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戀夢貘 — 10
童梦瑶不配拥有朋友。只要有人待在她身旁，那个人就必定会受到伤害。
因为她不是一个好人。
她没有真心对待任何一个人。
谁又曾经真心对待其他人呢。
只要不让任何人接近的话，就不会伤害到人了。
──────一直就在等着你这句话。
那天，徐焕希说了他并不介意。即使她是这麽的一个人，他还是会继续喜欢她。
不行啊，焕希。
那样的话，你会受伤的。
貘他───浩天他，已经离开我了。
「唔、………」细长的眼睫毛轻轻眨动着，掀开披在身上的被子，梦瑶从床边站起身来。褐眸瞥了一眼桌上的电子钟，便走近窗边。
凌晨两点四十四分，将近三点。
依然睡不着。
皎洁的月亮散发着宁静的气息，身躯沐浴於明亮的月光下。
明明月亮看起来是这麽安宁，但心扉却泛着不安的忐忑，怎麽也无法平静下来。
迷惘了，困惑了，感觉自身也不晓得身处何方。
＂大家都会被你伤害的。即使是最亲密的叶浩天也厌恶你了，你还奢望徐焕希真的不介意吗？即使回到朋友关系，你真的能把他当作『朋友』看待吗？＂
醒醒吧───。
宛如恶魔的响铃一般，黑暗的远处回响着女童幼嫩的童嗓。
惹人讨厌的笑声，却是这麽快乐的笑着。甚至笑得越渐痛苦起来。
真正的自己。
自己所做的事情，真的是对的吗？
陪伴於焕希的身边，有可能感到快乐吗。不是，只会让他继续感受到自己那充满谎言的感情吗。
即使这麽询问着，但也没有人回答。
「……浩天。」
嘴边低喃着那个人的名字，心脏却猛然一痛。
我该怎麽办。
徐焕希在翌日便出院了。
他似乎想借受伤的藉口再请一天假，於是没有上学了。上课的途中，梦瑶便收到焕希传来的短讯，希望放学後能见个面。
蓦然，他想起焕希那天的告白。
她还没有给出回覆。
「……喂。」冷冷的一声，覆盖了耳边的一切杂音，肩膀猛然一颤。
顷刻抬起头来，那是座位坐在身旁的叶浩天。
「……你面色很苍白。」
尽管声音听起来没有高低起伏，但梦瑶依然能够听见从中的担心跟温柔。越是听见他的声音，怎麽就让人想哭了。
「……没事。」眉头一颤，把头颅别开来，把手机放回裙袋里。
双手十指紧扣的放在书桌上，脸庞不由得陷入沉思里。开学的时候还挺高兴，因为叶浩天就待在身旁。
───因为自己还没记起他的事情。
但现在，却希望逃离他身边越远越好。
还好这里是理科班，基本上大部份科目都得在理科教室上课，碰面的机会相对减少。
但是，又能避到甚麽时候。
「……放学我送你回家。」
「呃？」一瞬间愣住了。「……不用。」
冷漠的道一句，就连目光也没有对上，梦瑶收拾起东西，肩起背包从座位站起来。「……我得要去希希那里。」
我们都已经绝交了，为甚麽还要提出一起回家的建议。
不想想太多，也不想让浩天挽留，梦瑶马上跑离教室。
像童梦瑶这种人，跑得越远越好。别再到有叶浩天的地方了。
只要我一在，那个人就会受到伤害。
──────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那副自暴自弃，绝望的咆哮的模样，又再一次浮现上脑海。宛如随时爆发的计时炸弹一般，警戒着自己别遗忘这段记忆。
自己的面具，对叶浩天而言，就是一把利刃。
他的心是这麽纯洁，却被这把刀割得破碎。
回过神来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已经到达焕希的家了。轻轻按下门铃，门扉的另一头彷佛早就知道有人在外头一般，马上打开了。
「咦……？」没人？
褐眸的目光向下看，才看到一个及腰的小个子在俯仰自己。
「啊………」脑海马上忆起关於这孩子的记忆。「……你叫…罗兆勇，对吧？」
徐焕希同母异父的弟弟。
或许正因为说对了他的名字，兆勇高兴的露出灿烂的笑脸。「嗯！姐姐是来找哥哥吗？」
──────小梦！
心脏又一次抽痛一下。
因为是小孩子的关系吗，总觉得跟小时候的叶浩天很像。
这麽纯粹简单，就能露出笑靥───跟童梦瑶完全不一样。
「嗯，是啊。」淡淡勾起嘴角，蹲在兆勇面前。「姐姐是来找焕希哥哥的喔，他在这里吗？」
轻咬着指头，圆滚滚的双眸眨动着。「唔……哥哥说他要去买下午茶回来，刚刚出去了。…啊！哥哥有交代说，姐姐来了就让你进来坐。」
看来不在这里。
「嗯，好吧。」走进房子里坐在沙发上，年纪虽小的兆勇却很懂得招呼客人，自动自觉的倒饮料给梦现。
似乎很无聊的样子，兆勇也坐在梦瑶的身旁。
「……兆勇，你喜欢哥哥吗？」只是无意间挑起的话题，兆勇却显得异常兴奋。「嗯！因为哥哥会跟我玩！」
双眸眯成一线，兆勇不由得笑起来。但是很快，他的表情便变得沮丧起来。「……但是，哥哥很讨厌我吧。他都一直无视我，也不跟我们一起住。」
骤然忆起焕希在医院时说的话。
「……没有喔，焕希他也很喜欢兆勇喔。」
「真的？哥哥也喜欢兆勇，嘿嘿。」听见梦瑶的话，兆勇很快便打起精神来。
小孩子的快乐，原来是这麽简单。
但是从小时候起，童梦瑶所得到的快乐又是甚麽呢。
大家的奉承吗？
「那麽姐姐也喜欢哥哥吗？」
「呃？」
那只是小孩子无意的话，并没有任何意义吧。尽管如此，梦瑶还是震慑了一下。「……………」一时之间，语塞起来。
焕希他，是这麽喜欢自己。
在他只剩下绝望的时候，想起的也只有童梦瑶。
──────没有。
霎时之间，忆起了在洗手间内与陈婉君的对话。被问道喜欢焕希吗的时候，自己是这麽回答的。
喜欢的人───。
随着那整洁雪白的衬衣，彷佛肥皂的香气扑进鼻腔来。
「……啊。」明明甚麽也嗅不到，但总觉得自己嗅到那种香气了。
残留在叶浩天身上的气味。
深呼吸口气，稍微整理一下思绪。
只是个小鬼头的兆勇，他的口中所说的「喜欢」绝对不是男女之情，而是单纯的感觉吧。
这麽简单的事情，自己为甚麽想得这麽复杂啊。
但是怎麽也没能说出口，自己喜欢焕希的话。
「……啊，你来了啊。」
