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陌双唇抿成了一直线,幽怨的看着曲慕凡,半晌不发一语。倒是曲慕凡很快的开口:「下次逮了小猴,绝不轻饶它。」话里信誓旦旦,开玩笑,他的媳妇儿原本就不聪明,还把他摔笨了,那可怎麽办!

小猴昨日见曲慕凡对花以陌不闻不问,甚至为虎作伥的帮助它欺负花以陌,奸笑之余,把花以陌的位置划在了一干猴子猴孙之下,把它当成了地宫固定的仆人班底。不料今天见了曲慕凡拿香焦哄着他吃,它当下就怒火攻心,思量着花以陌长成那副贱人的狐媚样肯定是趁它不注意勾搭了曲慕凡,哄走了它给曲慕凡的香焦,这才气冲冲的上门讨说法来。

谁想到曲慕凡那不识好歹的小混蛋不仅把香焦给了花以陌,还为他挡在倒塌的书柜前面劈开了那厚重的书柜,此时小猴再笨也知道情况不对,该开溜了。好不容易走了一个贱人,居然又来一个贱人,简直要气坏它了。

两篓荒唐焦,满脸心酸泪,吱吱。再不开溜说不定真的会以倒吊收场,遂把两代恩仇都叠加在了花以陌身上,恨不得挠花了花以陌那张如花似玉的美人脸。

吱吱,给我记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猴边逃跑还边感叹着曲慕凡的没血没眼泪,它从小陪他一起长大,没想到居然抵不过一个外来的狐媚子,说到这里小猴更是怒火冲天,从前它待阿陵也是,现在曲慕凡这混小子也是,曲家的男人没一个好货,吱吱!

小猴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是曲剑陵不但娶了它口中的第一代贱人,曲慕凡还是那贱人给曲剑陵生的儿子,不久的将来曲慕凡即将迎娶它眼中的贱人二号。况且,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这句话尚且适用在曲慕凡身上,他五岁半就认识花以陌,自小便把花以陌当成老婆疼爱,他进地宫练武是六岁之後的事情,若单以先来後到论,小猴反而是後来的那一个。再者,曲慕凡自小思绪条条分明件件清晰,老婆跟贪玩的玩伴孰轻孰重?

幸好小猴机灵跑得快,不然它就要被迫回温旧树重吊的销魂滋味,上一个吊它的人是那可恶的贱人,下一个吊它的人是贱人的儿子。

小猴溜走後,这天晌午花以陌问曲慕凡:「地宫有没有除了香焦之外可以吃的东西?」幸好在入地宫之前在客栈填饱了肚子,否则到现在他只吃过一种食物,叫做香焦,刚进地宫那时担心曲慕凡的伤势没心情吃饭,就在曲慕凡醒来的时候吃了香焦,刚刚曲慕凡又给他香焦,他的人生就是充满了香焦跟吃醋的猴子,绕得他头都要昏了。

曲慕凡这才想到吃饭问题,恨不得抓心挠肝一把。他往常食量就不如花以陌大,昨天跟今天以来花以陌只吃了香焦,他为此羞愧得无以复加,在他闹别扭跟小猴一起欺负花以陌时,花以陌因为担心他的伤势抱着一床棉被睡在软塌上面,半夜跌了跤到早上头还肿肿地,相比之下,他向来自诩聪明却让自家的媳妇儿饿肚子。

曲慕凡拿出一个瓷瓶来,里面装了种褐色的药丸,他倒了颗给花以陌,才解释道:「我往常在地宫练功也没有开火的习惯,这种药丸一颗可以抵上一天的粮食。」闷闷地不好意思地开口,都是他太疏忽了,连花以陌没吃饱都没发现。

花以陌吃了那褐色药丸後果然精神好多了,他睁着那双神彩洋溢的大眼问曲慕凡:「你什麽时候进地宫练功了?」

「我每年不都会有一个月请假不在吗?那一个月就在地宫专心练武。」曲慕凡也不隐瞒,笑着回答。他一边动手整理着那绷塌的书架,地宫什麽都好,就是没有仆从,凡事都要自己来。他刚才给花以陌的那种褐色小药丸就是母亲调配出来的。

说到这个,曲慕凡觉得父亲真的很好命,他与花以陌跟父亲母亲一样同样是青梅竹马长大,可是真正他能跟花以陌聚在一起的时间真心不多,不像母亲随父亲进地宫修练形影相随,母亲更是拜在爷爷曲清流门下当弟子。

