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集 — 烈魂(7)
红莲躺在一片漆黑的房间里，睁着眼睛。
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腹部上的绸带，黑暗里，看不清表情。
「小倩。」躺了一会，她猛地感应到某个气息，於是慢慢起身，唤了贴身侍婢，打开门。
刺眼的阳光照上她绝美的容颜，然而光线瞬间的剧烈变化并没有令她闪躲。
靠着小倩的搀扶，红莲撑着笨重的身子，迎向了门外的人。
「……真巧呢，皇后，朕正想去找你呢。」
「王上。」而她只是垂眼点了点头，甚至连行礼都没有。
她只是淡淡的，淡淡的。
「朕来这儿，是要来告诉你，咱们沉国的军队已经上路了。五天後、就会到达赵国。」带着笑的男人一头长长的发高高束在脑後，一身白衣狐裘，左边的脸上纹了一朵带着霜的梅花。
红莲这次有了表情。
她抬起头，细长的眼睛微微瞪大，第一次，有了笑意。
「……谢王上。」虽然还是淡漠的语气，但是那瞬间亮起来的眼神，就足够让人沉迷。
陈苓有一刻陷入征愣，却又很快回过神。
没有说什麽，他只是微微一笑，低头看着红莲浅笑的侧脸。
目光如水。
而她闭上眼的同时闪过的一丝情绪，他没看见。
＊
送走了那个人，她绝美的面孔在下一秒沉寂，微冷。
十天。再撑过十天，就可以……
阖上眼，她呼出一口气，手指轻轻抚摸着平坦的小腹。
「小倩。」
「奴婢在，敢问娘娘有何吩咐？」
「……请柳御医过来。」
婢女有瞬间的迟疑：「……是。」
听着婢女的脚步声远去，她垂下眼。
脑海闪过一张白净温文的面孔，以及第一次见到自己时，那样带着羞涩的面容。
「皇后娘娘。」轻轻的声音煞是好听，看着她的眼神，有着明显的倾慕。
……如果，没看错，那个男孩，是唯一能够救自己的人。
望向铜镜，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次。
她对自己说。
这是第一次，她要利用这张十几年来如此厌恶的美丽容颜。
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後一次了。
静静地，黑暗里发出无声的、讽刺的笑声。
＊
烽火渐渐飘起，若有似无地翳入了天听。
但是，上天听得到麽？
你的眼在盔甲里映着光。
山脚下的战场在你眼前一览无遗。
杀声，喊声，武器交撞、鲜血飞溅。
染红了土地，与渐渐下落的夕阳相辉映。
很美，美得残忍。
你闭了闭眼。
「将军，还不能下令吗？兄弟们快要沉不住气了。」副将来到你身旁，问。
「时候还没有到。」你轻轻开口，依然是那样从容。
战争开打两个月，秦、晋比想像中顽固，居然在沉国援兵到来的情况下也不妥协。
杀声震天。
沉国与强悍的秦国在战场的前线狠狠的撞击在一起！
等一下，战场上的，也会是你。
但是老天爷是听不到的，就像你一样，红莲。
战争是人类的愚蠢而衍生，所谓神只……大概已经不闻不看很久了。
但是，你呢？为什麽会突然离开……？
不是说好要一起走，为什麽……现在，只剩下我？
红莲……
你竹子一般的青色身影伫立在前头，将士眼里的你是那样可靠。
青龙军从来是不败的，这次也不会有所不同。
你总是那样温和的，如同一阵清风。
又像是、她形容的，温文儒雅的青竹。
可是她不在你身边了，一声不响，走了。
你的眼神渐渐深沉，没有人看出你的力气渐增。
两军交撞！
沉兵被逼得节节败退，秦军向前。
是时候了。
手起，属於命令的手势打出，刀剑出鞘的声音刺痛了耳膜。
迎面而来的敌人看见你的眼里深沉，却是无神。
你不敢承认，只有杀戮的时候，心里的阴暗才会短暂安分。
你才能短暂的忘却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红莲，你为什麽……要走呢？
＊
她的手半伸出床沿，帐外是那个孩子惊异的脸。
「……长君，」你看着他乾净的脸，开口。「你来这里，有人知道麽？」
他惶恐而疑惑的抬头：「回娘娘的话，没有。只有下官一人前来。」
红莲不知道，长君是因为她唤了他的名字而惶恐，对她来说那一点也不重要，她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同时也是她让他来的原因──
「我是不是，怀有身孕？」
那个孩子一愣，脸上的表情转为认真：「……是。」只是，有些奇怪。
一阵静默，红莲沉默了很久、很久。
「……长君，两个月，对不对？」声音很轻、很轻，内容却很重、很重。
他快速的抬头，乾净明亮的眼里闪着巨大的恐惧：「娘娘──！」
红莲冷不防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长君，你要帮我，我需要你帮我！你不帮我，这是一屍两命，我会死，会死的！」
印象中的人露出了惊惶的面容，身为宫庭御医，长君当然知道这件事有多麽严重，也知道会有什麽後果。
──红莲有孕两个月。
但是，她一个月前才入宫。
如果自己不管……他不敢再想。
红莲声嘶力竭的拉着他的手，最後，他乾净的脸上终於闪过一丝什麽。
「娘娘……」他轻声地说，温柔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请不要担心……这件事不会有人知道……我帮您。」
他没有看见，隐藏在头发下，红莲的神情，空洞得没有一丝感情。
＊
红莲是因为不得已才嫁人的～大家有没有看出来呢？
下一篇会提到她当初怎样试图解决这件事，又是如何失败～
啊，写这篇真是心情沉重，命苦的红莲啊～还有又呆又可怜的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