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寫一封信給妳 — 寫一封信給妳 16

写一封信给你16

16

离开高中生活已经很远了，除了我因为前几年，偶尔因为唱片公司的安排，进行校园巡演外，丑猫他们自从毕业後，根本再不曾有机会踏进校园，因此显得格外兴奋，平常在搬挪音箱之类的重物时，这些人往往抱怨不休，但今天居然是发自内心地卖力。

「会不会去了之後，反而被人家赶出来？」大家虽然都带齐了自己的东西，但要在室外弹奏，需要的部分器材，还是免不了得去跟兔老板商借。他看着大家把谱架搬上车，一脸担忧地问。

「如果被警卫给拒绝了，我们就拉开架式，在校门口唱给自己爽。」我竖起大拇指说。

租来的休旅车，载物空间虽然不小，然而除了那些乐器、音箱之类的东西外，还硬是挤上四个人，整辆车跑起来比我的烂机车还要慢。尽管时间还够，但我没有体恤车子的辛劳，油门踩得非常用力。

全校性的英文歌曲演唱比赛，不晓得会是什麽样的规模，以前我读高中时，这种全校的歌唱竞赛，唱的也不过就是没有任何伴奏的军歌而已。从昨天晚上，艺晴接连打了几通电话，问我东西到底好了没有，而我始终保密，不肯告诉她这个安排。

「你要知道喔，我们家政科所有人，可全都指望你了喔，要是放我鸽子，开了天窗，我们之间可就不只是切八段这麽简单了。」昨晚最後一通电话，艺晴特别叮咛，说他们班的比赛时间是中午过後，因此最晚在一点半之前，我非得把後制过的音乐档案送来校门口不可，要是害他们班只能清唱，艺晴说：「你以後出门上街，过马路时最好就小心点。」

其实也不是一定要这麽保密，我昨晚一边听着她电话，一边努力克制着不要笑场，但丑猫他们说了，既然是要给一个惊喜，那就要惊喜到底，千万不能破哏。我尽管脸上不置可否，但其实暗暗担心，就怕真如兔老板所说，这样冒冒失失跑去，别说没跟他们班的学生一起演练过，中间可能出错，搞不好我们连校门口都进不去，警卫看到这四个怪模怪样的家伙，也许会把我们挡下来，还直接报警处理。

而我同时也在想，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呢？一向都把主动靠近的艺晴挡在门外，我就是不希望给她太多错误的想像，免得之後衍生出更大麻烦。我不是不想谈恋爱，只是觉得，一来她年纪还小，二来则是我孑然一身，没钱没闲，也不想多添困扰。所以面对这个一厢情愿而且打死不退，生命力丝毫不亚於蟑螂的家伙，从来不肯给太多好脸色，但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却无异是在推翻我之前所有累积的成果。

「这样真的好吗？」今天早上，我在兔老板的店门口，当所有东西都上车後，车门关上前，我忍不住问问自己，也问问这些兴高采烈，想去风光露脸的家伙们。

「她为你做的事情应该不少，那你为她做过什麽？」不理会我的问题，丑猫刚踩熄烟蒂，拍拍我肩膀，叫我省去那些没意义的问题，早点上车出发才是重点。

好吧，就当作是做一次善事，也是一点回馈吧，谁叫我活该呢？想起最近几个假日，艺晴老往我的住处跑来，在我的旧房子里又整理又打扫的，或许这就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吧？常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以报，我虽然没有那麽宏伟的胸襟，那带着乐团，去帮他们班演奏一首歌，这应该还做得到，至少这样做了，也免得我老有种白占好处、亏欠人家的感觉。

「现在时间是下午一点整，校门口的电子跑马灯上显示，目前室外温度是摄氏三十二度，你怎麽忍心让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少女，在烈日下受此煎熬、逐渐憔悴？」电话又响，艺晴的声音听来，与其说是焦急，不如用濒死边缘来形容还更贴切。

「已经在路上，快要到了。」我瞥眼看看架在挡风玻璃上的汽车导航，上头显示，在我们一路快马加鞭的倍道而行後，距离抵达目的地的时间，终於只剩两分钟，「你现在跟警卫说一声，待会我们要把车子开进去。」

