教的……少主?

居然……是你?

不同於白哉的愣怔,少年长剑俐落一挥,高高束在脑後的橘色长发随凛冽山风丝丝缕缕飞扬,墨色的衣摆是沈重的色泽,却益发衬得他自身色彩的耀目,他直视的眼带着有进无退的战意,清亮如星,“试剑山庄的朽木庄主麽?我黑崎一护来会你!”

年少的面容英气凛凛,宛如一柄刚出鞘的神兵,散发着慑人的锐气和杀意。

毫无犹疑。

尽管心神不稳,白哉很清楚自己不能露出任何会引人猜疑的破绽!

只轻哼了一声,长剑一颤,便迎上了少年墨色的长剑。

叮叮叮叮!

长剑一时间交击了千百下,颤动的剑影快如流星,潮生潮灭,那杀机宛似严霜般四散而溢,周围的人看得目眩惊心,竟然都束手罢战,空出了一块地方来。

白哉的剑法精妙玄奥中透着江南烟雨般的清丽,却杀机暗藏,稍不注意便判了生死。

魔教少主的剑却宛如大漠西风乱卷朔风尘沙,明明体型细瘦却豪迈飞扬,气势万钧。

一时间妙招纷呈,却是难分胜负。

那魔教少主……还如此年轻,便能跟朽木庄主平分秋色了麽?

看得众人忐忑难安。

骤然一声闷哼,白哉如飞鸿般飘身而退。

肩头一点血红在雪白上晕开,分外的艳丽刺目。

少年却是一步不退,只泛着健康淡晕的脸白了一白。

明显是占了上风,魔教一方顿时轰然喝彩,彼涨此消,正道一方不由哑然无声。

山本老爷子身後的无极门门主京乐春水见势不利,招呼了老友浮竹一声,“十四郎,一起上!对付魔教,何需讲究江湖规矩!”

浮竹应了一声正要跟京乐一齐上前,少年的背後传来一声嚣张长笑,“名门正派果然虚伪得让人恶心!”

少年侧头,“葛利姆乔!乌尔奇奥拉!你们也来了!”

来的两个人显非中原人氏,长笑出声的那个轮廓深邃,一头蓝发,另一个虽是黑发,却拥有一双碧眼,眼下两道似泪迹一般的痕直到下颌,给清秀冷静的容颜添上了一丝诡魅。

“人家都要群殴了!我们也只好来了!并肩子上吧!”

少年一笑,眼中透着亲昵和信任,“好!”

他并不曾多看白哉几眼。

即使有对视,也是淩厉着充满了战意的眼神。

我於你……只是敌人麽?

你就……连一丝犹豫和难过也不曾有过麽?

白哉心头大痛。

这一日,因为魔教少主携那两位异族高手的出战,终归还是没能攻克鹰愁崖。

受挫之下,气氛有些低迷。

尤其是死伤之人的亲人朋友们,虽然山本老爷子在武林中威望极高,他们还未曾有什麽怨言,但低低的呜咽声自营帐深处传出,却也叫人闻声伤怀难抑。

白哉面沈如冰,坐在营帐中,任属下为他包紮好肩上的伤。

看他面色不虞,属下识趣地闭紧了嘴巴不敢多言一字。

白日一战,众人都以为他不敌那魔教少主,然而白哉心知肚明并非如此。

他肩上只是皮肉之伤,未及筋骨,并无大碍,而少年却因为己方情势不利,为了给教众信心,他逞强不肯後退化解劲道,已是受了内伤。

一护……一护!

居然是魔教少主!

所以,一直以来都是骗我的麽?

那时候,一年前相遇的时候,白道盟正谋划着将魔驱赶出中原教的消息,只怕已经被对方知道了。

会派人来刺探消息,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结果,居然不是心机老辣的间谍或者刺客,居然是这麽一个看起来稚嫩又本性良善的少年!

