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心口的微光 — 說不定永遠很容易，困難的只是誰願意全心全意(3)

「阿若，我们这个周末去看电影好不好？」

「看电影？」改考卷改到一半一听到这句话，我连忙放下红笔，一脸惊恐地看着阿甯，「你是考试考疯了，脑袋也跟着坏了是不是？剩没多久就要赴战场了耶！」

「我不管啦，每天都被关在这种水深火热的地狱里，再不让我找个地方放轻松，我怕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就已经挂了，你舍得看你最好的朋友落到这种凄惨的下场吗？」

「你不是自称生命力比小强还旺盛的吗？现在是怎麽了？」我忍不住笑着戳了下她的脸颊，吐槽道：「自己想偷懒可别拖我下水，我现在可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好好欣赏电影。」

「啧，你真的很没义气，你说我当初怎麽会选你这种人当好姐妹啊？」

「义气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你还是乖乖认清现实好好念书吧。」我斜眼瞄她，笑容骄傲，「还有，你现在後悔也来不及了，你只可以换掉那个死冰块，但你是换不掉我的哼哼。」

她噗哧一声笑了，双手狠狠掐住我的脸颊，「让我检查一下你脸皮是不是越来越厚，怎麽说话越来越不要脸啦？」

「不好意思，近墨者黑。」

「这位欧巴桑，都已经一把年纪了，就不要在那里自以为是什麽文艺少女了好吗？赶快下去领通告费啦！」

趁她忙着调侃我时，我赶紧拉开阿甯力道大得像在帮我拉皮的手，对她扮了个鬼脸後便不再搭理她，但却怎麽也无法忍住不笑。

「好了你冷静一点，小心等一下从椅子上摔下去，你的考卷。」

坐在隔壁的莫尧看我笑得跟个神经病一样，连眼泪都流出来了，忍不住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将我的考卷递给我。

「欸你有没有改错啊？」我瞪着考卷上的数字，差点以为自己瞎了，「怎麽可能100？从我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考过100分，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你拿我的考卷自己对对看不就知道了。」

他淡定的将他的考卷拿给我，我从头到尾核对了一遍，他还真的没改错。

然後一阵狂喜排山倒海而来，我呆望着他傻笑了起来。

他才考98，我居然考了100，天啊幸运女神难得眷顾我，我今天一定得去签乐透！

「海若，回神，不要对我露出那种花痴的表情，我会觉得很惶恐。」

他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忍不住逗我，「喂，你好歹当了三年英文小老师，用不着高兴成这样吧？」

「你这种天才不会懂笨蛋的悲哀啦！」

「那你要让我懂吗？我很乐意听。」

他微微勾起嘴角，俊脸朝我靠近了几公分，这种公然调情的缺德行为，他倒是真的越做越顺手了。

「别闹啊你，老师还在前面帮同学改翻译，你不怕你这样会被老师约去喝咖啡啊？」

「你觉得我都有办法面不改色的抱着你在校园里走了，我还会害怕老师找我喝咖啡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唉，我怎麽会招惹到这麽腹黑又肉麻的人啊？

「好了，各位同学，现在来调查一下分数罗，100分的站起来。」

「欸。」他伸手拉了拉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别盯着我发楞啊，快点站起来呀。」

我迟疑了一下才缓缓站起身，老师一看见站起来的人是我，马上给了我一个亲切的大笑脸。

感觉就像妈妈看到自己女儿考满分一样的喜悦神情，只会在国文老师和英文老师身上看见。

尽管我必须为此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一刻，我却不再感到无地自容。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我淡淡的笑了。

「快给海若鼓掌吧，大家要向她学习啊，听见没？」

被掌声围绕的滋味，我曾深深厌恶过。

我讨厌被赞美、当众被表扬，就像将自己赤裸裸地摊在阳光下一样，掌声的背後，总是夹杂着太多太多的不屑。

讪笑、怒骂、嘲讽，当初单纯美好的世界，就此崩毁於那些如利刃般伤人的措辞中。

不复存在。

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但在午夜梦回时，我总会看见每个人都用鄙视的眼神望着我，冷漠得看着我蜷缩在角落，无助的哭泣。

绝望将我吞噬，撕裂般的痛楚让人想放声尖叫。

对於老师们的疼爱与关心，我不再感到开心，取而代之的，只有满满的恐惧。

耳边无时无刻都充斥着那些尖锐的言词、刺耳的笑声，我是真的怕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不必再顾虑谁的眼光，不必再为那些不善的眼神感到难过。

