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儿,你长大了,不可以一生都留在这里陪我们这两个老人。我早就想好了,等你武功练得差不多,就要你下山去江湖上去闯一闯。」展忠一本正经的说。

展昭是个孤儿,还在襁褓中就被两位师父收养,一起生活了十八年。望着四十岁不到却自称老人的展忠,展昭就头痛起来。根据他对展忠的了解,这口中「早就想好」的事,大概是昨晚甚至是今天早晨时忽然生出的念头。展昭有点绝望地想,为什麽就拣华师父不在的时候冒出这个念头呢?虽然华师父也是个很随性的人,未必会站在他这边,可也算是他的一线生机。现在可好,只有展忠在,那就是他说了算。

「…人生中有两件事一定要做,第一是要找到自己想做的事,第二是要找到自己所爱的人。直到你找到为止,不准再回来!」

「师父…」忽然间就被赶下山,一点准备也没有,还说要找到人生目标和终身伴侣才可以回家,也太强人所难了吧?「怎麽之前都没听你说过这事?」

「今天说也一样,你快去收拾一下,准备下山。」

「怎会这样…那师父你呢?你有找到想做的事了吗?」展昭垂死挣扎,想从展忠的话里找破绽,改变自己忽然被逐出家门的厄运。

「…我找到了。」展忠沉默半响,答道。

「师父的志愿是什麽?」展昭确实好奇,怎麽从来没听说过师父提起?

「是隐居。我已经隐居了十八年,这件事我做到了。」今年三十八岁的展忠理直气壮的说。

「…」

十八岁的少年展昭就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情况之下,带着师父援与的神剑巨阙离开了他的家,入了江湖。因为自小跟令人难以应付的两位师父相处,造就了他与年纪不相称的淡定沉稳个性,武功虽好平素待人接物却温文有礼,两年间就在苏皖一带闯出了南侠的名堂。

这两年间,他见识了江湖,开始觉得展忠说自己二十岁时就立志隐居可能也不是胡说八道。想到那些觉得酒菜不好动不动就把店小二踹下楼,或者觉得话不中听就打得血溅四步的所谓英雄好汉,展昭就不禁皱眉──这些江湖人的架子,可比官老爷还大呢!当然也有不少值得敬佩的大侠,可是这些人行踪不定,遇上了是你幸运,遇不上是你无福。对於普通人来说,等待大侠打救的机会比等待菩萨打救还渺茫。展昭觉得做大侠虽然快意,但日子一久,就觉得其实是漫无目的地日子而已。展昭想了想,他也可以藉口说隐居是他的志愿,再找个喜欢的女孩子,那他就可以回家,结束这混迹江湖的生涯了。

之後,他遇上了包拯,入了公门。展昭认为,他不需要找藉口敷衍展忠,他已经找到真正想要做的事了。又过了一阵子,他跟丁月华定了亲。展昭不是笨蛋,丁家的诡计他看的出来。虽然他个性谦和,但真要拒绝的话他也不会硬不起心肠。事实上,展昭对丁月华挺有好感的。那抱着湛卢,以一脸高傲鄙夷的神情看着他的丁三小姐,虽是个女孩子,却拥有不甘心做个闺阁弱质的傲气。展昭觉得她挺有意思,起码比起他每次巡街时,遇到的那些总是「不小心」丢掉锦帕、荷包、香囊、丝巾什麽的要他拾还的小姐们有意思多了。展昭想,这位丁三女侠也许就是他的良配吧!一头亲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大抵都依了丁家的意思,除了他严词拒绝把巨阙留下当信物这件事之外──别开玩笑了,趁手的兵器怎麽可以随便说换就换,高手过招差一分就是一分,拿我的命来玩儿麽?

江湖中人对展昭投身官场的决定大都不以为然,说什麽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有几个比较交好的江湖朋友也因此疏远了他。可是,展昭觉得官场其实跟江湖很像。一个不小心在推杯换盏、应对进退之间拿捏得不好,江湖中人会拔刀相向,官场中人会暗箭伤人,总之都是要让人不好过。他一贯的以不变应万变,脸上保持着温润的笑容,淡然面对一切,不喜欢的应酬尽量避开,不想做的事尽量少做就是了。只要自己真正想做的事还能做得到的话,就算不坏了。即使是莫名其妙的被封了做御猫,也不过是一刹那觉得:「要封也封做狮啊、虎啊,叫猫是什麽意思?」,转念间又想:「幸好没封个太威风的名称,不然无故惹人红了眼更麻烦」。在展昭感叹自己快要变成看破世情的老僧时,他没想到御猫这既不威风又不算响亮的名称,竟然仍会为他惹麻烦。

那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开封府屋顶上忽然多了一抹白影。黯淡的火光映照出一个颀长身影,那一抹白好像在无垠黑夜中割裂了一个口子,耀目得刺眼。那一双锋利如刀的凤眸穿透了黑暗,硬生生的搞乱了展昭那如止水的心湖,重新燃起他骨子里快被遗忘的少年桀骜。苗家集双侠分金的经历,是展昭闯荡江湖时少数鲜活快意的记忆之一。而这个与他分金的白衣少年,忽然由他的记忆里蹦到眼前,盗走了开封府的三宝,硬牙切齿的向他立下战书。本来甚怕这种麻烦的展昭,在被交托夺回三宝之时,外表平静,天知道心里其实跃跃欲试。

就这样,年仅二十一岁、入朝为官只不过大半年,思想上却已经有点未老先衰的御猫,没察觉到自己带着一种久违的青春激情去陷空岛找那只蛮不讲理又别扭的人形白耗子,意外地展开了一场猫抓耗子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