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没有什麽比等待验孕棒出现线条,还要觉得心惊胆颤的过程,这种心脏要涌到口中的感觉,不是哈利波特对抗佛地魔时可以想像的。

我和马克待在女生厕所,站在洗手枱旁,我紧闭着眼睛,等待马克告诉我结果。

「好了吗?」我问。

接着,我听到翻动验孕棒的声音,「还没啦~你一次用十枝,总是需要一些时间的,真搞不懂你,有需要用到这麽多吗?」

我啧了一声,「这样比较准确。」

叹了口气,依旧紧闭着双眼,很担心接下来的後果,不是我可以承担的,如果肚子是空的,那就天下太平,如果肚子里真的有些东西,势必会有一场不能预期会如何发展的战争。

焦躁到不行的我,气的用力打了下自己的头。

「茜~你干嘛?」马克拉下我的手。

「没事啦,到底好了没啦~」这短短十分钟,过的好像一辈子。

「时间是差不多了,可是茜...,我真的看不太出来到底有还是没有?」马克缓缓的说。

我睁开眼睛,瞪着他,「什麽叫做看不出来,不就是一条线跟二条线吗?」

他拿起其中一支,递给我:「你自己看。」

接过来之後,我看着它发呆。

「第二条线这样到底算是有还没有?」马克指着第二条,粉红色的线说着。

我拿起第二支、第三支、...,全部都呈现这样的结果,这让我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茜,我陪你去看医生好了。」马克看着我说。

我摇了摇头,「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不知道从什麽时候,我已经忘了依赖两这个字该怎麽写,半夜发烧自己一个人开车到医院挂急诊,浴室水龙头坏了,自己买回来修,从父母离开我之後,我知道独立这件事是可以被强迫的。

我们总是在某个时候,被强迫长大。

马克不放心的看着我,「你确定?我真怕你如果真的怀孕,会受不了打击。」

「呿~我是谁?」我不屑的看了他一眼。

「是,你是十项全能的何凯茜。」马克说到重点。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但他却一脸感伤的接着说:「可是你也是个女人。」

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那我会当个十项全能的女人。」我说。

「啧,倔强。」马克手抱着胸不以为然的说着。

「那不叫倔强,叫做认清在这个社会生存的自然原则。」我把全部的验孕棒,都拿到垃圾桶丢掉,然後转身离开。

他跟在我身後,碎碎的念着:「还是我打给采雅还是小伦,请她们陪你去。」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他,「如果你敢打,你应该很清楚下场是什麽?」

「好,不打不打~」马克害怕的说。

这种事情,如果让她们知道,小伦可能会去杀了林君浩,采雅可能会发疯吧!为了免去疲劳轰炸,我一点都不想让她们知道。

拿了包包後,我离开公司,开车的路上,不停的思索着该不该打电话给林君浩,毕竟要担心害怕这件事情的人不应该只有我一个,不停的拨出後又马上挂断,一直到医院,手里握住的手机,依旧还是没有拨给他。

挂完号,我坐在椅子上,前後左右都是孕妇,身旁陪伴她们的,是亲爱的老公,可是我现在除了恐惧之外,还拥有什麽?