那些东西，再也伤不了我了。

我只想，做好我自己，好好走完剩下的路。

就算我已经失去了让你陪在身边的资格，我也不会再停下脚步。

我不会再回头，被回忆所伤了。

再也不会了。

※

每当掌声响起，我总是低着头，紧握着拳，如果我曾抬起头，哪怕一次也好，能好好看看你望着我的眼神，也许我就能发现，你那双明亮大眼里令人窒息的悲伤。

狠狠咆哮着，我对你的残忍。

※

「在快要考试前考了个满分算不算是个好兆头啊？」

放学钟声响起後没多久，我边收拾着书包边问着何莫尧，他只对我笑了笑，忍不住揶揄，「你别把好运气就在这次用光了啊，我还在等你帮我实现我的第一个生日愿望呢。」

第一个生日愿望？

『我希望我们两个，都能考上第一志愿。』

「我看你还是慢慢等吧，许这什麽难度破表的愿望啊？」

我背起书包，在走出门口时对他回眸一笑，语调故作轻松。

我怕被他看穿我眼神里的害怕。

那样，实在太过难堪。

「不让我载？」

他从後方拉住我，邪恶的坏笑，「放闪跟读书一样要贯彻始终，不能轻易半途而废，你知道吗？」

「你三天不肉麻会死吗？」

我哭笑不得的望着他，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掌，安抚道：「今天我自己走就行了，不要老是虐待那台可怜的脚踏车，它也是需要好好休息的。」

他蹙了蹙眉，还是不死心，「那我陪你走。」

「拜托。」我笑着大叫，「我又不是小朋友，还能走丢吗？你家跟我家反方向，你就别折磨自己了。」

「好吧。」他轻叹，「你自己小心一点。」

我点点头，对他挥了挥手後便转身离开了。

今天的夕阳好像特别美。

微风轻抚过我的脸颊，我闭上双眼，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真舒服。

「你觉得，你赢了吗？」

熟悉的嗓音打断我的思绪，我转过身，梦漓正面无表情的望着我，眼神凛冽。

她从来没用过这种冷漠的口吻跟我说话。

「我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我平静的回答，语气没有太多起伏。

「输？」她嗤笑，向我走近了一步，「少装了，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你身上，老师也对你疼爱有加，你一定很享受对吧？」

我无奈的揉了揉太阳穴，实在不想挑起冲突，「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赶快回家吧。」

但她却伸手拉住我，笑得凄冷，「你为什麽总要摆出那副像圣人一样什麽都不想计较的样子，不觉得很虚伪吗？」

「看样子，你活得很痛苦。」

她愣住，而我只是笑，「活在充满怨恨与嫉妒的世界，你怎麽可能快乐得起来？」

「我没有你想得那麽高尚。」我望着她，眼神平淡如水，「我只是觉得累了，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你对我这麽残忍，全都只是因为嫉妒，而同样的，你也没有办法想像你对我造成了多大的伤害，难道我凡事都要计较，你就会回来吗？」

「互相折磨的戏码，你到底还想再演多久？」

我苦笑着问道，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我只觉得心疼。

「你不恨我吗？」

过了许久，她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教人难受。

「我已经恨了你太长一段时间了，我真的恨够了，也就能坦然放手了。」

「海若。」她唤，「小草注定是敌不过太阳的，你的光芒，曾经温柔得让我贪恋，可如今，却刺眼得那麽伤人。」

她接着说，「如果今天你是我，也许你也会和我做出相同的事情，你想过吗？」

「我的答案，我们心里都清楚，不是吗？」我很快的回答，随即自嘲一笑，「我做不到绝情也没办法狠下心，我伤不了你，因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因为我以为我们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是我忘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永恒的事物，而我也永远不可能体会你故事里的曲折。」

她一怔，两行热泪落下，悲怆的笑了。

「可以告诉我，你後悔过吗？」

想过无数次当面问她这句话，到了现在，我总算问出口了。

「没有什麽好後悔的。」她深吸了口气，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水，语气是如此冰冷决绝，「也许从一开始，便都错的，我们，根本不该遇见。」

说完，她转头就走，我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却不再感到心痛。

我们都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只能将眼泪擦乾，继续往前走。

这是，既定的宿命。

这时，梦漓身後有辆失控的汽车正往她的方向急驶而来，我连想都没想，就冲上前把她推开。

「叽──」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天际，我彷佛回到了当年，那个让我痛彻心扉的生日。

全身尖锐的痛楚瞬间蔓延开来，几乎就要把我撕成碎片。

「海若，海若！」

视线虽然有些模糊，但我还是能依稀看见梦漓抱着我不断呼喊着我的名字。

还有她满脸的泪水。

「你为什麽要......为什麽要救我啊......你为什麽不恨我......」

她哭得泣不成声，我只吃力的伸手抚上她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海若，对不起......」

「笨蛋，我早就已经，原谅你了......」

我用尽最後一丝力气对她微笑，原来，我从未改变过，只要是为了她，其余的，我什麽都可以不要。

我满足地闭上双眼，堕入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