猛然抬起头来，看向门扉的方向。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坐在身旁的兆勇已经兴奋的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哥哥！」
把手上的塑胶袋交给兆勇，焕希一边脱起外套一边走进房子内。「去厨房吃吧，吃完回房间去别出来喔。」
她还是头一次察觉焕希有这麽一副冷淡无情的脸庞。
大概一直以来也是被这麽对待，兆勇习惯似的抱着盛载下午茶的塑胶袋走进厨房去。
「喂，有一份是我的，别吃光啊。」
尽管没有回头，兆勇点了点头便消失於厨房的门扉里。
「真是……嘴馋的小鬼，才刚吃过午饭又说饿了。」把外套随手放在沙发的背椅上，焕希随意的坐在梦瑶的身旁。
只有这麽一瞬间，梦瑶还是察觉了。
焕希的动作本来很顺畅，但还是有点不自然。
有点僵硬的，坐在跟梦瑶有点距离但又不太远的位置。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麽不喜欢小孩子。」那是因为喜欢童梦瑶的关系吧，但梦瑶还是装作没有察觉到的样子。
「啊……也不是这样啦。」气氛还是这麽微妙。
真不习惯，但毕竟曾经发生过那种事情，现在竟然还单独两人相处着。
骤然记起一般，梦瑶从背包掏起几本习作。「给，今天份的功课喔。」
「咦，不是吧。愧我还特地请假的说，结果还是得要做功课啊。」
「嗯，小超给的。」
「明天在他的背贴上乌龟的图案好了。」
还真是小孩子的报复啊。
不管正因为这样，才像是焕希吧。
还是说，更像童梦瑶呢。
因为焕希的表情，都是梦瑶给他的。
「伤口没事吧？」瞥了一眼焕希的左手，被满满的绷带给包紮着。看起来就很痛的样子。「啊？这个？」顺着梦瑶的视线，焕希也瞥了一眼。
稍微动了动指头，但却还是显得有点不自然。
「抱歉……都是因为我。」一想到焕希受伤的瞬间，眉梢便垂了下来。
「……那样的话，补偿给我吧。」
愕住了。
那一刹那，传进耳际的嗓音是这麽魅惑。察觉到的时候，放在身旁的右手已被轻按住。
「希希……？」
褐眸对上那清澈的黑眸，那深邃的黑瞳中映现着不寻常的慾望。那个时候，焕希的脸庞是这麽的近。
左手手臂不知何时已经被焕希握住了，深褐的浏海，刺得鼻梁有点痒。
没想到，竟然比想像中还要近。
彼此的唇瓣，简直被轻轻一推就好像要碰上似的。
「我说啊，瑶瑶……你为甚麽会来呢？」总觉得，焕希有点奇怪。
「为甚麽……你不是传给我短讯吗？」想挪动一下手边，但是却被焕希紧紧抓住。
「但是我呢，昨天才刚跟你告白过，但你还跟我单独相处啊……现在。」
这时梦瑶才发觉自己原来还有单纯这一面。
的确事实如同焕希所说一般，焕希分明是对自己有意思的，自己还甚麽都没想就来到了。
尽管房子里还有弟弟，但这里距离厨房也挺远的。
而且刚刚焕希吩咐兆勇的说话，分明就是指发生甚麽事听见甚麽声音也不要跑出来。
「梦瑶………」鼻头已经撞上了。
「我真的……好喜欢你喔。一直……都很喜欢你喔。」右手却紧紧的抓住。
不行了，背後根本无法後退。
「在这里…我们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我会做让你很舒服的事情……放心吧。」
你打算，在这里强暴我吗。
「所以，喜欢上我吧，梦瑶。」
「……你不会对我做甚麽的。」
猛地，黑眸讶异的睁大。「…你不会对我做甚麽的。因为焕希，你还没得到我的答覆。」
回应自己的，是焕希上扬的嘴角。
「那种东西……我早就知道了。」
那个瞬间，焕希好像快要哭出来了。他的脸庞，露出的是多麽哀伤的表情。他肯定也知道了梦瑶的答案了吧。
「你喜欢的……是叶浩天吧。」
很快，便听见焕希拚命忍耐的呜咽，声调都颤抖起来。
我不想伤害焕希，绝对不想。
因为，他是我的朋友。
「……嗯。」
那麽淡淡的一声，焕希还是听到了。
那快要哭的表情正要别开脸的时候，双手下意识的挽着焕希的脖子，把他抱进怀里。尽管看不见焕希的脸，他一定也因为她突然的举动而感到惊愕吧。
「…我就在这里喔，焕希。想哭就哭吧。」
身体重叠之际，心脏也重叠了吧。「焕希的心意，直接传到我的心脏里了喔。」
焕希的头颅埋进梦瑶的肩膀里，渐渐能听见那细微的啜泣声。
连同焕希的身体，也微微颤抖着。
一定是拚命忍耐着，也还是哭出来了吧。
抱歉。
抱歉，焕希。
但这句话，梦瑶绝对不会对焕希说的。因为这麽说的话，会更加伤害焕希。
「焕希能感受到吧，我的心跳声。对我而言，焕希是个很重要的人。」
「唔……反正…怎麽说……我也是…第二吧。……在你心中。」
在那之上，还有叶浩天。「……焕希，我并不是会说安慰说话的人，倒不如完全相反。但是相信我，即使只有那麽一瞬间，我也喜欢过你。」
那不是谎话。
听见焕希能够接受自己的时候，心头掠过一阵暧透人心的暖流。
心脏，有那麽一瞬间牵起惇动了。
「……真的？」传进耳际的嗓音，彷佛像是小孩子的撒娇。「…真的，我喜欢不介意我一直都戴着面具的焕希。」
可以感觉到，焕希的心脏是跳动得这麽快。
「───呐，我可以吻你吗？我想，更感受到你的心。」
她不曾吻过任何人。
但是，若果对方是焕希的话。
梦瑶轻轻的点了点头。
彼此的身躯稍微分开一下，双眸互视着一阵子，梦瑶轻轻的闭上双目。
先是感觉到稍微擦过下唇的嘴唇，其後感觉到的是那双唇瓣轻轻落在嘴角上。
「咦……？」讶异的睁开双目，映进眼瞳里的是焕希漾起幸福的微笑。
「……这样就够了。」焕希的笑容笑得很甜。
那麽温暖，令人窝心的笑靥。
从以前起，隐隐约约都看过几次焕希对自己露出的笑容。现在，他笑得比那时候还要幸福。
「若果真的吻下去的话，我肯定会想要更多了。」
这麽看着看着，就好像连自己也可以露出这麽自然的微笑了。
「───谢谢你，瑶瑶。」
擦拭眼角的眼泪，焕希淡淡的笑着。「可恶啊……在喜欢的女生面前我还真逊啊。」
「不……我觉得这麽可爱的希希帅呆了。」
