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寂夏 — 前篇(上)
「你听说了吗？七班的那个转学生。」
「你是说那个眼神看起来超可怕的那个女生吗？」
「对啊对啊，每天一直瞪不知道到底是在瞪什麽，还有啊……」
「嘘，你看！她走过来了……」
──我感觉非常莫名其妙。
自从我转学到这个学校後，非常诡异的，每个同学、甚至一些老师，看到我不是一副像看到恐怖怪物的惊恐表情，就是马上低着头仓皇逃跑。
例如刚才，我在走廊上经过两个正在窃窃私语的女生，我不过是不经意地瞄了一眼，两个人就边喊着「对不起！──」边飞快逃跑了。
真的是非常莫名其妙。
我停止思考这样早已见惯的日常，习惯性地瞄了眼手表，随着上课的人流走进了高二七班的教室中。
这节课是今天的最後一节课，也是这学期的最後一节课，要选下学期的干部。我看着导师在黑板上依序写下班长、副班长、风纪……
我是在学期中转学过来的。虽然不像大部分同学相处了一年多，融入班级有点困难，但是一般人时间久了，至少也会有一些比较亲近的朋友。
但是我在这过了半年，连个比较常说话的人都没有。每个看到我的人都避得远远的，更不可能有主动接近的人。
──所以说，有人提名我当干部的机率，比中乐透的机率还低。
我恨不得这节课快点结束，暂时可以脱离这个不欢迎我的地方。一面用单手撑着头我望着黑板，眼神开始飘移──发呆可以让时间显得快一点，这是我在这里熬过半学期学到的唯一一件事。
突然我回神，发现全班同学和老师都迟疑地看着不清楚状况的我。除了隔壁几排正站着的某个男同学，他没有跟着看我，只是专注地看着黑板，神色不知为何看来有点紧绷，像是做了什麽亏心事被老师罚站逼问一样。
我下意识地跟着看向黑板，接着瞬间石化。
老师首先开口了：「呃……江同学啊，你真的确定要当学艺股长？」
那个站着的男同学平静地回答：「是。」
「……那副学艺你确定不换？」老师继续迟疑地问。
「不换。」男生平静的回答似乎多了一分坚定。
「呃……那就恭喜江宇翔同学和韩湘羽同学，担任学艺及副学艺股长。」
零零落落的鼓掌声连同放学的钟声，在迟疑的气氛中响起。
─
我背着学校统一的黑色单肩书包，竭尽所能快速走过放学的校园，冲向校门口。
「韩湘羽！喂！──等一下！──」背着同款式单肩背包的男生在後面快步追赶。
伸长了手，他拍到了我的肩膀。
我停下来，回头就是一声不耐烦的大骂：「你还要做什麽啦！」
男生──江宇翔，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只是要再确认一次，寒假一定要来喔。」
我不耐烦地拉了拉脖子上的深褐色围巾，没好气地回答：「知道啦，再见！」接着转头就走。
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八成还站在原地嘻皮笑脸地看着我。
真是个怪人。
刚刚的情形我在钟声打完後才终於理解发生了什麽事。
简单来说就是班上的某人，江宇翔，自愿当学艺股长，然後竟然提名我当副学艺。接着放学钟声响後，他笑嘻嘻地马上来找我，跟我说明教室布置比赛的规则，学艺必须负责这个比赛，叫我寒假过年前每天都要来学校开始做……
虽然还是不了解他这麽做的用意到底是为什麽，但是我确定，今年的寒假绝对是泡汤了。
─
江宇翔不安地在教室里来回踱步。
老实说他一直很担心，虽然他那样和韩湘羽说一定要来，但是依她孤僻的性格，说不定就乾脆不来了……，不过，他觉得她应该不是那麽不负责任的人吧？但是，是他自己没有经过她同意就提名她的，所以也没有必要负起责任……
「你在干嘛啊？」正纠结的时候，简短的冰冷问句振动耳膜。
纠结的对象此刻正站在眼前，依旧淡漠的眼神深处带着疑惑。
「呃、这个……」意识到自己刚才踱步的样子丢脸地被人发现，江宇翔尴尬地和韩湘羽对上眼又移开视线，「我只是在……运动。」他僵硬地笑了笑。
韩湘羽疑惑地看了他半晌，低声嘀咕一阵「真是个怪人……」後，迳自坐到距离最近的座位上。
「废话少说。」直盯着江宇翔，她做出极为简短的催促。
「是……」他不禁汗颜。
