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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晋佑那句话是真心的,又或者只是开玩笑而已,但那真的让我惊心动魄,惶惶然非常不安,就怕他真的哪天跑来找我,请我代写一封给小主的情书草稿,那我该怎麽办?我要帮这个忙吗?

课堂上,教《红楼梦》的老师,正在夸夸其谈那些浓郁深挚的爱恋,究竟是如何地超越生死,又说情到深处无怨尤,最美的爱情不是占有,而是无私的奉献与成全。

「成你妈个头。」我听到旁边的同学低低地呸了一声。

是呀,成你妈个头,那些歌颂着要我们把爱情拱手让人的家伙,肯定都是没真正谈过恋爱的人吧?我做不到老师在课堂上说的那种伟大的爱,以前没有,我看以後也不可能。但回头来说个更实际一点的,要不要成全,那是在拥有之後,如果连拥有都谈不上,那我是要拿什麽去成全别人?

《红楼梦》是星期四傍晚的最後一堂选修课,结束後我匆匆往校门口的方向去,路上连晚餐都来不及坐下来好好吃完,只能随便买点小笼包後,就跟小主一起搭上公车,急着往台中市区过去。那一路上,我们聊的都是音乐,也都是晋佑学长,而我这才知道,原来小主跟晋佑之间,原来已经进展神速,他们不但拥有彼此的联络方式,也经常在线上聊天,晋佑就读的是应数系,在枯燥乏味的课堂中,他有满腹的无奈与难以宣泄的精力,所以音乐就是他的一切,也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寄托。大一那年加入社团後,他从一个对乐团生态一窍不通的门外汉,转眼已经是我们社上最知名乐团的主唱,同时也是社团的灵魂人物之一,因此他特别勉励我跟小主,希望我们不要因为别人的眼光而感到挫败,在音乐上,就是因为还有太多的不懂,才会更多的进步空间。

「所以你不要被别人的那些闲话所影响,知道吗?」小主叮咛我。

「这些话他干嘛不要直接来跟我说?」

「因为全世界都知道,你有一个坏毛病。」说着,她瞪了我一眼。

好吧,我承认自己确实有一种网路懒散病,那些脸书啦、Line啦,甚至电子邮件之类的,这种来自网路上的讯息,我经常习惯已读不回,往往都得等两三天後,才在忽然想起的情况下赶紧回覆。不过话说回来,那只是针对别人而言,倘若今天传讯息给我的是晋佑,无论处在什麽状况下,我一定都会排除万难,立刻回覆才对,但问题是他根本没传给我过呀。

「好了,不管怎麽样,总之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好好努力,知道吗?」

「知道了。」我点点头,说:「但你这样讲的意思,好像你根本不打算在社团待太久的样子。」

「本来就是呀。」哑然失笑,她说自己原本就不是很喜欢整天这样唱唱跳跳的,当初会参加社团,还有现在陪我一起徵团员,都只是站在情义相挺的立场,不想看我被人欺负而已。

「一生中能有你这样一个好朋友,我还夫复何求呢?说吧,我能怎麽报答你?我舔你脚趾好不好?」我感动得都快哭了。

「恶心死了。」她大笑,赶紧把我推开。

今天的这场演出,是「极光」第一次校外售票表演,地点选在市中心火车站附近的展演空间,地方很宽敞,观众也不少。一整晚总共有三个乐团轮番上阵,虽然大家未必都是来看晋佑他们,但也可以因此而累积一点人气,提高乐团曝光度。

有贩售票券的收入来维持场地经营,这儿灯光炫烂,场地音效也棒,比起我们社团的练团室的寒酸破烂,这里的音场显然更加高级,而舞台效果也远比之前招生演唱会要来得精彩。我跟小主凑在人群中,望着晋佑穿着一身黑,略长的头发甩开,露出他澄澈明亮的眼神,那眼神是非常不外显的,一般人乍看之下,只会被他的胡子跟头发所吸引。他的歌声浑厚饱满,在乐团夥伴的演奏声中依然保有穿透力,嗓音的高低轻重,完全依足了他之前传授给我们的那些概念,每一句每一句都敲击着台下观众的心坎。我在歌曲段落间,听到旁边有不认识的人在讨论,说这样的乐团很具特色,实力又好,怎麽以前都没听说过呢?那当下我很想告诉他们,这个团可是本校最棒的,放眼中区新生代的团体,只怕也罕有匹敌,他们出道是指日可待的,而我,还有我旁边的小主,我们就是台上这位魅力十足的主唱,他唯二亲传的两大弟子,以後我们也要循着老师的模式,站上舞台去发光发热。