花以陌手没闲着,跟着曲慕凡一起整理地上那堆杂乱无比的书。他先把刚才描红的纸墨收好,以便空出大片的书桌来堆叠书。

收完书已然耗去了一个春光明媚的大好下午,花以陌在药泉洗好了澡,沐浴过候的双颊红扑扑地,一头乌丝也是半乾不湿。他边擦着头发,半晌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直到头发也擦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凡儿,你能不能帮我传个讯回家报平安,我本来跟我娘说了昨天回家,我怕她会多想。」

曲慕凡不知什麽时候站到了花以陌的身後,他从妆台拿起了木梳轻轻帮花以陌梳理着发丝,霎时,花以陌僵硬得不敢回头,那铜镜中映出来的模糊人影,眉眼依旧是描画般的美丽,镜面黄澄澄的看不出脸上真正的色彩来,那迷蒙的眼神却逃不过铜镜的映照,有着这麽样一双眼,不消说那消瘦的脸庞必然如火烧火缭一般,酡红得不自禁,花以陌微微低垂着头。

曲慕凡帮花以陌梳好发後,他柔声哄道:「在地宫一个月其实等於落霞山的一天,你不要着急,安安心心住下来,真的来不及了我再遣人往你家去说。」

花以陌直直盯着曲慕凡看,他想到了中午曲慕凡提过他每年一定会请上一个月的假往地宫习武,凡儿说了,地宫一个月等於落霞山的一天,那麽落霞山的一个月不就等於地宫的一年吗?

他越发不解的看着曲慕凡,对於曲慕凡多年不变的少年模样跟出乎意料之外的身体重量他头一次有了模糊的认知。只是,曲慕凡的体重依旧超出了正常成年男子的范畴,他那时抱着凡儿,觉得根本是抱着一块假山造景的巨石,说不定要用上十几个强壮男子才能搬动。

花以陌模模糊糊的想着,居然问出了口:「凡儿,你到底练武练了几年?」

「算算,你觉得应该是几年?」

曲慕凡会这麽问着而没有忽悠他,花以陌知道他是打算回答自己,心里默默的算了算:「十年?」

「是二十年,在地宫的十年加上不在地宫平日在曲家时我也练功,两个十年叠加,所以是二十年。」

曲慕凡笑着回答花以陌,花以陌心里突然一惊,「二十年!」他蹙着眉惊呼了一声,他一开口便问了曲慕凡最关键的问题:「凡儿,你到底几岁?」

曲慕凡挑眉笑了笑,也不打诳语:「我六岁进地宫,所以是二十六岁。记得下次不要拿我当小孩哄了,我还大了你八岁。」

花以陌看着曲慕凡自十二岁开始再也没有长高的身体,曲慕凡意领神会,也不在乎,反而莞尔一笑:「等成亲那天我告诉你。」

花以陌轻轻一笑,应了声:「好。」这夜如昨夜,花以陌依然抱了棉被睡在软塌上面,曲慕凡吹了蜡烛跟他说晚安,花以陌笑容迷人同样跟他道了晚安。

半夜,花以陌又从软塌上摔了下去,他见曲慕凡急忙的点了蜡烛连鞋子都没有穿就下了床到他的身边来。曲慕凡只当花以陌睡呆了,见了花以陌哭着醒来,微微一惊。

花以陌的眼泪像珍珠一样在眼眶打转,曲慕凡无奈的叹口气帮他揉了揉摔肿的额头,花以陌才止了泪笑开。

「别睡软塌上了,我们一起睡好不好?」曲慕凡帮花以陌拍了拍衣服,开口问他,花以陌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跟着曲慕凡一起回到床上去。

最早他们各占了床的一方,後来不知花以陌怎麽睡的,居然睡到了曲慕凡的怀里去,花以陌有些害羞,想着等一下翻身时就回去自己那边睡,不料曲慕凡居然抱住了他,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一吻,他知道凡儿正看着他,他只好继续装睡。

隔日曲清流指导曲慕凡练剑的同时,也指导着花以陌。见了花以陌拿剑的架势,曲清流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看你拿剑的架势倒有几分像当初的沛兰,孙媳妇,教你练剑的师傅是谁?」

「师傅是曲剑星,要是师傅没空了,是阿一师兄陪我练剑。」花以陌收了剑後,细细的擦拭着剑身。

「我那小儿子并不是那麽擅长剑术,要是他的哥哥剑陵可能还拿手些,你确定是剑星教你剑术?」问完话,曲清流眼尖的盯着花以陌的佩剑看:「孙媳妇,这把剑谁给你的?」曲清流的目光居然有几分森然之意。

花以陌再怎麽神经大条,当曲清流跟曲慕凡同时神色凝重的盯着他看,他也知道情形不对,只好小心翼翼的回话:「也是师傅给我的。」

「你知道这把剑叫什麽名字吗?」曲清流见花以陌神色如常,知道他所说的应该不是谎言。只是剑星的手上怎麽会有沛兰的剑?

