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8.0)

人跟人之间必须要互相扶持才能够跨越一个又一个难关。

人阿,这个字就是告诉我们一个人要由另一个人撑起来才会变成一个人。

第八章(8.1)

「那麽花是失踪的那一个吗?」美纪虽然感到悲伤,但还是问了。

「完成任务,在撤退的时候被袭击的,」雪说,平淡的语气中听不见甚麽特别的变化,「以为装着传染病病理切片的金属密封盒是贵重物品,不过也确实是贵重品呢,那可是就算被炸弹击中也不会毁坏的盒子。花为了重要的传染病学的病理资料而掉落深谷,盒子凭藉着卫星定位的发信器找到了,但却没有找到人。。。这是我还在加护病房的时候听说的。」

「至於那些因为伤重不治死去的夥伴,如果我可以帮他们开刀的话,大概也不会死吧,」雪苦笑,「不过我那时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对於战区,我的最後印象是炸弹在我附近爆炸,再醒过来,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

雪想起在战区最後感受、听见、看见的花的身影,露出更加苦涩的微笑。

「嘛,已经很久没有离死亡那麽近了呢,」雪像是要化解尴尬一样,又说,「结果我被禁足了呢,大概很久都不会再回战区服务了。」

「那麽葬礼是甚麽时候呢?我们得出席。。。」美纪忍住激动问。

被美纪这麽一问,雪抬头看了一眼挂在会议室後方的时钟,「是今天唷,看这时间已经开始了吧。」

「现在吗!?」在场的人都不免为了雪的这个答案感到愕然,「那麽怎还会在这里呢!?」

小高医生和松平医生都想到昨天雪的那个令人感到不解的反应,原来是指这件事情吗?!

就连平日不常表露己身情绪的朝田也感到讶异了。

虽然只是曾与雪和花短暂的合作过,但是姊妹之间的强烈羁绊并不是这麽容易就会被斩断的啊。

眼前看不出特别情绪的雪,心中的情绪一定非常的沉重吧。

而对雪提出这样的请求的自己,这回是不是做错了呢?

但是站在病患的角度来看,自己的决定并没有错,这一点朝田自己非常肯定。

第八章(8.2)

只是现在想起这一段重遇之後的时间里,雪甚麽都没有提起,朝田也不免感到动摇。

不过,朝田也同时感到雪对於医生这份工作的热诚。

所谓真正的专业医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因为自己也是一样。

自己曾经对不赞同外科医生行径的藤吉医生这麽说过:

「只要进入手术室,要考虑的只有患者的性命。」

「没有开刀的勇气就不要进手术室。」

「即使是认识的人也是一样,患者就只是患者。」

「忘了患者是活生生的人,外科医生才能开始主刀手术。」

其实都在强调一个重点,那就是做为执刀的外科医生不能够因为自己的身心状况而影响到病患的权益。

只是,若是今天自己也站在和雪一样的立场的话,自己大概也会做出和雪一样的选择与决定吧。

无论如何都不能够放弃在眼前的病患。。。

对於在很久以前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自己而言,或许不计一切代价、不顾一切的拯救眼前的病患,也是自己唯一能够做的事情了吧。

朝田想起的是失去家人的自己,是不是最终剩下的只是眼前这些能够拯救的生命而已了呢?

也就是因为体认到这点,才会对於眼前的病患无法放手。

即使会失去性命,即使会失去行医的执照,自己也都毫不在乎。

在这一点上,雪和花这对姊妹,也和自己非常的肖似吧。

「是啊,就是现在了,我和花的人手都在这里,他们是来这里的其他一部分原因来参加花的葬礼的,虽然没有遗骸,只有空坟,」被众人惊疑反问的雪声调不变的说着,却让人更加感到当中的伤痛。

片刻的沉默後,雪又接着说,「就算是我的任性也好,至少在我看见他的遗骸之前,我是不会承认花已经死去的,那是我唯一的血亲了。虽然还有其他像家人一样的存在,不过血亲是最後一个了。在没有看见遗骸之前,即使这一辈子再也见不到面,花,只要能够在某一个地方好好地生活着,那麽这样就足够了。我抱持着的是这样的想法。」

第八章(8.3)

