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了一场美好的雨。苍翠的绿叶沾上了露水,少女拿着小草在清澈的草地上,沿着河边奔跑嬉戏。雨点落在河里消失不见,洗去泥土上的足迹,雨水冲刷过的土地变得柔软。

後山上那高耸的风车,因下雨而停止了转动,像天使展开了他的双翼。少女跑进村子里,除了雨声,少女的嬉戏声以外,村子内一片宁谧。

黑发以及棕发的身影掠过,哪里就有笑声。

这时,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走出,拉开了棕发的少女。「跟我回去!」

棕发少女被他拖行,黑发少女跟着她。男人又对黑发少女说:「你还是不要见她比较好。」「这--」她说:「舞叶--」

「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被人责骂。」男人抱有歉意的回应。

黑发的少女站在蓝色的屋子前,眼看着棕发少女被逼返回屋内。

少女回到棕色的屋子前,轻轻推开了门。一位老者站在屋内。那人一身墨黑,「花音。」老人唤她的名字。「你又跟舞叶去玩了吧?」

「是啊。」花音回答。「你不要和她太接近了。舞叶的父母是令村子损失惨重的罪魁祸首!」花音说:「那不关舞叶的事呀--」

「你别忘了你是村长我的女儿,要顾及我的颜面和声誉。你若和舞叶太要好,其他村民会以为村长包庇舞叶一家,他们可以继续留在村子中,当初也是花了很多力气说服其他村民。」

花音闻言,只说:「我知道了!」赌气地将小草丢在地上。

忆起舞叶的笑意,以及握她的手时手心的温度。

「啊啊,这真是一场美好的雨。」十六岁的花音如此说道,倚在木窗前,那一场无尽的雨,在花音眼眸看来,像雪。花音未曾见过大雪,只是见过粉末般的雨,村子内从来不下雪,只有雨水。对舞叶那浓厚的思念点燃她的孤寂,蚕蚀她的心坎。

四周渗来寒意,那是个温柔的春天,乍暖还寒的美好的春季。寒风侵袭,心就痛了,知觉麻木,也就不觉得冷了。

想见到舞叶。

想在舞叶身边。

想保护舞叶。

--以村长女儿的身分。

--像捧着珍贵的宝物一样爱惜她。

「你好,我是花音。」

那天,在上学的路上,舞叶遇见了花音,平时不会对话的人,居然会向她打招呼,而且对方竟然是村长的女儿,舞叶受宠若惊。

「啊!是是。」舞叶向她说。「我是舞叶。」

「你住在哪家屋子呢?」

「其实是在那边的蓝色的屋子。」舞叶指了一个方向。

「以後一起上学吧。」花音如此说道。

「好。」

花音朋友不多,舞叶的出现为她的心带来了温暖,大家以为花音相当高傲,又敬又畏,不敢接近她,事实上不然。舞叶的笑意与温暖的阳光,构成了一幅美好的画面。

由於校内同班,年纪相近,花音和舞叶很快就变得熟络起来,形影不离。舞叶很快就发现到。花音对她抱持的感情不只是好友的感情,而是更深一层的感情,舞叶也知道自己对花音,也不单单是好友的感情,而是--

「花音,你有想过将来你会嫁给怎麽样的人吗?」一次闲聊,舞叶这样问道。

花音牵起了舞叶的手,她的双眸流露出坚定的目光。「我将来不会嫁人的。」

「可是,村长早晚也要你嫁人的。」

花音说:「我要跟舞叶在一起!」

「他们不会答应你的。」舞叶说。

「那我就要和你私奔,把你留在我身边!」舞叶脸上惹上了绯红。她心底也是如此盼望,有一天可以不顾一切的与花音远走高飞。

不过,舞叶的父亲为她安排了相亲,对方是城市内的一户富有人家,舞叶只想接照她父亲的话去做,像普通人家那样生活下去。她也不忍心告诉花音。她轻轻的握紧花音的手,她说:「我也想呢,可是--」

花音说:「难道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纵然是盼望,舞叶依然回答她说:「花音,我只想像一般人那样生活,嫁人,生孩子,然後渡过一生。」