「可爱是多余的啦……啊。」
焕希的脸庞顿时怔住了。
「瑶瑶……你笑了。」
「咦………」没法看到自己的表情，梦瑶也只能愕住了。
脸颊泛起一抹红，焕希好像看呆了。「好美……我，从来没看过你这麽笑。」
「好奇怪的感觉喔……都只有你看到，我平常不是一直在笑吗？」
「不……不一样的。现在，你一定是打从心底笑出来吧。」
她，童梦瑶，真的可以露出这样的笑容吗。
「可恶……别再实况转播了，讨厌。」撅起了小嘴，梦瑶故意别开了脸庞。
不想让焕希继续看，但看到他不时露出的偷笑实在让人很不悦。「瑶瑶，你知道为甚麽我会喜欢你吗？」
「……？因为我阻止你跳楼的蠢行为？」
记得昨天的时候，焕希有说过。童梦瑶看到他了，并救赎了他。
「不是。」
漾起淡淡的微笑，焕希摇了摇头。「的确我很感谢你，但是在顶楼时我就觉得你很像我初恋对象。」
「哦呀，竟然在我面前提起别的女人。」
「讨厌啦，别这样说嘛。」焕希从喉咙间发出咯咯的笑声。「怎麽说呢……你说的话跟她说的很像。」
虽然在梦瑶的认知下，一般应该也是会说那些话吧。
「那个时候还是小四小五左右吧……因为受不了那样的家，我离家出走了。」对焕希来说那一定是痛苦的回忆，但现在他却轻淡描写般说着。
要抱着多大的勇气，才能把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说出来呢。
「背着小背包，带了一点钱，还有一直杂物便跑出家了。也不晓得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荡着。」
直至天空下起大雨来。
一边听着焕希一脸怀念的说着，梦瑶好像也能想像出来。
因为没有带伞子，只能匆匆忙忙的跑到茶餐厅的屋檐下避雨了。
然後在那里，遇见了那个女孩。尽管已经记不起那女孩的长相了，但对她的印象却是这般的深刻。
她的身形很娇小，宛如人偶一般。乌黑的秀发长至及腰，还被雨沾湿而泛起雨雾，发梢都湿湿而黏在脸颊上。脸颊泛着红晕，很可爱。背上背着一个粉红色的小背包。
在她用手帕抹着沾在身上的雨水时，强势凌人的眼眸瞥见焕希的存在。
──────……看你那身装束，你也是离家出走吗？
看来她也是正在离家出走，因大家有了相同的话题，他们决定走进茶餐厅内慢慢畅谈。
本以为她的年纪比较小，一问之下才发现对方是跟自己同年。
点了食物後，焕希开始诉说自己为甚麽会离家出走的主因。
──────是吗。我的话，是因为没有自由。
她家是个医学世家，一家都是医生，而且不只家族富裕在社会地位上还数一数二。在这家中成长，每做的一举一动都得受长辈们的限制。
要做甚麽，要学甚麽，梦想是甚麽，早已经被人规定了。
终生只能沦落为别人的傀儡。
这样的生活，实在太可悲了。
在再也忍受不了之下，趁机逃脱大人们的监控下，离开这个家了。
──────嘘。
她竖起食指，然後放到嘴边前。
──────别告诉别人喔。虽然大家都要求我成为医生，但我真正的梦想是当作家喔。
诉说着唯一的秘密，她鼓起红红的双颊。
嘴边绽放着堇花般的笑容，双眸眯成一线。那麽一瞬间，牵动着焕希的心悸。
这就是把最宝贵的心情，诉说给别人的喜悦啊。
总觉得，让人很憧憬。
──────你、你一定可以的！
那麽一时冲动说出口的话，让女孩笑得更加快乐。
但是，他们之间的喜悦很快便逝去。
──────但是，我们都是生活在不想待在的家呢。
那是一时之间无法改变的事实。
彷佛想起到些甚麽，女孩上半身靠前，抓住了焕希的双手。
──────对了！
没有能够回去的家，那麽去创造一个能够容纳自己的家不就好了！
其实对她所说的话一知半解，但女孩话说不久便有一些穿着黑西服的人来接她了。问了问他们是甚麽人，瞥见女孩那不情愿的模样，焕希明白那些应该是她家的人吧。
──────希望我们能够再见吧。
又得要被困在鸟笼内了，那女孩。
尽管脸庞上露出笑容，但她是笑得那麽勉强。
真的，能够摆脱这个家吗。
「那个女孩走了後，我就在街上游荡了很久…很久。但是，妈妈跟爸爸都没有来找我，一个电话也没有拨，我也只能回家去了。」
焕希的神情，是这麽哀伤。
「……你没有再见到她吗？」
「我甚至连她叫甚麽名字也没问到，她也就这样走了。我们也没有再见了。」
「……你，还想再次见到她吗？」
焕希却摇了摇头。「没关系了已经。当然我也希望她能够早点获得幸福。」
骗人。
焕希曾经说过，梦瑶在他身上一直寻找着某人的身影，那就是浩天。同样的，其实焕希也在她的身上寻找着那女孩的身影吧。
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呢。
跟叶浩天见面时，总会泛起令人尴尬的压逼感。
「唔。」不知该说倒楣还是怎样，座位偏偏被安排坐在浩天的旁边，总会见到面。
「……………」藏在镜片下的双眸，每度目光对上之际，彷佛都把梦瑶当作猎物般死瞪着。褐眸再也不能直视他而撇开了，咽了咽唾液以滋润一下乾涸的喉咙。
瞪向地面的视线，仍能目见浩天的黑皮鞋。
他还没有走。
他到底，以怎样的眼神来看着我呢。
一想到这里，梦瑶的身子便完全动阵不得只能僵硬的伫立在原地。
「……那个。」
那充满磁性的嗓音正要传进耳际，却被另一把更开朗的声音给盖过。「呐呐，瑶瑶瑶瑶。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吧！」
听见这声音，梦瑶随即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抬头看过去。「焕希……。」
双眸眯成一线，焕希一脸灿烂的笑容走近过来。
的确是跟往常无异的笑容，但总觉得有股冷意藏在其中。
「……………」瞥了一眼走近梦瑶身旁的焕希，浩天随即向着班房门口的方向离开。那寥落的身影消失於褐瞳，内心却泛起一阵阵婉惜的涟漪。「啊……。」
「……怎麽了？去吃饭吧。」
「啊……嗯。」
