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元和十年,宰相武元衡遇刺身亡,白居易上表主张严缉凶手,被认为越职言事。其後作诗时正为母亲去世,被认为有害名教。遂以此为理由贬为江州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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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唐宪宗元和十一年,浔阳江头。

「乐天,其实你也毋须送至此。」元稹无奈的看着眼前的白居易。明明就说不用送自己来到江头了,他却硬是坚持要。

白居易耸了耸肩,「不知今日分别何时才能再相见,不多看你几眼,我怕下回见到时认不出来。」

元稹听了只是笑了笑,他们两人从同时受封时就已是好友,即使分别再久也是认得出彼此的,白居易这样说无非只是想增加相处的时间。

离别的月光倒映在江面上,白居易下了马与元稹一同坐在船上喝着酒,墨蓝的夜晚静悄悄的,而他们谁也没说话。

这样沉默的气氛却突然被琵琶乐声打断。音乐声悠远而绵长。

白居易和元稹被这样的声音吸引,纷纷看向了不远处的小船,乐声是多麽吸引人。白居易渐渐没了要离开的意思,而元稹也想留下来继续听那美妙的乐曲顺便一探究竟到底是何人有如此惊世才华。

两人望着声音的来源处,想要问问弹奏者为谁时,琵琶声却慢慢的停了下来。弹奏琵琶的人似乎欲开口想说些什麽,却迟迟没有下文。

白居易将船缓缓划近了对方,并将自己的船点亮了灯,未满的酒杯也重新添上了酒,才轻声询问,「乐天是否有幸邀请船上的人为乐天弹奏一曲?」

问了两三次,里面的人却一直没有回应,连元稹都一起来帮忙,千呼万唤,才从里面慢慢走出一位抱着琵琶遮住半边脸的女子。

她在距离白居易大概五步的位置停住并慢慢坐了下来,明明遮住半边脸却依旧无法遮去那绝美的容貌。

白居易跟元稹屏气看着她,欣赏着她那纯净的美。但大概是不习惯被人注视,她很快羞怯的就低下了头。

看着这样害羞的女子白居易轻轻的笑了,「刚才听了姑娘的琵琶乐声,我们好友俩都被吸引了。不知姑娘可否再为我们演奏一曲?」

女子想了想犹豫了一下之後点了点头,转轴拨弦发出了两三声,曲调都还没出来,倒是先流露出满满的惆怅感。

在一根根弦上弹出的声音是那样幽怨,像是在叙说自身人生的坎坷。

轻拢慢捻抹复挑,弹完了霓裳一曲之後又弹了首绿腰。白居易跟元稹沉浸在这如莺语般的乐声中。

原本如玉般圆滑的声音却突然转为幽咽声,像是冰冻的泉水难以流动。一丝丝的忧愁夹杂在乐曲中,缓缓的,冰冷的音调停了下来,而一切又归为宁静。

她放下了琵琶,露出了藏在琵琶後的容颜。毫无瑕疵的脸,白皙而洁净,那如星辰般的眼眸却有着淡淡的忧伤。

沉静了很久,白居易才大大的拍了拍手,「太美了!太美了!敢问姑娘芳名?」

像是被惊吓的小鹿,她咬了咬唇才小声的回应,「轻雪。」

白居易点了点头,称赞道,「很漂亮的名字。如你一般。」

轻雪听了後羞怯的低下了头,脸上泛着淡淡的红晕。

元稹习惯性的拿出了扇子摇了摇,「轻雪姑娘的曲艺高超,看来应是一名歌伶?此时不正应该在歌坊表演?怎麽会在此江口呢?」

轻雪笑了笑,脸上却是满脸忧愁,「曲艺高超,可是年老色衰,早已没人愿意捧场了。」

元稹讶异的看着轻雪,眼前的女子皮肤如同陶瓷般光滑透亮,还带着淡淡的绯红,身段虽是属於偏瘦的,但也不会过瘦,反而有一种适当的美衬托脸蛋。这样的女子说是年老色衰,恐怕天底下没有年轻漂亮的女子了。

白居易在旁观察了轻雪很久也有相同的想法,他默默地思考着,难道歌伶所谓的年轻是要还未及笄的女孩吗?

想到这边白居易不禁笑出了声,原来那些爱听歌舞的人都喜欢那样年轻的啊……

元稹和轻雪疑惑的看着迳自在那边笑的白居易,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着,元稹率先开了口,「乐天,什麽事那麽好笑?」

白居易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没什麽,只是觉得轻雪说她这样叫做年老色衰,估计所谓年轻的都尚未及笄吧?」

元稹一听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这样说来,那些人喜欢看绑辫子的小娃娃表演歌舞?哈哈,乐天你真是太妙了!」

轻雪听了元稹跟白居易的话之後想了想也失笑出了声。她的笑如夜晚的凉风吹过,如羽毛轻扫在心上,带给人一种舒适的感觉。

白居易看着这样的她,醉了。

原来,笑声也可以让人沉醉其中。

三人就这样在夜里小酌弹曲,元稹也改变了行程决定继续在江洲多待一段时间,而白居易在这夜晚,心全系在轻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