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署人事命令发布後,一整天他的道贺电话没安静过。

「沈警官……官运亨通,春风得意啊?」一接手机,沈维诚似笑不笑的声音有些尖刻。

「哥。」正想说些别的,带开尴尬,但维诚却不打算让他这麽做。

「啧啧,兼领刑事局国际刑警队的副队长……瞧瞧你这几年是走什麽运呦!」

人皆心里有数,外事组长迟早是维言的,在等年资符合罢了,毕竟他还年轻。

大哥始终说话带刺,维言知道他还在为之前抄金蛇龙场子的事耿耿於怀,因为梁非凡是他最喜欢的门生,如今保不住他,被撤职查办,让他和维言冷战了好久。

梁非凡的包娼包赌,看来大哥不仅知情,可能还涉事其中,否则不会场子被抄後,马上激动地打电话来。

他曾私下追问,但大哥不认。

不管大哥有没说谎,他只盼此事敲山镇虎,维诚若聪明就该从此收手。

毕竟这次警署大事化小的压了下来,只把派出所外勤队长梁非凡和几个管区员警撤职查办,没再往上追查,是怕拔了萝卜带出泥。

但谁晓得政风处、督察室会不会在暗处预备一个更大的网。

大哥这事是个隐忧。

「哥,阿昌还小,维信还在念书……」

「我知道你想说什麽。」维诚截话,语气尖讽,「说这些,其实是怕我带累你的官运吧!」

他蓦地挨了一棍,「我从没有……」

「也是!我都忘了,你怎会这样想呢!反正淑雅都要嫁你了,有黄主秘作你的靠山,何需怕我带累你。」主任秘书处理警政署长的各种机要,是核心亲信。

维言的胸口彷佛被践过。

他下的功夫何等地苦深,大哥不是不知道!

和淑雅交往时,也没让她叔叔知道他的存在,直到进总署的头一年,淑雅才松口。

他有他男人的自尊和骨气,要爬上这位子,也要爬得名正言顺、理直气壮。

不愿自己的命运和努力,一语总结在这种提携的阴影摆布之下。

维诚不是不明白,但那种错综复杂的情绪,就是忍不住扭曲着心里的爱。

小时候他明明是维言和维信最敬佩的人,但曾几何时……在这最景仰他的弟弟面前自惭形秽。

他并不妒羡维言,因为他喜欢在分局、地方实权在握的感觉,名利回馈比这种身居幕後的文官实际多了。

但平步青云,喜欢磊磊落落的维言,一定对他这哥哥很失望……失望了吧?

维信将来毕业,进入警界後,又会怎麽评价他这个哥哥?

「不必为我担心……你自己,好自为之才是真的。」维诚的口气平静冷淡下来,「那女人,二等亲犯罪的身家,不是你的良配。」

维言怔在熙攘的人流里。

话筒沉默片刻,大哥喀啦一声,没有道别地结束了话。

那佯作冷漠的关心,淡而见血地点出晋升之路的潜规则。

日暮的街头,人来人往从眼前擦过,他扬起苦涩的笑,举步走过这十字街口。

美丽的秋景,就像悄声无息的一场梦,被寒冷的冬意渐渐驱散。

出发前往机场时,他在柜上看见那瓶藏着秋天颜色的迷你瓶。

目光迟迟,伸出手,将那最後一缕铭记关入抽屉里,在夜幕里走出了家门。

说好了……下决心地淡忘。

她又梦见了维言,和她在天台上看花。

苏晨从冰凉的水里醒来的时候,脸上的泪痕已经乾了。

赵沫那家伙,专擅所有资源,让她有稿子也找不到人做。

老总在这事上放着不管,是要藉此逼她开发新的设计师。

她一个一个打电话去问,在案期紧迫的条件下,吃足了闭门羹。

看着日子一天一天划掉,焦虑如同两头烧身的炬火。

每每到这种时候,就会特别想起那温暖的肩头……

如果不遇见,就不会怀念。

很思念,他。

苏晨在冷冽的水里,掬水划过自己的脸庞。

人呐……就是这样子。

他在你眼前晃的时候,你自以为是地认为不用他的好;直到他消失的时候,才会怀念起那些有他在的日子,多快乐。

只是她的想念,在醒来後,就击碎在孙蒂手上的一叠手稿里。

那挺拔、笔势宛如金错刀划过的钢笔字迹,她如何不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