焕希察觉到了吧，他们之间那微妙的氛围。瞥了一眼焕希的脸庞，毫无理由这麽相信了。
在正要踏出班房之际，却有一群人阻塞了他们的去路。
「等一下，焕希！」呜哇，真像电视上的恶霸。
尽管想这麽说，实际上并没有这麽严重。班上一直与焕希挺友好的一群人骤然走在面前，让他们不禁怔了一下。
「……你，最近都没有跟我们一起呢。」
带头的男生显得些许怯懦的瞥了梦瑶一眼，对上褐眸的目光时又立刻的缩回去。
的确，是他们逐渐把传言传开的吧。
并没有感到尴尬还是别的，圆滚滚的褐眸笔直的瞪回去。对他们来说，童梦瑶应该算是班上的弱势社群吧。
但是，没有胆怯的必要。
对梦瑶来说，他们已经是没关系之人了。
「……………」
被疑问的焕希却不发一言，抬头瞥了一眼他的侧面，梦瑶不由得倒吸一口气。「……希希。」
露在他的脸上，难得的并不是平常那副爽朗的笑脸。
「………？有甚麽问题吗？」那却是，不带一丝表情冷峻的脸。
并不是像浩天那样不晓得他在思考甚麽而令人感到压逼感的冷漠。
而是理所当然般，没有显露一丝感情的脸庞。
轻轻眨了眨双眸，焕希不解般歪了歪头。
不曾目见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大家都惊愕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就连梦瑶在内。
「啊……。」
是吗。骤然间，思绪渐渐清晰起来。
这才是，原本焕希拥有的脸。
在小丑给予的面具下，那一片虚无的脸庞。
在刚认识焕希的时候，他没有被任何人注目到，就是因为这样啊。
因为同为小丑的关系，童梦瑶看到了他。
忆起了前阵子在学校闹大了的那件事之後，焕希一直都有向梦瑶露出那麽灿烂的笑靥。现在想起来，的确仅限於在梦瑶面前。
差点遗忘了，最基本的事情。
即使在蓝若诗的面前，焕希也没有露出一丝温柔。但是同样的，也没有向她表露出面对同学们那种虚伪的面具。
「……………」
对蓝若诗，焕希是怎麽想呢。
「有甚麽问题……那当然………。」他又瞥了一眼伫立在焕希身旁的梦瑶。
在跟大家绝交後，大家对梦瑶的事情还是有点介怀吧。褐眸不经意瞥见站在那群人之中的陈婉君，大概视线对上的关系吧，她马上羞涩的低下头来。「……………」
对方的说话说不下去了，焕希无视他们般从他们身旁擦身而过。
「喂、…喂……！」目见焕希一走开，对方不由得连忙抓住焕希的肩膀。「话还没说清楚吧！」
「……放开。」
瞥了一眼男生，焕希连忙甩开他的手，径直的走出班房。
「……………」气氛似乎有点不妙，察觉到这件事的梦瑶也不太想干涉下去，跟着焕希的後头走出去了，只见那群人愕然的伫立在原地。
「那，今天要吃甚麽呢。」
迎面而来的是焕希一脸灿烂的笑脸。
目瞪着那喜悦的脸庞，梦瑶一时之间愕住了。
这一定是，焕希打从心底漾起的笑容吧。
是因为童梦瑶，所以才能这麽说吗？
忆起焕希刚刚那副模样，又瞥了一眼他现在的脸庞，害梦瑶一时语塞。
──────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就算大家都离弃你，我也不会舍弃你。
「………？哈哈，怎麽了瑶瑶？一副呆样的。」双眸眯成一线，焕希一脸笑嘻嘻的。
「是真的……。」
「嗯？哈哈，你怎麽了？」
低喃的语调泄出嘴边来。「……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啊。」
说不定，是同为小丑的朋友。
唯一的同伴。
「嗯？你刚刚有说些甚麽吗？」
「啊……不。」打起精神来，梦瑶连忙跟上焕希的脚步。「午饭我们外出……。」
话还没说完。
「……那，个。」後头却传来耳熟的声音。
回头那瞬间，首先映进褐瞳的是那乌黑的短发。
然後，那娇小的个子。
白晢的肌肤，软软的嘴唇。
……刺耳的嗓音。
「我有话跟你说，能借一下时间吗？」
不由得愕了一下，映在褐眸的人是蓝若诗。
「……………」呆然瞥了一眼若诗，焕希马上回过头去。「没空。」说罢，便抬起脚步向前走了。
挑起了眉头，若诗明显一副不悦的模样。
「我问的不是你，别自以为是好吗。你以为你真的很受欢迎啊？」
「哈啊？」同样皱起了眉头，焕希瞪了回去。
呜哇，气氛好糟糕。
蓝若诗应该是喜欢焕希的，梦瑶能感受出来，身为本人的焕希应该早就察觉到了吧。但是梦瑶实在没想到，他们私底下的对话竟然这麽有火药味。
不屑的瞥了焕希一眼，黑瞳的目光投往梦瑶的身上。
「……童梦瑶，我有话跟你说。」那斩钉截铁的语气，不由得令梦瑶愕了一下。「咦……？」
回头瞥了焕希一眼，又重新看过去若诗的身上。
她要找的竟然不是焕希。
「等一下，你要找她干甚麽？」
恐怕正因为知道若诗喜欢的人是自己吧，焕希彷佛像是要保护梦瑶一般，走在梦瑶的面前。
蓝若诗并没有怯懦，却是冷冷的哼笑一声。
「只是告白了，就把自己当作王子殿下英雄救美吗？……嘛，这就是你原本的目的吧。」
挑衅般的语气，更在焕希的头上火上加油。「你……！」
「那麽，你的回答是甚麽？」竟然把焕希给无视了。
「咦……。」打量了一下若诗，瞥见她那深邃的眼瞳，看来并不是为无聊的事情而找她的。
本来，她们之间也没甚麽关系。
「……好吧，只是一阵子的话。」
彷佛依照她的计划行动一般，她的嘴角上扬了。
「等、等一下，我可还没答应……！」回过头来，梦瑶马上制止了焕希的暴动。「冷…冷静点，焕希。接下来是女生谈话的时间。」
看来，焕希还没有安心下来。「但、但是她不知道因为妒忌你而对你做甚麽……。」
妒忌。
当这个词从焕希的嘴边泄出之际，梦瑶也感到了从後头传来的愤慨。
「你给我安心好了！」
看来把某人的导火线给点燃了。「我才不会做出像某人那种蠢事，就连自己喜欢的人也想抱在一起自杀啊！」
尤其是自杀两字，还特别亲切的加上重音。
「你、……！」嘴角将近暴怒的抽搐着。
「哼。」嘴角傲然上扬，双眸一脸挑衅的死瞪着。