「师傅说这把剑叫做云魄。」花以陌当初也是眼巴巴的眼馋了好几年,师傅才把剑送他。

「对,这把剑叫云魄,给你也好,也不算辱没了它。」沛兰是剑陵的妻子,而今天她的剑又交到了花以陌的手上,正好云魄两代的主人都是曲家的主母。

曲慕凡见了母亲的剑,脸色蓦然一沉,想起了青铜门前的那个被剑刺穿心窝的梦,他昨天没有细看花以陌的剑,今天见剑出鞘了之後方认出云魄来。

曲清流见曲慕凡无心练剑,花以陌又战战兢兢的模样,他叹了口气,说了今天就到这里为止。他停了剑术的课,小猴便往曲清流这处蹭来,曲清流率先警告小猴:「你可要长点眼色,别在无缘无故去惹花以陌了,省得他拿剑劈你,跟当初的沛兰一样。」

昨天小猴不察,今天的小猴也看出了那把剑的端倪,气的吱吱叫,居然拿石头往花以陌身上丢去。

曲慕凡黑着脸把石头打掉,这就抓着小猴倒吊在温泉旁的那颗老树上,关於小猴昨天那个不祥的预感今天板上钉钉的成了真,十几年前教杨沛兰抓住了它,必然就把它吊在那颗树上。

「小猴啊,早叫你别惹花以陌了,你这劣根性要改改,不要总是柿子挑软的捏,当然花以陌不像杨沛兰那麽剽悍。你也要惦量着你欺负花以陌凡儿会帮他报仇。」曲清流挤眉弄眼:「这不,旧树重游。」

曲清流说完话夸赞了曲慕凡的好眼光:「从前沛兰也总把小猴吊这颗树上,你跟你娘还真是心有灵犀。」曲清流倒是没有告诉曲慕凡,不仅同一颗树还同一根枝桠。

「孙媳妇,凡儿来,爷爷说故事给你们听。」曲清流跟花以陌曲慕凡招了招手,三人坐到了温泉旁的景观石上,围成了圈。

「孙媳妇啊,你晓得前天我为什麽叫你去给小猴摘香焦吗?」曲清流笑嘻嘻的问他,花以陌茫然的摇摇头。

「因为地宫里所有会长香焦的树都让沛兰下了禁咒,不准猴子靠近,只有人可以摘香焦。」曲清流这麽回答。

「小猴从前也捉弄凡儿的娘吗?」就像捉弄他一样吗?花以陌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心想曲家的媳妇还真不好当,连只猴子都要骑到头上去。他对素未谋面的婆婆油然升起了一股惺惺相惜,浑然不知杨沛兰才不像他这麽没用,十次里有七八次都是她把小猴电得吱吱叫,每一次都是看在曲剑陵的面子上放过它。

曲清流慈爱的望向花以陌笑了笑,决定不打击他,转头他便问曲慕凡:「凡儿,你知道你娘为什麽发明小药丸来当粮食吃吗?」

饶是曲慕凡再怎麽聪明也只能摇摇头,前代因果他一概不知。

「从前阿陵跟沛兰也会轮流开伙,平时就煮个简单的面食两个人一块吃,一次沛兰不备,让小猴给她下了泻药,从此她再也不开伙了,她把小猴倒吊了一个星期之後,发明了这种小药丸来当粮食,从此再也没有中过招。」她本来要把小猴倒吊一个月,还是剑陵不忍心偷偷的放了小猴下来。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次小猴往沛兰会路过的地方丢香焦皮,每被沛兰抓到一次,小猴就被修理一次。」就是那个旧树重游。

「要是它往沛兰丢石头,沛兰就在温泉下禁咒,不让小猴洗温泉,每丢一次罚一年,後来我看到了小猴生平第一次学会伏低做小。」沛兰可不好惹,不止猴子对她伏低做小,连剑陵都对她百依百顺,堪称曲家主母的典范。

「......。」花以陌无语,原来他的婆婆这麽剽悍,跟他根本不是同个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