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冉玥,你已经喝得够多了,我们该走人了。」眼看着多年老友面前的空酒杯都多到可以玩叠叠乐了,邵韦翰觉得自己有必要出声提醒冉玥适可而止。

「走什麽?才十一杯而已……我还行……嗝!」冉玥已有八、九分醉意,声嗓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

「是十六杯,大姊!」邵韦翰没好气地纠正她。连最基本的数数都会出错,应该差不多要挂了。

邵韦翰瞄了一眼手表,顶多再撑个五分钟,这家伙就会自动闭嘴了。他开始默默祷数计时……

「韦翰,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他下一秒立刻答道。

冉玥继续喃喃自语,声音听起来却逐渐模糊:「她是我这麽多年来……第一个跟她求婚的对象耶!可是……可是她根本就是胆小鬼!……什麽家里的压力很大……什麽家人……以死相逼……分明都出柜了……好烂的……藉口……就直接说她……不爱我了!说她……爱上了别人……不就……好了?我……我又不……不是……输……输不起……的人……」

「是、是、是,老是你主动甩掉前任,你当然输得起。」邵韦翰毫无诚意地敷衍应和着。

十五、十四、十三……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咚!」、「磅!」某醉鬼的额头撞桌声,以及高高叠起的空酒杯碰倒声,同时响起。

酒吧前桌台上的这个动静引起了酒保和附近其他客人的注意。

「嘿,小姐,你还好吗?」相隔三个座位外坐着两个男人,他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後,由其中那个体格较高壮的男人出面,走过来想伸手摇晃冉玥的肩膀,试探她是否清醒。

「你想干嘛?」但对方的手还没碰到冉玥,就被邵韦翰眼明手地格挡开来。

这两个想趁机捡屍体的男人是瞎了眼,还是把他当隐形人?没看见他就坐在她旁边吗?

「兄弟,别这样,我们都是男人……不然这样吧,我看这妞挺正点,不介意一起share吧?」陌生男人的语气就跟他猥琐的神情一样下流。

「多谢你这麽大方,但我可没那种勇气。我是这女人的主治医生,她只剩下半年不到的寿命,你知道她得的是什麽病吗?」邵韦翰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故意不直接说明,而是以指沾着杯中残余的酒液,在有灯光照射的桌面处写上以A为首的四个字母,「你知道这是什麽病吧?今天我带她来,就是想尝试一下行之有年的鸡尾酒疗法,看看能不能死马当活马医。所以,良心建议,你们想活久一些就小心点。」

男子闻之色变,立刻倒弹好几步,那刷地惨白的脸色就像活见鬼一样。只见他回到同伴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两人马上窃窃私语地边看着他们边走远。

啧!这年头精虫冲脑的白痴还真多,随便毫无根据地唬弄个几句就吓成那样。

邵韦翰对於自己在冉玥意识不清时造谣破坏她声誉的做法,则是一点罪恶感也没有。浪费他一整晚的时间听她毫无意义的事後哭诉,害他今晚得熬夜准备明天早上十点的大一必修课,让她付出这点小代价只是刚好而已。

明明酒量不好,偏偏又爱借酒浇愁,只能说她活该。她唯一做对的事情,就是找他这正仁君子当酒伴,不然这家伙早就在喝得烂醉时被人剥了好几层皮不止了。

轻易地赶走无脑苍蝇之後,邵韦翰捞起冉玥挂在高脚椅背上的春季外衣,掏出她的皮夹,动作十分熟练地打开,然後拿出信用卡递给酒保,「麻烦结帐。」

酒保显然听见了他刚才说的话,有些犹豫究竟要不要接过信用卡。

「噢,拜托!不要说你真的信了那些随口胡诌。」邵韦翰无奈地用手抹掉桌面上用水写就的四个字母。

酒保这才扯了扯嘴角,刷卡清结後,还不忘送给他们两张饮品优待券。

邵韦翰将她的一只手臂拉上肩膀,揽住她的腰,就拖着她往Pub门外走去。途中经过一桌正在玩数支游戏的大学生,都喝到大舌头了,还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酒,情绪一嗨就开始乱吼乱叫,好像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麽青春无敌一样……真是的,有这些时间精力瞎混,还不如拿来做些有意义的正经事。