低下头,想假装看不到这些景象,我开始想着单身的好处,来麻痹自己。

过了十分钟,我听见诊疗室的门开了,听着护士在交待刚看完诊的孕妇,怀孕一个多月,应该注意的事项。

听见孕妇用着开心的语调回答:「我知道,真的谢谢你。」

我依旧低着头,紧抿着嘴唇,担心接下来,护士小姐也会对我说这些话。

「请问是何凯茜小姐吗?」

我抬起头来,一位护士小姐站在我面前,而她的後头是刚从诊疗室走出来的孕妇,她笑的灿烂,我竟觉得刺眼。

更让我觉得刺眼的是,站在她旁边的,居然是我一直不敢拨给他的林君浩。

居然是林君浩。

我看着他细心的扶着太太,脸上带着满足幸福,然後想起他对我说的,他不爱她。

顿时之间,我像挨了重重一巴掌。

当他看见我时,脸上惊讶扭曲的表情,让我想吐。

护士唤我回神,我的眼神从他身上拉开,「何小姐,你还好吗?」

我点了点头。

她微笑的看着我,递了一个纸杯到我手上,「何小姐,麻烦你跟我来。」

我跟在护士身後,再也不愿意回头,看到所有谎言背後的真相,忍住眼泪的我,却止不住身体的颤抖,我居然让自己陷入这种狼狈不堪的圈套里。

很傻,十项全能的何凯茜,不懂得爱。

故意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才出来,如预期的他们也已经离开了。

我又坐回原来的位置等待,这是我的报应,我想。

因为贪恋林君浩给我的温度,我不上天堂,和他一起在沈沦在地狱里,可是得到惩罚的人却只有我一个,不公平。

但这世界本来就不公平。

所以,如果真的肚子里有了他或她,就自己生下来吧!要当我的小孩,就要够坚强。

护士小姐叫着何凯茜,我走进诊疗室,坐在椅子上,医生开始为我检查,我的眼睛、喉咙、心脏,然後我忘了自己是如何走出医院,回到车上的。

放在车上的手机,传来铃声。

萤幕上的显示是林君浩打的,我没有接也不想接,不知道响了多久,他才放弃打电话,传了封简讯给我。

「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去看你?」

我看着这几个字苦笑。

他总是若无其事的做这些事情,装作什麽都没发生般一样,好让我忘了他已婚、忘了自己的寂寞,现在又要我忘了他老婆怀孕。

原来要当第三者,不能太聪明,还要适时的暂时性失忆。

可惜,我既聪明、记忆力又好。

回想医生带着笑看着我说:「何小姐,你没有怀孕,不过最近可能要放轻松一点,不要熬夜,这些都会造成内分泌失调...。」

原来我没有怀孕。

我拿起手机,拨了电话给小伦。

「喂~」小伦在电话那头回应着。

可是,我却哭了。

眼泪在我的脸上放肆张狂的流着,我为什麽要哭?是因为听到没有怀孕松了一口气,还是没有怀孕觉得惋惜?

我不知道...。

我不懂...,为什麽难过的时候,不能笑,只能掉眼泪?

听到好友小伦的声音,眼泪更是不断的流着,所有的话卡在嘴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在哭吗?」小伦不确定的问。

而我只能在电话这头猛点头,依然发不出半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小伦叹了口气,在电话那头说着:「你要先哭完?还是先跟我讲发生什麽事,然後等下再哭?」

我努力的深呼吸、不停的擦眼泪,最後只能吐出:「她老婆怀孕了。」

「所以?」

「他说他并不爱他老婆。」我哭着说,像是被骗走了棒棒糖一样。

「就算他不爱他老婆,但再怎麽样她还是他老婆,而且还是林家的媳妇。」小伦的这句话狠狠的打在我胸口。

我忘了,结婚不是两个人的事。

「你在等他吗?」她问。

「我没有。」我赶紧反驳说。

「那你为什麽要哭吗?」她继续问着,「你该不会认为,他不会跟他老婆做爱吧!」

小伦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来的既坦白又直接,把活在林君浩世界里的我,逐渐拉回现实。