花音听後,松开了她的手,撇下了她。

那天晚上,村子内出现骇人的景象。由舞叶家跑出了几个强盗,把村内的人家的财物全部抢掠一空。强盗只为钱财,故无人命伤亡。「到底是怎麽回事?」村内一向太平,鲜少发生劫案,这件事震惊了全村的村民。

强盗离开之後,待大家安定好,村长举行了一个村民全体会议,在村内的广场举行。

「是舞叶!是舞叶一家人请他们作客的。」村民怒骂:「是他们把我们村害成这样!」

「赶走他们!」一个村民说。其他人纷纷和议。

「我们根本不知情!因为他们装成路过的旅人的模样,我才好心收留他们!」舞叶的父亲说。

「我请你们别赶走他们。」一个声音说,这时,众人望向音源,花音说:「他们不过是无心之失。我敢以村长的女儿身份保证,他们不会再犯同样的错了。让他们留下来吧!」

「留下他们?有谁来赔偿我们的损失?」村民怒吼。

村长说:「由我来负责!」

他又说:「我会在全村内分割一些土地,给大家分配屋子,以及耕种用地。」

「可以吗?」一位村民问:「那是我们的祖屋!我们世世代代在这里耕作,怎可以说搬就搬?」

「那是暂时的指拖。」村长重申。「你们也要时间整理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另一位村民说:「暂时听村长说的话做吧,我们要做的就是重整村内,令村子回复到以前水平!另外,我们招村民组成两支保安队,分成两更轮流巡逻,保卫村内的安全,大家认为好吗?」

「好,好!」大家纷纷响应。

一个月後,强盗没有再来,村子回复平和,大家也搬到原来的住屋内。

清早,上学的时候,花音正要对舞叶说话,舞叶却先说了:「花音,我可以在村子内生活,实在要感谢你。我不想再让你添上麻烦了。」然後花音说:「舞叶--舞叶--」舞叶却没有再和她说上一句话。

窗外筑起了无情的雨幕。

--不让舞叶受伤。花音想着,自己做得到的事,就只有这样而已。

花音独自归家。她只好静待明天的到来,她上学代表她有机会和舞叶相见。纵使舞叶会避开她,她明白,那是因为两人都经不起思念的折磨,情愿逃避。

漫长的夜,在苍白中过去。刺眼的阳光降临大地,地上的水渍闪闪发亮。花音推开了大门,舞叶占据了她整个心窝。

舞叶!舞叶!舞叶!

花音跑出了家门,跑丁舞叶家门前,舞叶准备上学。

「舞叶!舞叶!」花音说:「走吧。」

「到哪里去?」舞叶问。

舞叶流露忧伤说:「花音,对不起,我们不能再一起上学了。」

「啊?」花音不明所以。

舞叶说:「我的父母替我安排了婚事,我将要嫁给城市的人了。」

花音失了神:「你何时要走?」

「下个月。」

「这麽快?」

「对,所以我们不可以再见了。」

「你喜欢那人吗?」

舞叶说:「不,我只是不想我父母失望。」

「明天,我们就一起走。」花音说:「明天我们在河边见,不见不散!」

「我今天还是不要上学好了。」舞叶关上了家门。

「舞叶,你有听见吗?」花音往屋内叫。

花音拍着门,回应她的只有门外的风声。

花音咬咬牙,她折回家内,简单地收拾好东西,结成一个简单的包裹,放在床底。

第二天,花音清早就到了河边,依然没看见舞叶的倩影。

正当她以为舞叶不会来时。

「花音--」

舞叶说:「我不要嫁给他!」舞叶扑倒在花音的怀内。

「走吧。你不用当她的妻子了。」花音紧抱着她。

「带我走。」舞叶哽咽。「花音--」

花音放开了她,牵起了她的小手。「走吧。」

两人迈开了步伐。

猛烈的阳光刺痛了她们的肌肤,风车的影子将她们的身影笼罩在内。

二人摆脱了影子的束缚,到达阳光的国度。舞叶身上只有少量物件。「你说,这次会不会走得太匆忙了?」

「舞叶,你不会觉得现在很自由吗?」花音愉快的问着。

踏着地上锈绿的翡翠。纵然有再多的困难,只要有信念终有一天就可以跨越过去。

道路的尽头有另一番光景。

很快的就听到脚步声,大概是村民发现了,「这边有小径,走这边吧。」花音说。天空下了雨,在花音眼中,那像雪一样美丽。--村子从来不下雨。「好啊,听说那边有一个小村落。那边也许会有村民愿意招呼我们,也许我们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了呢。」舞叶说。

