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在数十个日夜以前我就该明白这些荒唐,就该明白数十个日夜以後,他将轻佻的凝视着我,对我说一些令人无法承受的话。

没错,是轻佻。但这种轻佻和最初见到他时,那种对异性玩笑的轻佻无关,而是带着鄙视意味。就像在他眼前伫立的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臭气熏天的死畜一样。

我明白他为何那麽做。他肯定也明白此刻在他眼前的我,将会摆着骄傲的脸庞,绝不肯认错。

我想他这些轻佻的话语绝对不是我应得的,我本应该拥有改变状态的权利,可是我并没有那麽做。

如果前一刻,我没有给她多余的时间向你诉衷情;如果前一刻,我选择逃离这般残破不堪的关系;如果前一刻,我放下我的千般骄傲、恶毒、玩弄……我绝不肯承认其中含有嫉妒。

那麽我不会听见你用冷酷的语调,字字明晰的说:「我从没那麽恶心过一个人。你凭什麽自大地以为别人都在你的手掌心里?你凭什麽伤害无辜的人?如果今天她的腿救不回来,你拿你的腿去换吗?呵,像你这样的掌握着一切的人,肯定不明白一个普通人如何生存吧,我说这麽多,骄傲如你也无法明白,你走,走得远远的,我这辈子不想多看你一眼。」

在我听完这番话的刹那,我觉得我自己一点也不伤心。

可能像我这样有着优雅外表,实际是由钢铜铁壁组成的人,并不会轻易受到伤害。

我想这世上并不是很多人都能使我受伤,而能使我受伤的人,也不一定能够让我明白心伤为何物。

也许一秒之前,我就能预测我会如何应对你,即便这不是本意。但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永远永远、永远也放不下我的自尊,很久以前你就该明白。

我将在胸前的长发往後拨,满脸僵硬而又高傲,不无潇洒地说:「救回来反正是救回来了,我会收拾你在我那的垃圾寄回给你,哦,寄的是谁的地址呢,你父母那?还是腿不便的乾妹妹那?」

其实我觉得这番话我说的一点也不够气势,但当下我只能够说出这麽多。我踩着十二公分的高跟鞋缓慢转身,不敢轻易松懈下巴抬高的弧度,鞋跟轻轻的敲击在玻璃地板上,在夜晚的大楼里引起无限回响。

我忽而想起过去很多次的争吵也是这样身穿正式的衣装,互相大吼几句,然後我气愤地转身就走,在还未踏上手扶梯下楼之前,有一双手的力道会猛然紧紧牵制住我。

时常因为鞋跟太高而在拉扯间倒在他身上,可是这时候即便你过来拉住我,我也能镇定自持的稳住步伐。你过去有没有曾经想过?我会变得愈来越端庄贤淑,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闺秀之气,丝毫没有半点破绽。

而你,还处在单单纯纯的原点里,不必迈出一步。

回到市区的公寓里,刚打开门,便看到打扫大婶勤劳的四处擦拭,我走进去放下包包,懒散的扑上柔软的沙发,说:「大婶,就做到这里吧。」

「啊?你不是说这周有重要的事,要把房子彻底打扫乾净,我今天再不赶快扫扫,怕周末也做不完呀。小姐你们才两个人,住这麽大的房子。」

其实他也不是每天每日都愿意住在我这里。

「今天开始是一个人了。」我说。

「啊?」大婶拽着疑虑,小心地问「先生怎麽了?要搬出去?」

她心里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事,但只是礼貌的问候几声。

我撑起身坐好,「嗯,你明天帮我把他房里的东西都整理装箱,还有房子里到处的男性用品,至於打扫就算了。大婶,就做到这吧,我再两周要把这房子卖出去了,所以就不必打扫了。」

「啊?那……」

「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我朝着自己讽刺地笑,「我什麽没有,钱还挺多的。」

大婶走到洗手间里放下抹布,似乎习惯我这样突如其来的自言自语,她说:「那我知道了,我明天来整理先生的东西。要是要搬家的时候收拾东西不方便就叫上我吧。」

「知道了,谢谢。」

大婶离开以後我悠闲地躺在窗台的垫子上,从十八楼看出去视野空旷,西边的地方建筑林立,灯火辉煌,东边是一条不见另一端的河,万家灯火映照的水面波光潋艳。

我对夜景从来没有什麽迷恋,它只是靠着随手可得的点点灯光重叠再重叠的点缀,但我无数次在深夜的夜景里想起年少的时候,我对着同样一片杳无星光的夜空许愿。那时候我看完了一部明噪一时的美国影集,女配角衣着华美,谈吐优雅;女主角朴素无华,巾袖无光,我看着荒凉的暗夜,低低的说:比起一个傻瓜,我想变成独立自强,有些恶毒,有些心机,华贵在上的女人。

而今,我满足年少那声低低的诉求,我并没有变得多麽开心。但好险我尝不到一丝遗憾,对於今日的我,不曾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