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韦是问那日交待了韦染蘅少出门,自己却是日日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

「常离,我怎麽觉得看着你,菜都难吃了不少。」

偌大的餐桌只有自己和常离两人相看两厌,韦染蘅有气无力的扒着饭,味同嚼蜡。

「是我太秀色可餐,满汉全席和我相较之下都逊色了。」常离看似不恼,箸下的花椒却已落在她碗里。

「真敢说。」韦染蘅心不在焉,也没注意到他夹了什麽给自己,只是随意塞入口中,却一下呛得眼泪鼻涕直流,哇的一声全吐出来。

「常离!!!!」

「我是在帮你治你的食不知味,瞧!这不是立即见效。」他笑得泰然自若。

韦染蘅这会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满屋子乱跑乱跳,过一阵子才止了下来,只是嘴唇翘得半天高,也不知是噘的还是辣的,「你真是个庸医!」

「我是。」常离含笑,应得理直气壮,「身病好治、心病难医,我这上不了台面的江湖郎中确实医不了你的相思病。」

「唉…」常离一语中的,让她纤手摀胸,摇头晃脑的卖弄了起来,「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得了,你也不是那西施捧心的料。」常离不屑嗤笑,敲了她脑袋一记,「我虽不知你那千金游子上了哪去,但我猜他是去追查暖儿的下落了。」

「咦?韦是问不是说他不奉陪吗…」

「他说的不奉陪是不陪咱们玩,自己玩得可欢!这几日不少人都看见他出入县衙,八成是去调阅簿籍了。」

「是这样啊。」韦染蘅不禁赞叹,「伟哉韦是问,竟能如此以德报怨!」

她眼中的崇敬放出万丈光芒,让常离眯了眯眼,一时无法直视,「染蘅丫头,我真好奇韦兄弟有哪点让你觉得不好?」

这问题着实难倒了韦染蘅。

韦染蘅侧头忖思了半晌,长长叹了口气,「他不好的地方就是他太好了,让人自惭形秽。」

「哈哈哈哈哈。」实在忍俊不住,常离拍桌大笑,「好、真是太好了,那你要不要替这好到不能再好的圣人分担一下他的济世大任?」

「怎麽个分担法?」她知常离这人满肚子坏水,做事只图欢快,可不愿随意跳坑。

「这还不简单,你也被掳走不就得了。」

他这云淡风轻的说法彷佛不过是要她去邻方打个酱油似的容易,让韦染蘅一阵静默,而後有感而发,「常离…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人。」

「你不懂,我这真是用心良苦。」他修长食指左右摆荡,「这一招险棋还不是为了你家韦是问吗?」

韦染蘅一下被那句话呼拢了,小脸泛起淡霞。

她家的韦是问,呵呵。

有了这大前提,她自是不再排拒,「你真有个好法子?」

「你先去换套粗布衣裳,我再告诉你…」常离卖弄玄虚的指使着,在她兴冲冲的奔出房门後以帕按了按嘴角,遮去那若有似无的笑意。

几乎是心有灵犀的,远在县衙的韦是问眼皮直跳,眉头不禁淡拢,一下沉下的脸色如暮霭沉沉,让室内笼上令人窒息的高压。

候一旁的主簿本就坐立难安,此时更是如坐针毡,见他脸上不对,连忙上前赔笑,「怎麽,韦少爷可是有发现不对劲之处?」

他怎麽也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个船夫孙女的失踪会招来这麽一个人物,虽不过是个有基本功名的少年秀才,那顶上姓氏的势力却不可小觑,日後肯定是会飞黄腾达的人物,自然是得罪不起。

「没有。」韦是问放下卷宗,冷眸扫过主簿心虚的脸,声清如水,「就是没有才不对劲。」

「近五年,剪烛县失踪了百多名孩童,各个下落却注记的清清楚楚,短则数天、长则数月,不管是生是死定能寻获,不合理。」

主簿被他盯得头皮发麻,唯唯诺诺的回应,「县老爷爱民如子,自是特别关注这一块的…」

「是吗?」他语气未变,平淡的嗓音字字听来却让人通体寒澈。「看来贵县地理风水不佳,多有孩童误入山林被野兽吞食、又或是失足跌入湖底、玩火自焚,皆是天灾而无人祸,真是无巧不巧。」