商人往往逐商机而居,距离这间Pub相隔不到五公尺,就有一间汽车旅馆,甚至比Pub在十五公尺外的特约停车场还要来得近,倒是方便上Pub喝酒、顺便捞得一夜情对象的男男女女,以及……像冉玥这样莫名其妙、让老友难以处理的顾客。

照样是用冉玥的信用卡刷卡付帐,他拿了钥匙、发票,把喝得烂醉如泥的冉玥丢到房间床上,就两手拍拍走人。

这家伙已经不是小孩子了,隔天她醒来会自己找到车开回她的住处,然後等宿醉过去,又会假装成一切都没事的样子,打电话跟他打哈哈,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说她下一个恋爱对象一定会好到让他痛恨自己为何不是女同志……诸如此类,一整个自我感觉良好到爆炸的白痴宣言。这就是她的风格。

等到邵韦翰走到停车场,找到自己上个星期才刚购入的Mazda6,掏出钥匙後,这才後知後觉地发现一件让他冷汗直流的事——他下车後居然忘记锁车了!

都怪冉玥一直催他快点赶到Pub,才会让他急着赶来而犯糊涂!万一他刚买的人生第一部车就因为这样被偷了,他绝对会不惜一切要冉玥赔自己一台全新的!

虚惊一场的邵韦翰松了好大一口气,坐上驾驶座,深呼吸一口——嗯……车内的酒气居然浓重到连新车的味道都盖过去了,看样子这次真的是喝得太多了。

时近凌晨两点,夜阑人静,驶回租屋处的沿途道路上几乎已无人车,路况还算顺遂。直到一只野狗忽然从对向车道冲了出来,为了避免撞到牠,让新车沾染上晦气,邵韦翰脚下急踩刹车——

不愧是最新推出的车款,性能甚佳,他很快地止速,连带吓得那只狗夹着尾巴逃之夭夭。

可是,为什麽後座好像有异样……

「唔……呕呜……」伴随着这声呕吐前的不祥伴奏,接下来就是疑似汤汤水水的东西吐出来的声音。

「Whatthefuck!」邵韦翰这下可真真切切地闻到那股令人摀鼻的酸臭味,既惊骇又生气地回身看向车後座。

吓!他的车子什麽时候跑进来一个人了?应该……是人吧?他还没听过哪个怪谈传说中的鬼魂会呕吐得这麽有真实感……那股气味……连他都想吐了……

他浑身寒毛直竖,肢体瞬间变得僵硬,好不容易开启车门跨了出去,花了几秒钟的时间镇定下来之後,猛地打开後座车门一看,陡然又是一场惊吓——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完全遮住脸容的女人(他会如此判断,是因为对方原本穿在脚上的其中一只女式凉鞋很滑稽地搁在她头顶上),正以十足经典的贞子俯爬式挣扎着往车外移动;另外,比贞子多出来的配备则是恶心的、令他痛恨的呕吐物!

噢!老天!他的全新Mazda6,还有那套要价不斐的高级进口皮椅!

一想到这里,邵韦翰的怒气瞬间燃烧起来,也顾不得怕了,伸手一抓,就要把眼前这个跑到他车上吐得乱七八糟的不明人士揪出来拷问。

但,真正的悲剧也很快就发生了。

对方被他扯得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却因为酒醉而平衡感尽失,才刚下车就拐了下脚,不偏不倚地瘫进他怀里,更糟的是……因为一连串的大动作使然,「她」、又、吐、了……而他身上这套最爱的G2000西装也跟着报销了……

好,很好,非常好!这下他改变主意了。把这个害他赔了衣服又折车的罪魁祸首丢在路边,实在太便宜「她」了,说什麽也得要「她」清醒後好好「面对」才行!

邵韦翰辛苦地忍耐着随时有可能爆发的怒气,稍微将「她」拉离自己被吐得一塌糊涂的胸前,试着问道:「喂!醒醒!小姐,你哪位啊?」

「唔……我知道……我不够……聪明……」

「谁在问你这个!」

「所以我要……很认真……很认……真……我要成……为……生物科学家……一……一定……我才……不怕……不怕你……」而「她」只是自顾自地喃喃自语,很明显地,「她」仍处於神智不清的酒醉状态。

呵……呵呵……他还真幸运,第一次遭人闯空车,就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女醉鬼……

邵韦翰感到哭笑不得,当下他能做的就是再度将「她」塞回後座,然後驱车赶回家中。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尽快冲进浴室,好好把狼狈不堪的自己清理一下。至於後续该怎麽处置「她」,就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