「奇蹟,一定会发生的。。。,至少我是这麽坚信,花还活着,因为被送回来的医疗记录数量不对,一定还活着的,」雪像是要说服自己一样,反覆说了。

所以自己以这个在北洋医院的藉口逃避了。

在当地的军队组成的搜查小组找到了那些资料,上面有花随身携带的发信器,东西被藏在很隐密的地方,不过没有花的踪迹。

自己还记得那附近当地人有个称呼,米特罗。

意思是寂静与亡者之谷,据说是因为地形险峻,当地人是不会靠近那个地方的,他们是这麽说的的,虽然没有找到遗骸,不过应该已经死亡。。。

就算牺牲生命也必须要带回来的资料,花的助手当场死亡,自己的助手最後没有能够活着离开战地医院。。。

然而,然而啊,奇蹟一定会发生的。

因为花只是失踪啊。。。

既不是当场死亡,也不是没有能够活着离开战地医院。。。

自己也只能这麽相信了吧。

打破这片瞬间沉默的人是外山医生。

虽然对於亡者感到遗憾,不过在外山医生心中却升起了疑惑,「那麽你是因为这样想拿那两个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吗?成功率那麽的低。。。虽然现在的状况,不进行分离手术也确实没有希望,但是是因为这样才会不顾一切吗?」

「关於这件事情,朝田医生不需要露出那麽悲伤与担忧的神情。绝对不能够让私人感情与状况影响病患的权益,只要病患在眼前,手术台也好,处理病患的事情也好,这个原则是不会改变的。我和花从一开始就是这麽被教育的,朝田医生不是也非常清楚这一点吗?」雪说。

「死去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眼前不还有等待救援的病患吗?我是被这麽教导的,那时候也是这麽说的,」雪这才接下了外山医生的疑惑。

第八章(8.4)

「那时候?」听着这连番对话的伊集院也忍不住问了。

「医疗失误吗?」做这样猜测的是一直和伊集院一样默默听着的临床工学士野村医生。

「不,不是医疗失误。。。」雪像是想起甚麽似的,边回忆边说着,「这麽说起来,那是我和花第一次拿着必要的医疗用品就这样进入了急难地区,那里受到了如同恐怖攻击一样的灾难,火光、烟尘密布,哀鸿遍野。。。」

雪开始说起了与眼前的问题无关紧要的回忆,「因为交通要道都受损了,也没有可以让直升机降落的地方,救援从一开始就非常困难。放眼望去,只有等待救援的人们,还有伤者渐渐死亡的声音。。。但是面对这样的情形,我和花视若无睹,做为医生却看不见也听不见伤者的痛苦,也没有伸出手去帮助。而在那之前,就连一次也没有,我和花都不曾想过要成为外科医生,如果说是契机,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

「赶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如果是现在的我和花的技术或许可以吧。不过缝不回去呢,因为知道就算缝合回去,也无法挽救他的性命。再怎麽说,毕竟原本的愿望并不是想要成为一个世界第一的外科医生。」雪继续说着过往的片段。

「只是那时候的我和花就算已经接受过严格的外科训练,却办不到,这双手办不到,就算有现在可以做到的速度也办不到,有技术却严重缺乏经验。如果他们当时选择第一时间逃走就可以活下来吧,可是没有,放弃自己的安危想要守护更重要的东西。。。,那是无数人的生命。。。如果当时逃走的话,人命会消失的更多。是啊,再也不想看见有谁在自己的眼前死去却无能为力…死去的人是怎麽样都无法再回来的,」如此说着的雪声音中有的比起方才更为沉稳的用意,似乎是在自我压抑着一样。

第八章(8.5)

「手术台上的病患并不是人,把手术台上的病患当作人是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的。不过下了手术台,病患却是人。是人又不是人,一如医生也是一样的。。。医生并不是人,实际上却是人。。。」雪的声音中听见了明显的苦涩。

「病患就只是病患,就算是再如何亲近的人都是一样的。把这些道理教给我的人,直到最後那一刻都不曾违背过。那时候我没有能够坚守立场,违背了这些道理,被深深的责备了,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没有遵守这些原则。」雪说着自己的心声。

