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反常让怀明紧急找来廖世昌,没多久宇馨也来了,三人就这麽围着我,两个小时我没说一句话。直到廖世昌建议返回机构,我才开口坚定拒绝。我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知道自己的心已经被黑暗吞噬,只是之前能忍,现在却多了股窒息,随时会因为黑暗而发狂。我是不是曾逃离黑暗?因为只有逃过,才会明白黑暗深处的压迫。

「我没事,请你们回去。」

廖世昌劝道:「叶辰,你的反应不对劲,会因此造成你心里极大的负荷。听我的话,回机构观察几天,确定你情绪恢复立时就能回来。」

我木然:「不需要,无论我在哪儿,待的地方仍然只有一处,黑暗。请你们回去,并不会因为你们的存在,而化解那种感觉。」

「廖伯父,叶辰会不会是因为之前昏过去的关系?」怀明急急询问。

「叶辰,你不想回去我暂时不逼迫。这样好不好,这段日子我每天都会过来看你,你尝试说出自己哪里不对劲,我们可以一起解除你的负面情绪。」廖世昌轻叹,拍拍我的手臂:「我们先回去,让你休息一下,有什麽事一定要通知我好吗?」

我点头,没目送他们离开。只剩我一个,满室光亮,但我望见的只有黑,索性闭上眼。无声、幽暗,这麽沉浸着黑似乎感觉到微微波动。波动来自何处,有些不着痕迹,心跳逐渐隐隐骤剧。我不自禁按着胸,这里似乎曾感觉到一些温暖,被拥抱、被亲吻,心跳更快了,泪水不知怎地仍从紧闭的双眼溢出,不过不是悲伤。

笑声突然间窜出,我陡然睁开眼,泪水滑落。

我没有起身去寻,只是再度闭上眼,让笑声在脑中涟漪。很好听,清脆地、开心地,足够让我沉浸。我应当听过这个笑声,那就像黑暗的房间,射进了一道光,沐浴着我,让我感到安宁。再让我多听几次吧,回来後,只有这个笑声让我感到真实。

几日後,我与宇馨约定见面,提出结束交往的意思。宇馨似乎有些不能接受,一向生硬的脸微微抽搐,我明白,毕竟交往一年多就快开花结果,我浪费她一年多的青春。她仍是同意,我只有满满的对不起能跟她说。走出室外,我抬头仰望,有一种清明的感觉。日夜不断循环轮替,处在黑暗没关系,没有光,无碍我人生的行进,怀抱着希望也是光。

「我听廖伯父说,你向宇馨提分手?」来到酒馆,我还没坐下,怀明就朝我大声质问:「你真的昏糊涂了是不是?一年多,就算没感觉也有依赖了,宇馨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她会哭三天三夜!」

我望着怀明:「我没什麽能解释,的确是我对不起她。」

怀明骂道:「不想愧疚就别随便分手啊!」

「我的心没有她的位置。」

「你在说什麽?」

「我不会形容,但我知道就算会孤独一辈子,我的心已经满了,再没有多余的空隙。怀明,我不想为此事跟你争执,在你终止这个话题前,我不会再来酒馆。你要生气也好,我不会改变这个决定,我先走了。」我缓缓吐气,转身离开。

怀明从吧台奔出,急急挡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叶辰,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真的开始为你感到担心了。」

「我真的很好,从没有感觉过这麽清晰,就好像有一道光指引我该怎麽走。」

「你变了......才短短几天,你怎麽会变这麽多?不像我认识的你。」怀明皱眉打量我。

我浅浅一笑,拍拍他肩膀:「如果你不生气了就联系我,我重视你这个朋友,太久不来你这儿捧场,我会不适应,先走了。」

枯燥单调的生活日复一日,怀明忍不了几天就主动联系,我也恢复以往,他果然再不提起宇馨。怀明本就是这样的人,尽管脾气大,却如风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内心是温柔的,用他自己的方式去体贴人。

几个月过去,手上的工作遇到瓶颈,改良诺维新药剂没有半点突破,也研发不出新的药剂能取代诺维新。医界能做的,依旧是强化药剂的药效。人类对大自然的攻击始终束手无策,就算能治癒马库斯氏症,下回面对的又不知是什麽厉害的传染病。地球是有灵性的,不会漠视自己被糟蹋,每一次的天灾人祸,都是祂的震怒,直到人类没资格再得到宽恕,到那时我们就被淘汰。

我始终将卧室的墙壁维持在天蓝色,说不上为什麽,但这个颜色让我感到非常安宁。我看向窗外,偌大的阳台空旷,我起身走近,觉得少了什麽,是花圃吧。阳台如果种些花草,刚好与墙上那款原野相应,我随即寻找园艺公司设计。

一段日子後阳台装饰好,我将窗子全数打开,凉风卷着花香清柔吹了进来。我想转换心境,来到阳台看书,安静中又听见那串笑声。我微微笑了,一点也不感觉陌生。

你是谁,你曾经存在吗?

几个月来,我在心中问了无数遍,似乎是陪着我,用笑声。是我心中的光吧,即使在黑暗,仍为我适时照亮几分钟,这道光,我会追到的,然後看清你是谁。蓦然间脑中窜出一股念头,我起身来到书房,翻出早已尘封多年的论文,边读边坐回桌前。在书房又听见那串笑声,今天很大方,笑了两次,每次听见都令我隐隐开心。

是指引吗?我读着不觉专注,一小时过去,我决定重启这分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