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我走向膳美厅──曲府中主子用膳的一个富丽厅堂。

稍早时小姐便交代过她身体不适故晚膳无法至膳美厅与老爷及三位夫人一起用膳。听着她说话的语调,虽然神情淡然,但我知道她定不是真的身体不适。

於是我找到正在前厅忙着的影铃,商讨一阵後决定由我去膳美厅向老爷及三位夫人请安,她则去寻所有在小姐的院中的其他人来布置一番。

小姐所居的曲律院离膳美厅所在的主屋有段不小的距离──由此可见小姐不受重视的程度;少爷所居的曲雅院离主屋几乎是几步就到的距离──我加快脚步,以免稍迟了些,大夫人和二夫人又不知要说嘴些什麽。

当我踏进膳美厅时,老爷和大夫人已坐在主位上,大夫人的心腹之一秋隐在旁服侍,另一个心腹春蝶则不见人影;二夫人及三夫人尚未入厅。大夫人脸上虽带着笑容,语气轻快地正和老爷说话,眼神却透着丝丝不耐,因曲府规矩,在所有人入座之前是不许动筷的。

老爷见我入厅便中断和大夫人的谈话向我望来,我忙躬身请安。「拜见老爷、大夫人。」

「是你啊月嫦。」老爷摆摆手让我起身,「律儿呢?怎麽没见到她过来?」

我谢过老爷,「小姐身体不适,正在休息,还请老爷及大夫人见谅。」

大夫人一听,马上转向老爷,那温婉又焦虑的模样令我一阵恶心。「律儿既是身子不适,如今雅儿在外,不如让雅儿请大夫来诊治?」

老爷沉吟了会,「还是大夫人你想得周到,现在就差人去通知雅儿,让他请大夫回来吧!」他朝一旁的小厮招手,在他耳边叮咛了几句,小厮点点头後立刻飞奔而出。

话锋忽地一转,「雅儿也出落得如此出色了呢,此番让他出门收帐一定会有好成果。」语气中是骄傲和宠溺。

此时二夫人和三夫人连袂而来,後面跟着二夫人的心腹夏柳以及冬娃,还有三夫人的心腹之一琴韵;方才老爷的音量不小,二夫人和三夫人想必是听得一清二楚。只见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暗暗咬牙隐忍,三夫人倒是神色如常。

大夫人神情得意,态度却更显温婉可人,「谢老爷,妾身若有教导不周之处还望老爷以及两位妹妹指点一二。」

果然,二夫人马上发作了:「妹妹岂敢指点姐姐一二?」

大夫人闻言只是温温婉婉的笑着,秋隐递上一杯香气四溢的香茗,大夫人接过,轻轻抿了一口,「哎呀,这都忘了二妹……」她像是此刻才意会到般,复又转向老爷,「爷,妾身……」

大夫人话还没说完,冬娃在一旁凉凉地开了口:「谁人不知道大夫人的教导是出了名的?大夫人您如此『温静淑慧』,很多人都巴不得夫人您来『指点』呢!是咱二夫人该当向大夫人您『学习』才是。」话里反讽意味浓厚。

夏柳甩了冬娃一眼要她别再说下去,只见二夫人先是嘴角微微挑起,而後又板起脸孔。「冬儿,怎可如此这样对姐姐说话?姐姐对不起啊,冬儿就是这般口快,姐姐贵高,应该不会同她计较吧?」

大夫人虽犹在微笑,眼神却越见凌厉。「怎麽会呢?二妹说笑了,二妹有如此丫头,实乃二妹之『幸』呢!」

秋隐笑咪咪地接了口:「二夫人的确该向大夫人『学习』才是呢!不过冬娃妹妹这般直爽,我好羡慕啊!大夫人……」她嘴唇微嘟,撒起娇。

大夫人拍拍秋隐的手,一脸宠溺。

冬娃恨恨地咬牙,秋隐话里的意味,人人都听出来了。

夏柳又甩了个眼神,冬娃这才向大夫人福了福,心不甘情不愿。

三夫人脸上是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加入亦不火上加油;至於琴韵,老早憋笑憋到脸孔都胀成一片红。

再看看老爷的态度,面对妻妾的战争,老爷如局外人似的袖手旁观,云淡风也轻,彷佛不关他的事情,但又似乎颇有些得意。

我暗暗摇了摇头。

「三夫人,律儿身子不适无法前来用膳,方才我已差人去让雅儿请来大夫。」老爷轻松自若的向三夫人说道。

「妾身谢过老爷。」三夫人淡淡的开口。

见老爷以及三位夫人均已入席,我欠身,「奴婢告退。」老爷摆摆手,我旋即退出膳美厅。

想了想,决定到膳房取些小点。方才踏上长廊,就见春蝶慌慌张张的自另一头飞奔而来,她的艳色罗裙因奔跑而翻飞,犹似翩翩舞动的蝶。

我侧身让过以免和她撞上,她见是我,停下脚步,一脸狐疑,「咦?月嫦妹妹,此时你不在膳美厅服侍着,在这做什麽?」

我浅浅一笑,低头回应:「小姐身体不适正休息着,妹妹方才同老爷及夫人请安过,现正要回去。」

由於大夫人在府中的地位,春蝶倚着她的信赖,平日即有些嚣张跋扈,曲府中,所有下人见了她均得让她三分;但她的段数较之夏柳和秋隐差多了,因此我亦不怕她,她的信条是「人不犯她,她不犯人」,只需满足她的虚荣心,天下太平。

她见我的态度似是十分满意,整理了下凌乱的裙摆,仰着头,高傲不可一世,「是这样,那麽我先行了。」

我比了个「请」的手势。「姐姐慢走。」

送走了春蝶,我踩着脚步来到膳房,取过食篮装了些小点,膳房大师傅赵叔一直非常关心小姐,听闻小姐身体不适便递过小姐最爱的红梅糕,我感激地收下,又听赵叔叮咛要仔细小姐的身体,才转身步出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