「死去的人是不会再回来的,就算世界第一,拥有接近神的领域的技术的医生,也无法救治死去的人。。。,因为医生并不是神,不是神的医生却做着近似於神的事情,那麽不是神的医生是人吗?还是神呢?又或者不过是因为自身的傲慢所以做着神的事情,又或者是因为想与神拔河,所以做着医生。然而不管是出於甚麽理由,死去的人啊,是不会再回来的。。。」雪的声音和缓了许多,像是有所觉悟了一般。

那一年,自己和花一起去到了那个地方,一起经过了那些事情,然後在那里更加切身的领悟到所谓的生命究竟是甚麽样子。

然後,在时候,自己和花也都改变了。

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对於当时的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但是我必须忘记,才有办法继续前进,如同现在一样。」雪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从那时候就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就连泪眼婆娑也没有,因为一旦模糊了视线,就再也看不清眼前的情景了。和死神赛跑的时候,没有眼泪的空间,冷血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医生并不是人…」

第八章(8.6)

「眼泪啊,可是人才会有的东西,没有眼泪的医生,并不是人,」如此说的雪声音恢复了早些时候的轻描淡写,「可是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像那时候一样真切的感受到他们一直都在,在我和花走的这条道路上,一直。。。」如此说着的雪想起了至今仍旧记忆犹新的场面。

那年曾经发生的事情,和花离开自己身边的那一瞬间重叠了。

「被切成两半,只要移开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那个直到死亡之前都在指挥的声音,声音是甚麽时候消失的呢?专注在治疗的我和花都没有察觉到完全失去的那一瞬。。。」雪描述的场景让人感到胆战心惊,也非常悲伤。

「从那时起我和花都学到了直到性命终结为止都不会遗忘的事情,」雪说,「每个外科医生都是踩着病患屍体前进的杀人犯,没有任何权力可以停下脚步。在作为外科医生的那一刻开始,性命就不再属於自己的了,而是属於病患。那个人是这麽以亲身实例的方式做为典范教导着的。」

「铭刻在骨子里的准则,」雪平淡的语气之中有着和在手术室中一模一样的坚定,「因为停下脚步的时候,从後面追上来的是死在自己手中,被自己杀死的病患。他们会不断追赶着自己。所以就算是非常害怕,害怕到无法动弹,也没有停下脚步的权利」

听着雪说着的话,在过往曾经有一段很长的时间将外科医生视为伤人者、杀人犯的藤吉医生也不免皱起了眉头。

在遇到朝田以前的自己,是不相信外科医生的。

只是主观的认定外科医生就是这样的不友善对象。

遇到朝田之後,自己对於外科医生的看法也改观了。

但是这都没有比听见现在伊集院医生所说的撼动了心灵的深处。

或许外科医生总是握着手术刀切开了病患的身体,进行着治疗。

第八章(8.7)

只是,虽然以医疗的角度来看,外科医生如此做的是有不得不这麽做的理由,是为了要救治病患,但外科医生所承担的、患者可能会丧命的风险却也是远远高过於内科医生的。

自从自己加入了医龙小组以後,每每所承接的病例都是有相当的高度风险的。

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才能够挽救患者的性命。

如果不是朝田拥有如同神之手般的技术的话,那麽肯定早就失去了患者了吧。

而患者一旦丧失了性命,对於外科医生与其他同在手术室内的医生又有甚麽样的意义呢?

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

毕竟在朝田神乎其技之下,至少在自己加入医龙小组所跟过的病例,都是安然出院的。

然而,如果发生了患者失去性命的事情呢?

就如同雪所说,外科医生都是踩着病患屍体前进的杀人犯。。。

确实是这样吧。

越好的外科医生是因为临床经验丰富才得以磨练自己的技术,於是一定也会有越多的病患有可能因为各种因素在外科医生的手上死去。

但是若要避免这样的情形而要求外科医生避免动刀,那麽又何来技术锻链的机会呢?