白哉真的一直不曾察觉出什麽异样。

就算少年有所保留,就算他身上藏着秘密,但白哉从未怀疑过他的立场。

也是,初见就是因为他的行侠仗义,自己会出现在那里也并非计画,怎麽看,也不像是安排好的阴谋,只是巧合而已。

江湖经验稚嫩却凭本心行事,温柔又坚定的性情……

结伴而行的路途中,一齐指点江山,倾谈中露出的游遍天下的向往……

观看自己为人处事,默默学习主动请缨时,自然流露出的崇敬和信任的眼神……

泛舟湖上,策马长堤,花前病酒,雨中对剑。

从来都背负着责任,背负着期待,背负着父辈留下的名望和责任,只有在少年面前,他抛下了与生俱来的背负,只是朽木白哉,只做朽木白哉。

那是白哉生平最快乐的时光。

结果……全部都是假的麽?!

愤恨,不平,不甘,痛苦……在心中如同暗火燃烧,销心蚀肺。

包紮好了之後,属下就退出去了。

白哉一动也不动地在原地坐了很久。

露琪亚来帐外问过两次,白哉只吩咐她,就说自己要调息疗伤,若有人拜访就全数谢绝。

露琪亚离开之後,白哉终於站起了身。

换身黑衣出了营帐,此刻已是深夜,除了值夜的人,其他人大多睡下了,只营地东侧有人围着篝火,精神奕奕地高谈阔论。

白哉知道,有很多队人潜伏在暗中,若魔教敢来夜袭,包保叫他们损兵折将元气大伤。

但是放着鹰愁崖天险不用,跑来这不利地势夜袭,魔教也没这麽傻。

白哉悄无声息地掠过那些守卫,没叫任何一人察觉。

朽木家的轻功与剑法并称双绝,他的造诣更是远超先辈,十年前就自创出令人惊艳的闪花踏影身法。

摊开手掌,上面是一张写着些古怪符号的纸条。

曾经自己研究出来的暗语,教给那人後,出於私心,白哉再没有教过任何人。

世上只有两人知晓的暗语。

解读出来,就是“月见峰,玉女庙,丑时三刻”,是约见的时间地点。

在退兵的时候,团成一团弹入手心。

朦胧湿润的月光一如昨日,心境却已经天翻地覆。

在明了了你的欺骗之後,我们之间……还有什麽好说的呢?

那人想跟他说什麽,白哉其实大致也猜得到,而结果……不可能有什麽结果!

却到底还是来了。

无论如何……还是想见他。

即使不愿承认,在战场上看到他迎风仗剑的英姿,那颗早已陷落的心还是会……倾倒迷醉。

真是无可救药!

月见峰是个陡峭得孤零的山峰,不如其他峰头高,风光却格外秀逸,近峰顶处建了个玉女庙。

前庙後园,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山树夭矫,泉水破石壁淙淙而下,几株桃花正开得灼灼,月光透过花数间隙落下,跟一盏挂在枝头的小小灯笼放出的晕黄灯光交相辉映。

独坐的黑衣少年面前一壶酒,两只杯,沈思的面容依然年轻,微蹙的眉心却染上了从前所不曾得见的忧愁。

橘色发丝在背後长长流垂,月色如霜,落在发上映出清冷的银白。

已是物是人非!

闻声转过脸来,少年乾净清浅的一双眸子望过来,白哉只觉一阵心神恍惚,轻易就要迷失在那剔透却神秘的色泽深处,“白哉……你来了。”

稳住步伐步上前坐在了少年对面的凳子上,白哉冷冷开口,“约我到此,想说什麽?志波……不,黑崎一护?”

开头是很老套的魔教正道阵营不同的故事……但是接下来,哼哼哼哼

茜玛:月姐别笑得那麽鸡血好不好,要记得你已经失眠两晚上啦!

月:咳咳,我昨晚没有!不然你以为今天的更新是哪来的?

茜玛:还不是为了让构思态赶紧变成完整的故事,才勉.强.忍.耐而已!

月:嘻嘻嘻嘻,因为实在是……哎呀哎呀好期待写到那里!

茜玛:……又沈浸在幻想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