「……………」这两个人，私底下究竟是怎麽了。「……焕希，你先在校门外等我吧。」话才刚说出口，却被若诗补多一句。「我的话说不定要说很久呢。」
「………！」别再挑衅焕希的忍耐极限了。
「……那，一起吃饭就留待下一次吧，焕希。」眉梢垂了下来，梦瑶点头对焕希苦笑一下。回过头来之际，那娇小的身影早就向前迈出步伐了。
「啊、小若诗等我一下。」尽管这麽大嚷过去，若诗的脚步并没有减慢。快步的跟了上去，察觉到焕希的身影早已远的之际，才感到这氛围很诡异。
蓝若诗一言不发，亦没有告诉梦瑶她要说的话关於甚麽事，只是沉默的走着。
「……………」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跟随着她。
这个场景还真怪异，梦瑶不曾跟若诗有甚麽私底下的交谈，最多也只是刚好遇到才随口说几句。而且，每次也必定是梦瑶先开口。
就连在洗手间的那次也是。
他们的关系，也仅限於同学而己。像现状蓝若诗有事要找梦瑶谈，可谓难得一见。
若说开心实在说不过，因为梦瑶本来就不擅长应付蓝若诗那大小姐的性格。
──────她啊，只是假装是我的女朋友而已。
「……………」搞不懂。
不过有一件事可以肯定的是，蓝若诗要找梦瑶谈论的话题，
「嗯，在这里应该没关系了。」
只能是牵涉徐焕希的事情。
──────唯独徐焕希的事情，我是不会丢下不管。
「……那，你想要跟我说甚麽？」察觉的的时候，蓝若诗为了避开人群耳目，带着梦瑶来到较为僻静的庭园。
「……………」她有点踌躇的挑起眉头，又重新打量梦瑶，彷佛在考量着梦瑶是否一个可信赖的人。「说真话，我对你没甚麽好感。」
……要从这里开始话题啊。
「从以前起，我就觉得你一直对着一堆无谓的人露出笑嘻嘻的模样，像个笨蛋一样。」
不晓得为何打从心底浮现一种认同感，但被若诗说了实在说不出口。「等、……等一下，你特地叫我来，不是为了揶揄我吧？不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而来吗？」
「……………」软软的双唇抿成一线，黑瞳半眯的目瞪着梦瑶。
似乎本来像刚才的说话还有很长的模样。
「……我说，该不会因为你喜欢焕希，所以说想要我把他让给你之类的吧？」
不小心说出「喜欢」这个关键词，若诗的双颊一瞬由於恼羞成怒而染红。「我、…我才不会做这种蠢事呢！」
深呼吸了一口，重新冷静过後，她又开始说下去。「不过的确是那个笨蛋的事没错。」
轻轻拍了拍长椅，若诗慢慢坐了上去。这几个姿势都能显得她大小姐的气质。
「……我想拜托你，别离开他身边。」
一瞬，眉头不禁一挑。「……喂，那是甚麽意思啊。」
不知为甚麽，内心泛起愤慨的情绪。「……你不是喜欢他吗，为甚麽要说这种话啊。」
即使被这麽怒吼着，若诗的表情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你没有必要知道。」
「你不是说过他的事情你不会放下不管吗！你现在是甚麽意思啊？」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有这般愤怒的情绪。察觉到的时候，双手已经紧抓住若诗的双肩。
总觉得，好瘦。
「我本来就觉得奇怪了……当焕希跟我说，是你主动提出协助焕希让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
原来，她的脸庞这麽近。
「……我没时间了啊！」
骤然，犹如有一巴掌掴到脸颊上般疼痛。「……哈啊？」
彷佛在忍耐着些甚麽一样，若诗略显委屈般皱起眉头。「……我没时间了啦。」带着悲伤的话语，重复一遍刚刚的说话。
「……甚麽意思？」
那微微颤抖的双唇，告诉了我一切。
「────……请不要告诉那笨蛋。」
睡不着。
「……………」
微亮的月光透过雪白的窗帘渗进屋内，从窗帘间的间隙，可以直接目见高挂在夜空那皎洁的月亮。那麽明亮月圆，让人有种宁静的感觉。
但我心却是如此混沌。
「呜……。」
空调器的吹风口，一直把冷风吹过来。一阵阵机械运作的声响，从内部很有规律的静静响起。
「好冷………」
褐眸难受的闭起双目，手边拉一拉被子，把头颅几乎都窜进被窝里。
其实身躯其没有很冷，但意识上总是认为很冷。
双目很酸痛。
喉咙很乾涸。
但是意识，却令人惧怕般精神抖擞。
睡不着。
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睡不着。
脑内一直默念着这几个字，整个脑袋简直要被这几个字给逼疯了，根本无法思虑其他事情。头颅彷佛快要撕裂了。
「呜、……唔。」
额边一直冒着汗水。
泄发不安的呻吟不断溢出唇边。
……好难受。
现在，几点了。
轻咬着唇边，手边伸进枕头底下掏出手机来。按了解锁键，萤幕赫然一瞬强光害眼瞳一阵刺痛。「唔……。」
半眯着眼眸，试着适应光射才渐渐张开眼帘。
……四点三十九分。
还没睡着。
「可恶、………」
关上手机萤幕，重新把手机藏回去枕头底下。
机械运作的声音明明如此微小，听进耳边却是这麽令人烦躁。
「呜……。」
已经，不行了。「……药。」
那粉白色的药丸。
手边已经不自觉的打开了书桌下的抽屉。
「………貘。」
大概经过了一个星期左右，隔壁文班的几个女生来找焕希。
瞥了一眼伫立在门口跟她们谈话的焕希，脸色骤然显得苍白。
「………？怎麽了？」不禁挑起眉头，梦瑶有点好奇的走近上前看。「啊……瑶瑶。」直至脸庞几乎贴近，焕希却惊觉梦瑶走在他身旁。
「……………」眉头紧锁，焕希一脸心不在焉的模样，的确是有些甚麽事了吧。
即使问了焕希，他也没有告诉梦瑶原因。褐眸的目光转投在那几个女生身上，被这麽一瞪，女生赫然绷紧了神经。
「……可以告诉我吗？」
只见几个女生有点踌躇的互视对方，迟疑了大半天都没能告诉梦瑶，让她不禁逼急了。「……焕希是我的朋友，他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不能告诉我吗？」