而越缺乏熟练的技术,也越容易让患者在自己的手中死去。

所谓的外科医生,比起不需要动刀,多半只是投药而已的内科医生,或许是更加矛盾的吧。

「花如果在这里的话,也会说着相同的话吧。。。我们都已经无法停下来了。。。」雪如此说,「不能够停下来的脚步,就像在雪地遇难的人一样,一旦停下来就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吧,就会像那个时候一样吧?就像那个人即使在死亡的边缘,仍旧责备了我和花的失职一样。做为医生绝对不能够见死不救。。。」

第八章(8.8)

「所以无论如何,绝对不能够停下来。是啊,因为一旦停下来的话,我一定会忘记,忘记自己是个医生的身分,然後,就再也回不来了吧?在这里放弃的话,那麽对於那些奉献了自己生命的夥伴们也是完全无法交待的,所以绝对不能够停下来。已经约定好了呢,在这条名为医疗的道路上。。。」雪这麽说着。

「对医生来说最重要的并非技术或经验,最重要的是决心,杀人的决心和死亡的决心。比方说,当你临时必须要救人的时候,就某种意义来说,有时候必须要采取可能会害死对方、较粗暴的治疗,也或许那种疾病会传染给医生,」雪举例说明。

「放着不管一定会死,既然会死为什麽不帮他开刀?如果失败的话,那就是杀人,但总比甚麽都没做,见死不救要好,」雪依旧沉稳的说着,「正确的事情是没有力量的,想要变强,就不能只做好事。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虽然会随时做好准备,但也正因为如此,害怕的东西还是会觉得害怕。。。

害怕的东西是不会因为自己的准备而改变了本质的。

但如果甚麽也不做,只会让自己更加害怕的吧?

所以无法停留在原地不动。

或许可以说是害怕给了自己鼓起向前的勇气。

「就算动了手术,也无法救活所有的病患,真要计较,这些死去的病患,是被我杀死的。外科医生,不断地杀死病患、救活病患。外科医生是踩着病患的屍体不停前进。」雪说着的话中有着坚定。

「怎麽可以停下脚步呢?怎麽有资格停下脚步呢?那些被杀死的病患是这麽说的,杀人凶手,怎麽可以就在这里伫足不前,也没有权力可以见死不救,除非放弃医生的身分,否则只有一条路可走。。。」雪说。

第八章(8.9)

停顿了一下的雪又继续说,「努力磨练自己的技术,不断地精进。下一个病患,绝对要救活他。就算手术没有过失,就算安然的离开的手术室。但是,最後还是没有能够保住患者的性命。不管是术後感染也好,又或者因为其他并发症的缘故,死去的是我的病患。」

「死去的病患是被自己杀死的,没有这种自觉,不配当医生。就算病患在眼前死去,也不能闭上眼睛,因为是医生,所以绝对不能把视线移开,没有移开目光的权力。」雪的嘴角勾起只有在手术室中才会见到的笑意。

那是对於自己所背负的东西非常清楚明白的笑意。

「因为医生啊,只是医病或疗伤而已,医生就只能对病人做这麽多。就算是救了一条生命,就算是最先进的研究,医生的工作就只有这麽多。连续几十年为同一个病人看诊也好,为即将死去的病人送终也好,或是合掌祝祷也好,然而,身为医生持续在做的事情,是永不停止的。身为人的医生,做着的却是与性命攸关的神的事情。。。,也仅仅只能做到这样了。。。」雪的语气中有着觉悟。

「即使是这样。。。,」外山医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应该要怎麽说才好。

虽然自己亲眼见证了伊集院医生的技术,但是伊集院雪,这个来路不明的医生,在各方面都没有拥有如同像是朝田一样的名声。

至少朝田是被认定为天才外科医生的。

伊集院雪,却是连搜寻都搜寻不到的人。

不清楚其来历,也找不到其背景,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虽然二阶堂医生和七岛医生似乎都认识他,不过从各方面而言还是很让人感到不安心啊。

尤其是一开始就说可能会死在他的手上,这可真是让人感到不知道该说些甚麽才好了。

再加上後面的慷慨陈词,让人感到更加的不安了。

第八章(8.10)

只是也难怪他会如此说了,因为洋介和兼悟的状况也确实真的不乐观。

像这样的连体婴若是不危害性命的状况之下,多半是不会采取强制分离的方式进行治疗的。

然而,洋介和兼悟却是不得不进行分离手术。

对於两个孩子来说,进行分离手术是存活下来的唯一方法了啊!