「这…」主簿不敢与他锐利的目光对视,只得垂下头,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这类小案都是捕快经手处理的,想来是下头的人多少贪功伪报了,多谢韦少爷指点,这事我会秉明县老爷,日後定多加留意。」

这说词含糊,韦是问仍不冷不热的应了声表示接受,瞳却是最上等的墨条,浓浓的磨成了一眸深邃,深沉不已。

那一日老梢公的话让他上了心,他也从来不是会遮掩自己身份的人,访过知县报出了自己的来历,立刻就得了特许让他入县衙翻阅相关文书,还派了主簿陪同。

只是…美其名为协助,私底下是不是监视就不得而知了。

韦是问目光落回簿籍,上头最後一笔正是暖儿的失踪资料。

当初他特意让自家总管带着老梢公前来报官,本意就是要官府看重视此事,所以初阅这上头密密麻麻的访寻纪录并未留心,但其他平民的失踪孩童也记载的如此详实,却是欲盖弥彰了…

他又沉吟了半晌,才阖上书页,「不论如何,县衙确实用心,不需要我多管闲事,这些日子打搅大人了。」

他话说的客气,只是那淡然的神态难免显得倨傲,听来再客套不过。

但主簿压根儿不放在心上,巴不得快快送走这尊得罪不起的玉佛,连连打躬作揖,口中直称无妨,毕恭毕敬的送他出了县衙。

韦是问辞过主簿,也不坐县里安排的轿,只是信步在街上走着。

他不信这事官府没掺和在里面,只是牵涉在内的官有几何?牵连的范围又有多广?

若要追查下去也不是没有法子,最快的方法就是找个孩童来布下圈套,但冒这个险…值得吗?

他衡量着利弊得失,肩上却被人一拍。

「韦兄弟。」那人是常离,笑吟吟的摇扇,「这麽巧,我带着染蘅丫头出来逛逛,在家中遇不到你,倒在街上给碰上了。」

韦是问不若他的热切,玉面清冷,「她人呢?」

「还说呢!那千金大小姐走没多久就嚷嚷着腿酸又口渴,使唤着我来给她买杯凉水,人还在桥边的树荫下乘凉呢。」

闻言,韦是问脸色一绷,没有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往他口中方向而去。

溪桥空荡,只有冷冷清清的风盈了满袖,哪还有半个人在。

常离尾随其後,见状,凤眼半眯,「不会吧…染蘅丫头不见了?」

韦是问冷冷扫他一眼,突然扬声,「共雨!」

话音方落,一道黑影就闪了出来,恭敬跪地,「属下在。」

「去县衙通报我韦家千金失踪了。」他嗓音寒凉,隐隐带着风雨。

共雨方要领命而去,却教常离柳绿衣袍拦住了去路。

常离拦着共雨,目光却是看着韦是问,「韦兄弟,你猜这些掳童是件是知县包庇而为,想藉此警告幕後之人别轻举妄动,对方若怕了韦氏势力,随便寻了个理由送回染蘅丫头便罢,但若对方不愿冒任何风险,灭口了事,此举无异是打草惊蛇。」

这话切中要害,让韦是问黑瞳缩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凌厉如刀。

常离却是恍若为觉,脸庞彷佛笼上一层轻烟,怎麽也看不清,「唯一之计,就只有循线追查下去,一网打尽了。」

「常兄…」韦是问怎会不知他的拦劝是为何,收在袖内的五指微微收拢,「你这是逼着我陪你玩了。」

「韦兄弟,你这话就太伤感情了,我怎知就这麽凑巧呢!只说是天意如此…」常离不住摇头,神色很是感伤。

「少废话。」懒得再看他做戏,韦是问肃冷眉端满是不耐,「你出此下策,必留了後路,线索呢?」

「没有。」常离两手一摊。

「…」韦是问沉默,面上的冷然有一丝松动。

「我是说真的。」常离苦笑,头一会露出了愧色,「我的确是想以染蘅丫头为饵,让她在城里四处闲逛,而我尾随其後,但走了大半天都无人下手,後来染蘅丫头便嚷嚷着口渴要休息,我只当那些人不敢连着几日犯案便让她在树下候着,谁知我後脚刚离开,她就被人掳走了。」

「……」韦是问不语,空气一下凝结了起来。

「确实是我的疏忽。」在他杀人的目光逼视下,常离也有点捱不住,肩一垮,认了错。

「……」

「唉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