大概被那股异於往时的气势给吓倒了，几个女生连忙点头回应。「啊……是。其实是关於蓝若诗的事情……。」
「蓝若诗？」一瞬，梦瑶不禁愕了一下。
「是……。因为她几乎一个星期都没上学了，班主任也没有向大家交待。想着希希是她的男朋友…应该知道点甚麽。」
男朋友呢……。
瞥了站在身旁的焕希一眼，看他一声不吭，看来若诗根本甚麽都没跟他说过。
本来，在医院之後也没再听焕希提过若诗的事情，也完全没有见过他们有交杂的模样。
说不定在示意着，协助关系已经结束了。
「……才不是男朋友啊。」
低喃的语调泄出唇边，但唯独梦瑶听得见焕希的说话。
「尽管她的性格有点恶劣又不合群……但是蓝若诗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即使与她无关的事情也会从旁协助。身为同班同学，我们也想跟她亲近一点……但她看来，似乎很抗拒与其他人来往。」
「……是这样吗？」
没有跟蓝若诗有多大的接触。但是，「……她好像就是这麽一个人啊。」
喜欢归喜欢，看她上次在化学室那次的举动。尽管眼前的人不是焕希的话，她也会这麽焦急吧。
明明是这麽温柔的人，为甚麽性格却是这副模样呢。
「……………」
───────我没有时间了啊！
「……放心，再过多一阵子，你们班的班主任大概告诉你们了。」
「咦……。」这话竟然出自梦瑶口中而不是焕希口中，不禁令那几位女生一脸讶异，甚至连焕希也不解的抬头目瞪着梦瑶。
「……既、既然瑶瑶知道蓝同学的消息就好了。」
微微向梦瑶鞠了个躬，那几个女生连忙急步跑走了。目瞪着那几个女生的身影，双眉不禁向眉心拉拢。
「……瑶瑶，你刚刚在说甚麽……？你、…你知道那家伙在哪里？」
少见的，焕希的脸色略显担忧，难以想像是对於蓝若诗的事情。
「……………」回头环视了自己的班房，依旧还是这麽嘈杂。
彷佛从以前直到现在也是这麽平静一般，但是自从梦瑶跟焕希的事情後，梦瑶也隐隐约约察觉到班中的怪异。
大家的目光都尽量避开着梦瑶跟焕希，但私底下却在谈论着他们，这种事情梦瑶还是知道的。褐眸下意识略过浩天的座位，目光稍为显得迟疑。
「……………」本该坐在那个座位的人，现在却不在这里。
大概，又在顶楼上吧。
「……跟我来，希希。」肃然的皱起眉头，梦瑶一手握着焕希的手腕，一把拉着他的手越过繁杂的走廊。「哇、…等。」
赫然急步走起来，焕希一时之间跟不上而脚步踉跄。就连伫立在走廊旁聊天的人群都被这里的骚动而吸引起视线，梦瑶根本没有理会他们的目光，一个劲的跨过梯间，走到比较人迹罕见的阴深角落处。
「……瑶瑶，你是知道些甚麽吗？」
手一放开，焕希头一句话竟然是问这种事。
「……………」
──────我没时间了啊！
蓝若诗那悲哀的语调，一直在脑海里回旋着。
「……蓝若诗的事情，你很想知道吗？」
赫然被问道，焕希一时语塞起来。「甚……她、她的事情………」
「你会在意吗？」右脚向着焕希的方向迈过去。
「……怎、…可能。」被梦瑶一时之间的举动吓了一跳，焕希一边瞥见梦瑶的步伐，一边向後退。
「那麽，为甚麽你这麽紧张？」
「没………」焕希的背脊已经贴上墙边。
「……焕希，其实你喜欢她的吧？」
一瞬，黑眸惊愕的睁得老大。
「……………」焕希却没能回半句说话。「……看来，是真的呢。」
「怎、…说、说甚麽傻话！我怎麽可能………」
「她一直以来都喜欢你啊，从小时候起。」
「咦………」猛然一句听不懂的说话，焕希的思绪根本没能跟得上梦瑶。
「……抱歉了，小若诗。我实在不是甚麽可信赖的家伙。」
咽了咽唾液，梦瑶的脸庞也略显踌躇。乾笑了几声，不禁对此刻不在这里的若诗愧疚起来。骤然，梦瑶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其实，本来这些说话我不应告诉你。」
「甚……甚麽事？」
震时这麽认真，焕希实在不习惯应付这样的场景。
深呼吸了口气，褐眸渐渐闭阖上双目。
耳际能够听见微随的风声，伴随着远处学生们的吵闹声。
还有直接在脑内响起的，那充满傲气的娇嗓。
但是，这麽伤感。
「……小若诗她，要退学了。」
一瞬间，焕希的脸庞只能完全怔住。「……哈啊？」
对他来说，这说不定是句很有冲击力的说话。
「本来，她叫我绝对不要告诉你的。」
忆起若诗的说话，梦瑶渐渐覆述给焕希。「焕希，当年你离家出走遇到的女孩，就是若诗。」
──────你认为我为甚麽会喜欢那笨蛋？
蓝若诗当时，这麽问道。但是梦瑶却答不出答案来。
蓝若诗跟徐焕希，两人的性格相差得太远，怎麽想也扯不在一起。「……因为他平常很好笑容，曾经帮过你？」
修长的指尖轻轻拨了拨耳边的发梢，若诗高傲的回应。「怎麽可能是这种蠢原因。」
这样的话，听起来她根本一点都不喜欢焕希一般。
「……我跟他是同一种人。」
「咦……？」同一种人。
某个意义上，焕希跟梦瑶也是同一种人。
小丑。
该不会，若诗也是一直戴着面具的人。
……应该不可能吧。
「……找不到『家』的人啊。」
「找不到……啊？」一时之间顿愕了一下，梦瑶无法理解若诗语句间的意味。瞥见梦瑶那副呆然的脸庞，若诗显得厌烦的咋舌一下。
「你以为为甚麽那家伙之前睡单人房又不用付钱啊？」
竟然一下子跳到一个不太相关的话题上，但经若诗这麽一提，梦瑶不由得思忖了一下。
在化学室发生那件事之後，她伴随着几乎失血过多的焕希去医院。救护车本应是带焕希到公立医院才对，但焕希却被带到私立医院的单人房还要免医药费。
怎麽想也不正常了。
「对，那间医院是我家经营的。」
「咦！？」讶异的反应让若诗更加不悦，她的双眉更加向眉心拉拢。「但……那间好像是全港十大医院之一耶……诶。」
轻叹了口气，若诗一脸面露对笨蛋般的烦躁，一下子坐到长椅上。「没错，我就是全港十大医院排行第一的总裁的孙女，怎样？」
富、富…富豪……！