「外山医生相信奇蹟的存在吗?」看穿外山医生的想法,雪问。

「奇蹟吗?」外山医生犹豫着回答,「也不是说不相信,但是。。。」

雪又接连问,「外山医生能够站在那两个孩子的立场,体会他们现在的感受吗?不是站在医生的立场,而是站在病患的立场去感受,在生死存亡之间的挣扎。。。」

「这个。。。,」外山医生犹豫了。

虽然自己在技术上有相当的自信,但是对於患者,自己是从加入了医龙小组之後才真正开始接触的。

病患也是人的这个道理,自己是从朝田那里学来的。

还有那个在暴风雨的夜晚里,在众人齐心合力的努力下救回来的那个婆婆给自己的糖,在那时候自己才明白,患者也是人。

但是做为外科医生的自己,也如同伊集院医生方才所说的一样,是无法把躺在手术台上的患者当作人看待的。

是人又不是人的患者,以及是人不是神的医生,两者各自都有太多的矛盾存在着。

只是,不管是哪一个想法,自己都无法真正把自己当作患者一样看待。

不知道幸还是不幸,这或许是因为自己并没有机会处於病患的处境的缘故吧。

所以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奇蹟啊,是一直都存在着的,绝对无法否认的。。。,即使只有百万分之一、千万分之一、甚至是不到亿万分之一的机会,也都会存在的奇蹟。」雪如此说。

第八章(8.11)

「虽然我也相信奇蹟是存在的,但是现在的情况希望也的确是非常渺小的,小到让人无法相信奇蹟的存在。」出来帮腔的是松平医生。

有信心是一件好事,不过盲目的过於自信却不是一件好事情。

就像当初的自己也曾为了眼前的赞誉而冲昏头,以至於就算是窜改论文的数据也毫无所觉。

所以即便自己知道伊集院医生的真实身分,不过他毕竟还太过於年轻了。

宛若当年自己的年少轻狂一样,是否也会因此而招致不可知的祸患呢?

还没有足够的经历就太过意气风发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松平医生深切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出声帮了外山医生一把。

「你们现在不也是正在见证奇蹟的存在吗?」雪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淡的这麽说,「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奇蹟的证明。」

「甚麽意思?」外山医生问。

「现在看见的我,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奇蹟,都是由人手、由医生的手所创造出来的奇蹟。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是奇蹟,更不用说我和花所拥有的技术、所拥有的知识,是由多少的医生、护士,耗费了多少的资源才能够获得的了。受到太多太多的照顾,现在不过就是把这些所受到的恩惠还回去而已。」雪又说。

「所以,我问你是甚麽意思!?」外山医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又问。

「我和花是Thoracopagus,」雪说。

「Thoracopagus。。。,胸部连胎的连体婴。。,约占连体婴总病例的百分之十九的比例,」听见雪这麽说的野村医生习惯的抬了一下眼睛说。

「从一出生就住在重症加护病房里,五个月因为心肺功能开始出现衰竭的情形,危及了生存的基本能力,不得不进行分离手术。因为内部器官沾黏的非常严重,从循环器官的心肺、消化系统的肠、胃、肝、肾等器官都紧紧相连,」雪回忆着。

第八章(8.12)

「紧紧相连?」藤吉医生一边听着雪的描述一边觉得有些疑惑。

「因为我们是宛如照镜子一样的姐妹,」雪接下来的话语解开了藤吉医生的困惑,「我是完全器官异位的人。完全器官异位让手术的困难度拉高了许多。。。就算手术完全成功,能够存活下来也是非常困难的。」

「就在那时候我学到了,做为医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尽自己所能,把病患医治好是医生理所当然应做的事情,但是医生并不是神。做为普通人的医生,在怎麽样都无法救治超乎医疗技术所能够做到的范围之外的患者的」雪接着说,

「那麽医生最重要的事情是甚麽呢?」伊集院问。

总是在医疗这条路上感到迷茫的自己,总是被这座白色巨塔隐藏的黑暗与崎岖弄得心力交瘁。

不管自己再怎麽样努力,总是有自己所无法追及的技术。

所以自己想要知道,做为医生最重要的这一件事情,这一回自己是不是又办不到呢?