冒着雨,好不容易才越过山径,眼前的土地跟荒土无异,两人走近了村子,才发现根本没有人烟,有的只是一个荒废的村落。

「还以为有人居住呢--怎会这样?」舞叶惊讶的说。

花音说:「不要紧,我们在这边暂住几天,然後就乘火车到别的地方去。」

「这里也只好掩人耳目。」舞叶说。

二人走近村屋前,推开了木门。传来了咯枝咯枝的声响。木窗上铺满了灰尘,往上一看还结有一层蜘蛛网。室内有一套桌椅。花音扫走桌上的灰尘,就将带来的包裹搁在桌子上。

两人稍作休息,决定外出视察环境,原来村子附近有一个森林。两人走近森林,就看见有一只野兔跳过,舞叶随手拿起了一根木作为利器,就向野兔挥下去,野兔昏倒了。舞叶一把抓起了野兔,就带着牠回去。花音捡起一些树枝,两人走到村屋附近的土地上,以柴枝合作生了火。两人架起了柴架,将野兔放在上面烤。不一会,香气四溢,兔子肉烤好了。两人坐在柴火边,「好香的兔子呢。」花音说。舞叶削尖了树枝,作为刀子用,将野兔分成两份,分给花音。

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慢慢的吃剩了骨头,就埋在泥土下。两人走到河边洗手。

然後,花音进了屋,拿出了一件外衣,「晚上有点冷,披上这件衣服吧。」「你披吧,我不冷。」舞叶说。「不。」花音说:「你披吧。」舞叶说:「那我们一起披上吧。」她语毕就将外套披在花音身上,再披在自己身上。

不一会,晚风吹来,飘来了凉意。

一点点的体温由对方的小手传来。

相当安静的晚上。

阳光普照,将清澈的河畔洒满了金黄。天空是清晰的浅蓝。

花音首先走出屋外,她说:「看,舞叶,阳光真美!」

舞业也步至屋外。

「你看,那边原来有一个小丛林。」花音说。

「去看看吧。」舞叶说。

丛林内结有果子,两人愉快的摘了一堆回去。

「原来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花音说。

舞叶说:「河里还有鱼,这下子我们不怕饿着了。」

两人走到丛林外面,抬头看天上的飘动的云絮。

一切都很美好。

晚上,花音用人手抓到一尾大鱼,那一刻两人觉得她们真的幸运极了。

第三天清早下起毛毛细雨,但丝毫不打扰到她们的愉快心情。

花音收拾好东西,对舞叶说:「是时候要到火车站了。」

这时候,她们的面前站了一个人。

--舞叶的父亲。

他上前来,抓起了舞叶的幼臂:「跟我回去!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村内有多少人在找你们?大家都担心你们啊。」