「你们？」她愣了一下，「不是送个音乐档案而已吗，你还带了谁来？」

「少罗嗦，快去办事就对了。」我直接挂了电话，还急忙指着马路对面大喊，叫手握方向盘，但其实很不会开车的丑猫，顺着差点错过的路名指标转弯。

「我是刘艺晴的家长。」几分钟後，当我们终於进了校门，家政科三年甲班的班导师，用满脸诧异的表情看着我们时，我以非常诚恳且坚定的语气回答。

「你们都是吗？」这位中年阿姨显然不肯相信。

「我们都是刘艺晴的家长。」我背後那三个家伙各自点头，丑猫说他是艺晴的舅舅，新兵卫说他是艺晴的叔叔，胖虎自称是表哥，而我，我看着这位阿姨，说：「我是她亲哥哥。」

尽管顺利唬过了班导师，但其实我的真实身分很快就曝光了，当表演器材逐一搬了下来，我们动作飞快地在大礼堂的舞台边，架起音箱、调整好效果器与导线，顺便还帮胖虎组起爵士鼓时，就已经有艺晴她班上的同学，走过来问我是不是于映喆。

纸当然包不住火，但刻意隐瞒也没有意义，反正我现在已经不是什麽知名艺人，即使稍微造成一点话题也无所谓，就任由那些小孩们指指点点，也随便他们去议论纷纷吧。当器材架好，电源接通，我们只花了短短两分钟，确认音场效果无误後，他们下午的比赛也跟着在午休时间结束後，在大礼堂里再次展开。

「把你感动的眼泪先省下来，回到班级的队伍里面去，现在是你该好好地，跟着大家一起唱歌的时候。」我把吉他背好，对着跑过来这边，但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的艺晴，我笑着说：「有这麽棒的伴奏在後面撑场，要是拿不到第一名，你可不只是被我们切八段这麽简单。」

在未经完整且娴熟的搭配练习，又缺乏默契的情况下，做这种临时性的演出，其实是非常具风险的，我们对这些负责唱歌的孩子，到底要如何呈现歌曲，根本一点掌握也没有，因此预先的乐团构想，只能放弃所有创意的添加，整个依照原作的进行方式，中规中矩地拷贝下来而已，这为的就是让他们更好唱，除此之外，也可以避免抢了学生们的锋头，一场别出心裁的现场伴奏演出已经够噱头了，要是到了喧宾夺主的地步，那可就不妙了。

不过还好，当我用编辑器预先录制好的电子弦乐声，开始从音箱里播放出来时，这群年轻人们，就让我为之惊艳，也深觉所有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他们不但没有锋头被抢的机会，甚至还打从一开始就让人睁大眼睛，也竖直耳朵。艺晴没有特别的演出，她只是站在同学之间，但队伍最前面的那两位女生，同样也穿着高中制服，开口唱出的竟是颇具声乐美感的腔调，用一种吟唱式的开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而顺着歌曲进行，第一段副歌在胖虎的鼓声带领下，他们全班才开始唱了起来，这些人显然在练习时，就已经修正了唱法。一大群女生，本就不好做出原唱那种嘶吼与呐喊的味道，但透过合唱编曲，却有另一番截然不同的风味。

在全校师生几乎全都为之倾倒的痴迷目光中，我们站在舞台的侧面边缘，一边弹奏着，一边忍不住也享受起来，多麽希望这首超越高中生水准的精湛演唱，永远没有尽头的地方，尽管大礼堂里闷热的温度居高不下，尽管站在这里，我已经汗流浃背，但望着他们投入在音乐中的神情，我忍不住也想闭上眼睛，好好陶醉其中，只是我有些舍不得，因为这个角度，我看见了艺晴，她斜侧面的容貌确实很可爱，尖尖的下巴，还有高挺的鼻子，我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她轻微颤动的睫毛。而她其实也一直偷偷地转过头来，偶尔视线交会的瞬间，嘴角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对我说什麽似的。

这是我能为你做的，就当作是一点回馈吧，如果我们表演得好，你们也唱得不错，大家就可以不用把谁给切八段了，是吧？我也带着一点微笑，音乐已经进入最後高潮，本来是嘶吼的唱腔，现在全变成和谐而浑厚的合唱吟咏，我听到丑猫跟新兵卫忽然变奏，他们果然还是失控了，太过投入於演出，以至於见猎心喜，在最後面这一段，这些家伙的手指已经无法再安分下去，丑猫手上那把吉他的音阶陡然拔高，接连几个长音，带动了胖虎跟新兵卫，逼得我也只好跟着冲上去，而此时我也听出来了，艺晴她班上那几个果真有点声乐底子的高手，竟然也一路追随，把整个演出的气势烘托到最高点，然後才在胖虎鼓声渐慢的牵引下，重新又回归平缓与宁静。

然後，我们都听见了台下如雷的掌声，这根本不像比赛，反而像是一场古典与摇滚融合的即兴演出。当音乐声全部结束，但掌声还不断地当下，我看见艺晴也正望向我，她脸上满是幸福与骄傲。

-待续-

最美的一首歌，是你与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