「病患可以放弃,但医生没有放弃的权利,如果,任何一个,任何一个医生、护士在那时候曾经放弃过任何一次,那麽你们已经看不到我站在这里和你们说话了。」雪说,「因为我那时候已经放弃了。。。当时是病患的我,放弃了活下去的希望。」

「怎麽会呢?」提问的是藤吉医生,「到底是甚麽样的情形,会放弃希望?」

病患家属感到绝望的时刻,并不是不曾遇见过。

然而,在自己学医的过程中,学习到的却是有太多的情况下,病患是无法保住性命的。

这样的绝望感一旦孳生,就再也无法消弥了。

所以,自己或许也是对於现状感到绝望了吧。

然後,劝慰着病人的自己,是不是也早就已经放弃了呢?

因为需要奇蹟的发生才能够拥有不放弃的结局,只是奇蹟发生的时刻却不是经常发生的。

第八章(8.13)

「呼吸器、血氧监视器。。。,各种想像得到的医疗仪器,都曾经在我的身上被使用过。一直到我五岁的时候,最远的距离,是从加护病房、无菌室、一般病房、到手术房,外面的世界,只有在玻璃窗里、电视里看见过。所以当时已经放弃了。」雪说,「如果是一般的医院,医护人员一定也是会透露着绝望的神情吧。那种哀怜着,却甚麽也做不到的神情。」

「医生这麽说,只要随着年龄增长,那麽就不会有大问题了,只是心脏和肺能不能撑到长大?只是下一秒会不会就心脏骤停或是无法呼吸?能不能活到明天?那个时候看不见未来,因为就连下一秒能不能活着都不知道。」雪又说。

「在这种处境之下,没有人会感到对於未来有信心的,」雪接着说,「然而,他们,照顾我的那些人,从来没有露出颓丧的神情。躺在病床上的病患、在旁守候的家属,不管是哪一边,对於这样的情感都是非常敏感的。但是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被放弃了。。。」

「怎麽可能?!」外山医生觉得太难以置信了。

「那时候,从来就不曾认定可以活下来,频繁的进出手术房,只能住在加护病房里。不要说看不见明天,甚至就连下一秒都不知道在哪里的我,没有活下来的慾望。但是人啊,是很奇怪的唷,明明心底深处都已经放弃了,却仍旧死命的挣扎着。他们看见了最深处的愿望,即便是没有希望的病人,即便是没有未来的病人,从来都不曾松开的手,打从心中教导了我这件事情,」雪说。

「医生并不是神,医生只能做到人类能够做到的,剩下的就是神的领域了,」雪说,「奇蹟也是,医生并不能让奇蹟发生,只能为奇蹟创造可能前进的道路,然後,等待奇蹟发生。是啊,即使是没有希望的患者,也可以有权力希望奇蹟的发生。」

第八章(8.14)

「感到恐惧、感到绝望是理所当然,」雪又说,「但是至少无论是多麽渺小、多麽微小,都希望看到希望的存在。如同潘朵拉之盒,最终残存了希望一样。」

「即使是这样,由伊集院医生你来执刀真的没问题吗?」外山医生仍旧带着疑虑,「再怎麽样这可是轻忽不得,只有毫厘的疏忽就会失败的手术呢!」

「为什麽我执刀就不行呢?」雪反问,「是因为伊集院雪,终究只是个无名的医生吗?」

「如果伊集院医生你是像朝田医生这样的神之手,那麽我一点意见也没有,」外医生又说,「但是,不要说神之手,伊集院雪在神经外科可是一点名气也没有啊!」相当的直接了当。

雪对於外山医生的质疑,看着外山医生沉默了一阵,这才说,「外山医生和外山教授不愧是父子啊,东都大学的外山教授也是这样的。因为这回与东都的合作,做为交换,提供了许多协助。但东都大学的外山教授也是这麽说的,小森医院的伊集院雪不行,因为是一个连名字都没有听过的医生。」

「不过如果是雪莉中心的Dr.Sherry就可以,实际上动刀的人是谁不再重要,反而是名字受到了重视,真正的医术已经没有人在意了。。。」雪又接着说。

「这句话是甚麽意思?!」听见自己一直很憧憬的父亲的名字在雪的口中被说出来,外山医生追问着。

雪的意思是指他就是雪莉中心的Dr.Sherry吗?

怎麽可能!?

不过雪的话意确实是这样没错吧!?

如果这件事情是真的的话,那麽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