一片空白的脑袋也只剩下这两个字了。
「呃…咦咦？」从以前就听闻蓝若诗的家很富有的事情果然是真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富有！
褐眸踌躇的抬头瞥了若诗一眼，她跷着二郎腿一脸高傲凌人的目光瞪着梦瑶，嘴边不禁勾起了苦笑。
传说中的公主病也就是因为这样而逼出来的吧。
顷刻，从若诗的嘴巴吐出的言语不禁让梦瑶更为惊愕。
「我从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小说家。」
「咦？」由於这句话与蓝若诗的形象太过不符，就连梦瑶也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有出问题。
「不………」
这麽说的话，就能解释了。
蓝若诗很久很久以前，无理的行为。
──────你看甚麽看！我写甚麽干你甚麽事！
最开始的时候，想与跟她至少打好关系。凑近她的时候瞥见她在笔记本上写了些甚麽，但她却是这麽火爆的性格回应着。
那本笔记本写的，也就是描绘着她的梦想吧。
───她的宝具，绝对不想这麽轻易给别人目见吧。
「……然而，父亲并不允许这种事。」
黑眸撇开了目光，眉头微皱，看起来很哀伤的感觉。「因为全家不是医生就是护士，我也必定要走上这条路。儿时的我不想被这个家给束缚，於是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
这个字眼，不由得忆起了焕希的说话。
在泛着雨雾的雨天下，茶餐厅的外头，徐焕希跟同是离家出走的少女遇见了。「难道说………」
蓝若诗稍为感到意外的挑起了眉头。「你也从那个笨蛋听见了？……没错，那个时候我就是这样遇到那个笨蛋的。」
「……………」
咽了咽唾液来滋润一下乾涸的喉咙，整个愣住的梦瑶实在无法吐出半句言语来。
徐焕希的初恋情人，一直都伴在他的身边，还协助他的恋情。
「……知道吗？焕希他，这件事知道吗？」
耳际只听见冷哼一声。「啊………」
软软的小嘴勾起了绚丽的弧度，若诗做起抱胸的姿态。「有让笨蛋知道的必要吗？」
「为甚麽………」那种带着轻蔑的态度，让梦瑶更加错愕。
你不是喜欢他的吗？不是一直在守护着他吗？然而，为甚麽……「为甚麽，不让他知道啊？……他，从以前就喜欢你啊！」
嘴唇提到「喜欢」这个单词，若诗的双颊骤然泛起淡淡的红晕。黑眸别开来，双眉也不由得不耐烦的皱起。「……像我这种人，无法给他幸福。」
啊，原来是这样啊。
一瞬间，明白了蓝若诗一直以来的举动。就连自己也无法获得自由，又谈何幸福呢。
而且，「他现在喜欢的人，是你啊。童梦瑶。」
「……………」
不由得一时语塞。
「而且，对我来说，梦想大於一切。中一至中三的时候，我也没有主动接近那家伙。但是，我还是察觉到，他变了。」
──────哟，Honey！
「……………」变成小丑了。
戴起一个新的面具，展开着虚伪的笑颜。
「那并不是他。他才不会露出这麽痛苦的笑容。」
「痛苦………」微微皱起眉头，梦瑶撅起了小嘴。
只有面对她的时候，徐焕希才露出了打从心底里笑出来的笑靥。
「中四的时候，我在选科表填了文科的事情令父亲大怒，他强制要求校方把我调到理科去。我并没有理会他的说话，执意修读文科。
父亲认同我的梦想了。
但是条件是，我得去外国留学并完成梦想，才得回家。」
「咦………」留学。
但依照蓝若诗的说法，早在一年前，这个校园早已没有她的身影了。
蓝若诗的双眉皱得更深了。
「我时间不多了。」
严肃的语气再度说出那句说话。「至少想为那笨蛋做点甚麽。」
从长椅站立起来，向着梦瑶的方向前进了一步。「我一直在想方法让你们在一起，但没想到你对他的事情一点都不在意。」
那深邃的黑眸彷佛带有恶意般瞪着梦瑶看，让她不由得咽了口唾液。
「所以，答应我。
绝对不要离开那家伙。」
───这就是，蓝若诗曾经说过的说话。
「……………」从童梦瑶的嘴巴里听见这些话後，徐焕希的脸整个怔住了，彷佛听见了甚麽不得了的秘密一般。
「……她，好像还有半个月就要去加拿大念书了。」
为了徐焕希，她特地把这件事延迟了一年。
褐眸瞥了一眼垂在焕希身旁的手，不由得睁大。将近愤慨的眉头紧锁，焕希的手边握起了拳头，修长的指甲几乎陷进皮肉之间。「……喂。」
「啧，那女人……把自己当甚麽了？救世主？」
那个模样看上去，可不是一般的情绪激动。「……喂，希希。」
「自动提出让她当我女朋友，到底是为了让我帮我还是为自己制造回忆啊。」
然而，褐眸瞥见了。
「这、…这种事情，」
藏在稍长的浏海下，那双黑眸，「这种事情……老实跟我说就好了。」
透明的液体在眼睚上打转着。
「……焕希。」
尽管平常的两人看上去，看似互不关心的模样，但事实大概超越梦瑶的想像。「搞不好………」他们两人的羁绊无形中是这麽深厚。
……像是梦跟貘一样。
「……唔。」轻皱眉头，梦瑶抬起头来。「焕希，你打算怎麽办？」
先是隐隐约约瞥见那被紧握掌头的手，然後映进眼帘的是那张坚定的脸庞。「……瑶瑶，你知道那家伙的家在哪里吗？」
「咦………」说回来，依她跟蓝若诗的关系，她根本不可能得知若诗住在哪里。「希希不知道在哪里吗？」
看他那烦厌的模样，答案早就知道了。「……那家伙不怎麽说自己的事。」
只见焕希转过身来，走向远离校舍的停车场的方向。「等、…你打算现在去找她？下午可还有三节课啊！」
但是那个背影，似乎那份坚定已经无法动摇了。
「……瑶瑶啊，」焕希稍微回过头来，但却没能瞥见他的脸庞。「……替我找出那家伙的家的地址，然後传简讯给我吧，拜托了。」
软软的双唇微启着，想回应些甚麽却又吐不出口。「……………」
若果是以前的童梦瑶，这种事肯定会拒绝吧。既麻烦，又不利己。
但是，「……好！既然你决定这麽做的话，就让我也帮忙吧！」
我是徐焕希的朋友。
微风划过黑发的发梢，吹拂焕希的头发，没法瞥见他双眸。「……啊。」