花音的心凉了一半。

舞叶的父亲朝舞业说:「我们已经决定好,明天会搬去邻近的城市去,你的婚事也都安排好了。」

车子就停在村子外边的路上。

舞叶心软了。

「爸,你说得对,我是不应该任性下去了,我跟你搬走好了。」舞叶对花音说:「花音,再见了。」

--我们是没可能的。

--花音,你将来也找个人嫁了吧。

花音跑起来,往前奔去,一直以来受到的阻碍,道德和伦理,她已经将它们抛诸脑後。

「和我一起,取消婚事吧!」几乎说出这句话的花音,发现自己流泪了。

「爸,老实说,我不想嫁给这个男人,但是我决定依照你的话去做。」舞叶看着流泪的花音,说。

舞叶打开了车门,坐进车子内。

「不!」花音拍打着车窗,这时,舞叶的父亲关上了车门,逼得花音放开了手。

「开车。」舞叶的父亲对司机说。

车子绝尘而去。

花音崩溃似的站在原地。

回到村子的花音,立刻受到村长的责骂。

「我明白舞叶要离开村子令你很不舍,但这是她的家人的决定。」

一星期後,村内报纸刊登了舞叶的婚事,占了相当大的篇幅。

村内人与城市人成婚在村内要算是一件隆重的事了。

花音抱着报纸流泪了。

泪水滴在穿上象牙色婚纱的舞叶的照片上。脸上幸福的笑着。

花音很清楚那是落寞的笑。

「你为何真的答应他了?」

抑压自己卑南的愿望,顺从大众的目光,粉碎自我。

--无能为力。

花音颓唐地滑落到地上。

外边传来了村民庆祝的声音。

舞叶离她而去了,纵使是承受莫大的痛苦,为了顾及村长的形象,花音只可以将痛苦埋藏於心。

花音对自己笑了一下,然後带笑走出家门。

街外一片喜气洋洋。

村民对舞叶父母祝福。

真好啊,女儿嫁得那样好。

舞叶的父亲带来了大量金银珠宝,间接令村子富有起来。

父凭女贵,那家人的地位今非昔比,连村长也要忌他三分。

舞叶知道只要嫁给这人就可以为村子带来幸福,她的出发点是为了村民幸福。

为先前为村子带来的伤害赎罪。

--不明白这事的人原来只得我一人而已。

舞叶心中依然是希望和花音在一起。只要花音幸福,舞叶也心满意足。

舞叶到底在哪里?花音很想知道答案。

舞叶的父亲习惯两星期到城市探望舞叶一次,於是花音就对他提出了请求。

「我想见舞叶。」

「不行。」

「我是舞叶的好友,我想见一见她,难道不行吗?」花音说。

「好吧,我带你去。」舞叶的父亲说:「我只是见你是村长的女儿开口问我,我才答应你。」

两人坐火车到了城市,相约舞叶到了城内的咖啡店。

「那家咖啡店是舞叶的丈夫开的。」他如是说。「他是市内的名门望族。」

两人走进咖啡店内。

花音终於见到她朝思暮想的舞叶,她的身边坐着一个男人。

「这位是?」

「她是我女儿的好友。」舞叶的父亲说。

「哦,是花音小姐吗?我的妻子常常提起你呢。」男人笑笑又说。「敝姓白,名云轩。」

这个人就是舞叶的丈夫呀!花音不由得厌恶他起来,花音说:「白先生你好,我只是想知道舞叶的近况。因为一直都没有收到舞叶寄来的信--」

「是这样啊。」

花音问:「恕我冒昧,为何白先生会娶舞叶为妻?」

白云轩说:「舞叶小姐很美,但是对我来说,美貌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温柔体贴,即使她来自乡村,但是她不介意受到他人的目光,她很快就学会了各种礼节。我被她的气质吸引。我遇过很多女孩,很多受过高等教育,多才多艺,但她们也不及舞叶。我觉得舞叶可以当我的妻子是我的福气。」

「是这样啊。」花音说。

白云轩说:「舞叶,既然你好友来了,你们就聊聊天吧。」他语毕就站起身,跟舞叶的父亲走出咖啡店外,走到马路对面的店舖去了。

舞叶坐在花音对面。

舞叶几乎是绝望的问:「你为何会来?」

「你为什麽愿意嫁给他了?」

「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宁愿看到你愉快的笑,也不想看到你愁眉苦脸。」

「可是你甘心吗?」花音问。

舞叶说:「不甘心啊,但是,只要我嫁了他,我的父母就会高兴,我也只好认命。」

花音说:「这--」

舞叶说:「花音,我心中有多喜欢你,你是知道的。」

花音说:「这--我知道。」

舞叶说:「我不会忘记你!你也不要忘记我这位好友呀。」

花音摇头。

「舞叶,你幸福就好。」花音站起来说:「如今你过得很好呢。」

这时,白云轩和舞叶的父亲回来。

「聊得还愉快吧?」白云轩问。

「嗯。」舞叶说。

「不错呢。」花音说。

花音站起来,跟舞叶的父亲说:「谢谢你。」

「我们也要乘下一班的火车回村子去了。」舞叶的父亲说。

「啊,我也是时候要走了。」花音说毕就站起身来。

「好的,再见了,花音、爸。」舞叶目送花音离开。

花音走出咖啡店外,外面飘着蒙蒙细雨,那场雨,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