「凯茜,该结束了吧!」

该结束了吧?该结束了?要结束了吗?我不停的问自己。

挂断电话後,努力的不要让视线模糊,安全的开车回家,而这期间,林君浩已经把我的手机打到没电。

回到家後,我剪断电话线,摔坏他买来的室内电话,从柜子里拿了一瓶尊爵威士忌,不加冰块喝了半瓶,眼泪再加上酒的滋味,是苦的。

从衣橱翻出他留了好久的衣物,早在他结婚那时候,就应该放一把火烧了,而不是留着,占去我美丽衣裳的位置,他看的商业周刊、理财杂志,他买的所有东西,通通丢成一袋。

我全身酒味的拿着那一大袋东西走到楼下街上,有一位伯伯总是在捡大楼的垃圾,我递给他,伯伯对我笑了笑。

「感谢你啊~漂亮小姐。」

我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伯伯在我後面关心的说:「别喝太多酒了,对身体不好。」

我停下脚步,转过头去对着伯伯吼着:「那你叫那个王八蛋去死。」

来不及看清伯伯惊吓的脸孔,我已经回过身继续往前走。

摇摇晃晃回到家,躺在床上。

那股咸味又没完没了的从眼角逸出,脑子里又不停的想着他,那股想念几乎快把我整个人掏空,我中了林君浩的毒,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好像又回到当初认识的那一天,他斯文的脸庞带着温和的微笑,骄傲的我,一眼就知道他是我的...。

为什麽?我们总是不断的创造回忆,却又受困在回忆。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当我睁开眼睛的第一秒後,马上冲到厕所,抱着马桶狂吐,喉咙好像被火灼伤那样,我有一种再吐下去,会吐出血的感觉。

还好,没真的吐血。

我洗了把脸,才从浴室出来,就听到疯狂按门铃的声音。

心里突然一窒,随即假装不在家,坐在客厅的红色单人沙发上,和那持续的门铃声对峙。

时间越长,对我越不利,那股坚持随着时间,开始瓦解。

该结束了吗?这是我不停想起的一句话。

我很清楚,门外的人如果是林君浩,那麽只要我开门,这一切又会回到原点。

然後,不停的循环,这让我开始害怕。

接着听到隔壁邻居走出来对着按门铃的人大吼:「是在按三小啦~那麽久没出来开门就是不在,你一直按就会有人吗?」

邻居的怒气并没阻止门铃声的持续。

「马的,你再按看看!」邻居已经在发火。

我只好站起身,走到门口,开了门。

我看着按门铃的人,倒吸了一口气,心脏不停的狂跳,却还得佯装镇定。

邻居看着我,开始破口大骂:「是死在里面吗?按了快半个小时,你都没听到吗?有没有公德心啊!」

砰!一声,关上门,还夹带着许多发泄性的字眼,但我不在乎。

我在乎的是,站在门口的人,不是林君浩。

而是连美芸,写在我身份证上的母亲那一栏。

距离上次见面到现在,已经也有五、六年的时间,也是一样的把戏,她总是知道,即使我把父亲房子重新装潢成单人住宅,我就是舍不得这里。

站在我眼前的她依然美丽,不!甚至更美。

这点让我非常不愉快,凭什麽父亲在寺庙吃斋念佛,她就像贵妇人般享受生活。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希望她转身就走。

但她没有,带着灿烂的笑容对我说:「嗨,女儿,好久不见。」

对於她的热情,我无福消受,「我不记得我有母亲这种东西。」

「呵~几年不见,你还是像个刺蝟,难怪到现在还嫁不出去,我说啊~三十岁的女人非常需要保养的,你瞧,你黑眼圈这麽重,怎麽可以?」

她自顾自的说,我却完全不想理她。

「你要干嘛?」我直接问。

「我说过了,我要到台湾来看看你。」她笑着,伸手拨拨她的头发,也让我顺便看到了她手上价值不斐的腕表。

恶心。

「你看到了。」我说。

「我这次会在台湾多留一点时间。」她笑着伸出手想要摸我,我退後了一歩,她识趣的放下手,却还是笑着。

剌眼。

「那关我...。」才想继续反驳她的时候。

听见电梯叮一声,接着我看到林君浩正从电梯出走来,然後来到我们面前。

他微笑的看着母亲,母亲也看着他。

而我只能站在原地,什麽都说不出来。

脑子出现一个念头,也许马上落荒而逃,是最好的方法...。

於是,我用最快的速度逃了。

他们也硬生生的看着我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