那太美了呀,我心里这样想着。有别於第一次看到晋佑在舞台上的风范,这回他显得更加狂放,肢体语言多,歌唱技巧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无论是中文歌或外语歌,他都能够完美驾驭。我看着看着,觉得他虽然比上次更专注在演出,但却没有初次见面时的距离感。或许是因为我们比较熟了,他带我跟小主去过几个不同的展演场所,去听别人怎麽唱,也听我们录下的练习档案,很细心给予指点,有时候,他甚至会带我们去学校附近的几家乐器行,串串门子也好,或者借用乐器来示范,他告诉我们,乐团可不是主唱一个人的事,除了锻链自己的歌唱技巧外,也得与其他乐手妥善配合才行。在乐器行听他讲、看他示范,我才知道,原来晋佑不只是会唱歌跟弹吉他而已,许多乐器他也都略通一二。

四首曲子很快就唱完,他跟搭档们一起鞠躬致意,虽然有点遗憾的是他不像那些偶像剧里面的桥段,在台上说什麽要把今天的荣耀都献给他最重要的女孩,并且还把目光投向我这边,但起码下了台後,他手上拿着下次演出的公关票券过来,说这是刚刚店家老板致赠的,有几个很棒的乐团会一起参加,如果想看到更精采的主唱演出,可千万不能错过。这话他是对着我跟小主而说的,手里的票券也没有特别非得交给谁不可,但原本小主已经要伸出手了去接,可是我在她上臂刚要举起之前,立刻抢先一步,伸手把票给接了过来。

「有两张?」我心中暗喜,这是不是意味着,下次看表演,就是我跟他独处的天赐良机了。

「对呀,你跟小主。」结果他依旧轻松的回答,却让我心头一凉。

不同乐团的演出前後,是一段现场器材调整的时间,晋佑本来说要带我去看看人家专业的音控人员,是怎麽进行这些工作的,之後我回学校帮阿伟,也可以运用这些知识,但很可惜,他话才刚讲完,立刻就被几个刚被他音乐给打动的听众给叫住,他们包围着他,满脸喜孜孜地想跟这位明日之星攀谈。

莫可奈何之下,我捱着人群,虽然勉强挤到了舞台前面,但对於现场的音控工作也没真能看懂多少,看来看去也不看不出什麽诀窍之类的,无奈又挤回来时,恰好是晋佑也摆脱了歌迷的时候。

太好了,我心想着,这次总可以好好把握机会,跟他多聊几句了吧?我想听他说说上台的心得,会紧张吗?累不累?有没有最喜欢唱的歌?最想把这些曲子送给什麽人呢?不像上次那样想太多却开不了口,这回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握小主不在的机会,直接把我的心思对他表白。

「热死了,又热又渴的。」晋佑扯着衣领,额头上还有汗珠,就在我急着要从包包里掏出纸巾来给他时,他已经豪迈地伸手揩去了汗水,又问我怎麽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而我告诉他,小主刚刚不想跟我一起往前挤着去看音控,也很难得地愿意权充跑腿,先到旁边柜台去买我们饮料了。

「她自己去买饮料?这可稀奇了。」晋佑笑着。

好吧,或许真的是我想太多了,只是我很难克制得了自己,我该怎麽解释眼前的这一幕呢?当晋佑点点头,也没让我把自己想说的那些话都说出口,却直接转身往柜台那边过去时,我看到他捱着人群,中间几次停下来跟热情招呼的观众也一一问好,然後他到了柜台边,那儿,小主刚付钱买了三杯饮料。他们一人一杯,站在那儿笑容可掬地聊了起来,却忘了柜台上搁着应该拿过来给我的那一杯。

-待续-

存在感,只在看得见你的人眼里存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