「那麽，这是我想到的大概设计，你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地方。」江宇翔拿出一张遍布许多线条和记号的白纸。
面无表情地看了一会儿後，韩湘羽伸出手指：「这里太空，这里太挤了。这里，多一点装饰比较好。」立刻就做出了犀利的修改。
「咦？可是，这里要放一些奖状之类的东西……」江宇翔指着被韩湘羽说太空了的那块空白。
「空太大了，另外那边太挤，移过来一点比较平衡。」
「嗯，好像也有道理。」江宇翔点点头，「那我改一下。」他拿出铅笔和橡皮开始涂写。
其实他原本猜测韩湘羽就算真的来了，也不会很认真做事，看设计图可能也只是随便看看。不过，事实和他的猜测完全相反。看来我是选对副学艺了。他心想。
「改好了。那麽，你说这里要多一点装饰，你觉得要用什麽装饰？」
「照整体的风格看，画一些鸟吧。」稍微思考了一下後，她回答。
「是吗……，不然折纸鹤黏上去怎麽样？啊，可是我不会折，你会吗？」
「不会。」韩湘羽简短快速地否定了。
「……」两人无言对看了半晌。
突然韩湘羽瞄了一眼教室门口，低声道：「有人。」
江宇翔也看向门口，以有些惊讶的语气唤出了一个名字。
「夏和音？」
─
夏和音正在门口犹豫着该不该进去时，里面的两人已早一步注意到了她。
「夏和音？你怎麽也在学校？」江宇翔首先发问。
「我、我来学校当义工，做一些打扫校园之类的工作。」她提了提手上的扫帚。
「是吗，真是辛苦你了。那我们是不是妨碍到你工作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来放扫具而已。」夏和音朝教室後方走去，途中偷偷地瞄着韩湘羽。
对於曾当过班长，人缘非常好，总是成为班上中心人物的江宇翔，为什麽会选韩湘羽这样被大家害怕而孤立的人当副学艺这件事，夏和音和班上同学一样好奇。而且她同样也有点害怕韩湘羽，凶恶的眼神彷佛在说「敢跟我对看就死定了！」那样。所以，她对这件事又更好奇了一点。
「那个，你们是在为比赛做准备吗？」被有些尴尬的沉默压迫，夏和音丢出个问句。
「嗯，是啊。我发现韩湘羽很厉害喔，一下就能看出缺点耶。」江宇翔微笑着说。
一旁的韩湘羽脸部似乎抽动了一下，她转头瞪向江宇翔，江宇翔仍继续微笑着。两人就这样对视好半晌。
直到夏和音认为韩湘羽的眼神就要喷出火来或射出雷射光的时候，她的表情蓦地一变，像突然想起了什麽事似的，她猛地转头看向夏和音。
「你，会折纸鹤吗？」
「咦？……呃、会啊。怎、怎麽了？」突然被点名让夏和音有点紧张。
「……找到了。」韩湘羽差点要微笑了。
「咦？」夏和音茫然。
─
我的寒假就这样开始了。
之後，我和江宇翔顺利地进行着布置，夏和音结束工作後也会来帮忙。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和他们在一起真的很开心，好久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温暖了。我几乎要开始相信这样的温暖可以持续下去，不过到了最後一切还是会消失殆尽吧。就像那时候一样。
白驹过隙，两星期飞快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过年前最後一天。也就是说明天就不需要来学校了……
总觉得有一点点的不愿。
开学後，他们还会像这样和我说话吗？会像其他人一样远离我吗？我脑中浮出许多问句。不过，这样空想下去也是不会有答案的吧。
「好啦，大功告成！」
江宇翔的声音让我回到现实，他站远了一些正满意地凝视着布置完成的公布栏。
「太好了！」夏和音跟着说。
「嗯。」我心不在焉地回应一个单音节。
「那麽，为了庆祝，我们三个去便利商店喝饮料吧！」像早已预谋好似的，江宇翔微笑着说。
「好！」夏和音很快同意了。「蛤？」我皱起眉。
「走罗！」「我才不……喂！」我还没同意，两人已把我强行拖离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