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如一日,每天十一点开店,开店後第一件事是打喷嚏。他天生气管不好,有鼻敏感,一开闸就尘飞扬。不知那些尘咋积下来,他勤快得年初一也走下来店里坐半天,没事干就拿一条边缘刷了毛刺的抹布,开一盘暖水,倒进半杯金宝绿水,抹抹正门进去右手边那方他常打趸的木台。若没什麽客人,就由低至高、从右至左抽出一张张唱片,抹去封面那层厚尘。有些唱片是他的老朋友,他都数得出几年间它们身上积过几次尘,可还是无人问津。

十几年前他的梦想还是开一间书店,养一只猫,给牠改个有文学气质的名字,一人一猫镇日躲在书卷里,不怕外面风风雨雨。读书时看过那麽一句话: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是从梁实秋《雅舍小品》其中一篇顺手拈来,那时真觉得是道理。想不到十几年後,书店没开成,在沙田这小镇开了一间唱片舖,猫倒是养得成。

那是一只说不出品种的白猫,模样出奇地乾净,双眼恰好是咖啡色的,耳窝、肉蹼都是粉红色。在传知书开店一年左右,这只猫堂而皇之昂首步入店里,一双猫眼轮番检视过略为潦倒的传知书,以及他身後一排排高至天花板的唱片柜,牠彷佛轻哼一声,挺满意,然後软下身子伏在地上,猫尾盘着牠的下盘,就在这里落脚。

传知书看这流浪猫漂亮得出奇,又见牠没有一般猫的高傲,任他抱、任他抓肚子都不生气,便带牠去邻近的宠物店检查、循例让牠做了一次美容,就养起这猫。听宠物店的人说,这猫大概就一岁半,很年幼。

牠对於名字最执着。本来传知书想叫牠做「进宝」,牠摇了摇猫尾,用背脊对着传知书,还翘起臀部,任他再逗都是不理睬。传知书仍不死心,硬要取上一个好兆头的名字,「大吉」、「大利」、「如意」、「吉祥」、「欧罗」、「美金」、「Yen」都用上,猫还是身子也不转一下,一旁有个死小孩看着,都忍不住说:「这什麽烂品味,别说是猫,连猪也不愿用这名字。」

「那招财好不好!」传知书想,要是这猫还耍性子,他就不要牠了,可猫听到个「财」字,竟转过头来低呜了一声,扬起澄澈的猫眸,似是让传知书再说一遍。

死小孩见状,喜说:「招?」见那猫没反应,他宣布:「牠是对『财』这字有反应!要不叫牠阿财……阿才?用才华的才,好不好?」

阿才喵了一声,还是懂得先讨好米饭班主,把一张小脸偎入传知书的大掌,舔他掌心一下,才把肚子反给刚才出口相助的死小孩。当时还只有十二岁的死小孩虽然染了一头金毛,竟然很有童趣,五指在猫的肚子上弹琴,搔得阿才喵呜喵呜的咕哝着。

想着,阿才从传知书身後唱片柜最高一层跃下,平安着陆於木台上,还打了个呵欠,一眼也不屑看自家主人,就跳下地,巡视业务。阿才没改坏名字,真正是只招财猫,因牠相貌可爱,吸引不少小女生往他店里跑,玩玩猫,听听歌,有时也真会光顾,带走一两张唱片。算他传知书气数未尽,这附近是校区,小学中学各有三四间,光是做学生的生意就不愁了,还有不少爱音乐的中年人贪他这里多卖二手碟,不时来这里寻宝,名声传出去,客源广了,他的生意也有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