然而，可以瞥见他那嘴角勾起的微笑。
徐焕希的身影就这样消失於停车场的转角。
那里有学校的後门，焕希肯定是打算从那里逃出去吧。「……好。」我也一定要做些甚麽才行。
目标是得到蓝若诗的家地址。
「……文班的家伙。」马上摇头放弃了。
先不提童梦瑶跟同学们的关系搞得很差，最基本的是根据蓝若诗那恶劣的人际关系，这间学校大概所有学生也不会晓得她家在哪里吧。
「那麽目的地………」自然而然就知道要去哪里了。
嘴角不由得拉去了完美的弧度，脚步也开始动起来，往着那个地方前进。
在人群间以巧妙的角度飞快的穿越而过，走过冗长的阶级，梦瑶的身影越过一楼的走廊。挂在尽头的房间门扉上的门牌字样，清晰的映进褐眸之上。
教职员室。
「好……咦？」
在那之前，伫立在门前的身影却更先的映进褐眸内。
泛在白衬衣上的芬芳香气扑进鼻腔内。
「啊………」褐眸不由得睁大。
「───那麽，先再见了，老师。」
那带磁性的嗓音，尽管人在远方，却这麽清晰的传进耳际。与他对话的老师走进教员室去，那个身影也转过身来。
───接着，目光对上了。
「啊………」褐眸不由得先撇开视线。
奔跑的身影亦从他的身旁擦肩而过。
那麽一瞬间，隐隐约约听见叶浩天的低喃。「……无视我啊。」
正因为听得见，心脏就这麽被捏紧。「对不起……。」
不晓得他有没有听见，但也没有被他听见的打算。深呼吸了口气，梦瑶重新打起精神来，为了徐焕希的事情。
手边猛地推开了教职员室的门扉。
「───我是五年甲班童梦瑶，我想急事找五年乙班的班主任！」
恋梦貘的故事并没有中断。
梦的光芒一直诉说着貘，让牠吃掉它。
但貘的结果，就跟牠的同伴一样，没有被救活。
这个地方也只剩下耀着白光的梦而已。
耀着火红光线的太阳，升上天空照耀着这片大地。
───天亮了。
梦醒了。
耀着炫目白光的梦，一点一点的消失於这个世界上，彷似打从一开始就不曾存在过。
唯独一个人───仍然记得梦境里尝过的幸福，这份感觉将会永远的刻印在心里，绝对不会被遗忘。
这就是，恋梦貘故事的终章，故事的结尾。
没有被刊登出来的结局。
被编辑说了不属於儿童向的内容，得要重新递出一个完美的结局。但颤抖的手怎麽也写不出来，故事被中断连载了。
然而这个结局，唯独一人永远记住。
以稍为稚气的字体写在一本国小练习簿上，藏於蓝若诗房间内床底下的小盒子里。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被爸爸撕掉的故事啊。」
彷佛瞥见非常令人怀念的宝物，黑眸带着婉惜的目光，凝视了很久。
宽大静谧的房间里，宛如人偶般娇小的少女呆坐在床边，抱着怀中的练习簿。眼角瞥了一眼摊放在地上的行李箱，轻叹了口气，把练习簿丢进里头。
时间不够了。
留待在香港的时间不够了，还有半个月後便得要独自身处在遥远的加拿大了。
「……认同我的梦想吗。」
忆起自己曾说过的说话，其中带着的讽刺不禁让她嗤之以鼻。深邃的黑瞳间稍微带着些许的绝望。「……倒不如说已经放弃我了吧。」
不适合当蓝家的子孙。
跟优异的兄长不同，从小就没有天赋的自己没甚麽才能，成绩也不是特别的好。即使从小就一直有一流的补习导师教导，成绩上却没有一丝的进步。
升上三流中学的时候，家里简直闹翻天了。
亲戚朋友都在传来嘲笑了。
──────蓝家竟然出了这麽愚笨的孩子！
但蓝若诗一直都不怎麽理会，但家里的人一定为此而感到无比羞耻吧。
──────蓝家的长子已经考入医学院了吧。
怎麽都追不上兄长的步伐。当然，亦并没有踏上跟兄长同一条路的打算。
恋梦貘出版的时候，很快便被父亲给察觉到了，这亦成为了恋梦貘被逼连载的缘由之一。那之後，中一至中三时，无论在笔记本写了多少，在课本上偷写了些甚麽，全都被父亲给撕掉了。
黑眸不由得瞥了一眼放在行李箱最面的那本桃红封面的练习簿。
「……爸爸已经放弃我了吧。」
丢脸也要丢得远一点。
在所谓的着作没有面世之前，绝对不能回来这个家。
「……这种理由，怎麽想都是不需要我了吧。」
反正，本来也没有作为医生在这个家活下去，本来就不屑在这个家生存下去。
「但是……我真的有才能吗？」
手边珍视似的抚摸了一下练习簿的封面，轻叹了口气。
──────呐，若诗，我们是朋友的吧？
从那时候起，再也写不出完美结局的东西来了！溢满脑海里的就只剩下漆黑一片的东西了！
就连《恋梦貘》也一样。
「唔、………」脑海赫然一阵刺痛，手边不禁按住了太阳穴。「讨厌……！别想起来啊！」
从前的我，不是这样的！手上所描绘出来的都是温馨美丽的故事！
「那麽……为甚麽？」
我会变成这样了？
目中无中，孤高冷傲，原来的我不是这样的。
那个时候这个家是这麽美好，父亲跟妈妈是这麽快乐，哥哥是这麽开心，爷爷也总是大笑起来。这曾是这麽幸福的家庭！
正因为这份温暖，所以才能写出这麽欢乐的作品。
很想给其他人带来幸福，於是才写出来了。
──────厉害呢！若诗，若果是我一定写不出来。
──────若诗，你写得很好看喔！加油。
被围绕在朋友们之间的蓝若诗，曾是笑得这麽快乐的。
──────真的？谢谢！听你们这麽说，我也有干劲起来了！
「别再……记起来了。」
温热的液体，渐渐溢满眼眶。
──────借我钱吧，若诗。我们是朋友吧？
到底是甚麽时候开始呢，察觉到围绕在周遭的所谓「朋友」们都这麽说着。
咯咯。
回忆在这里中断了。
「……………」可恶……。
深呼吸了口气後，蓝若诗重新站了起来，手边轻轻拍了拍米白的荷叶边短裙。
咯咯。
门扉再度被敲响，实在忍受不了一时的静谧被打扰。「……进来。」
房间的门扉被打开了，一名女仆走了进来。「小姐，外头有位姓徐的同学找你，要请他进来吗？」
蓦地愣住了。
「……甚麽？」姓徐。
基本上没有一位同学会得知蓝若诗的家在哪里，即使知道，也没有特地过来的必要。本来听见有关於学校的人来已经够惊愕了，一听见这个姓氏，蓝若诗更是无法反应过来。
「是这样啊……。」
嘴边抿成一线，黑瞳不禁别开来，有着踌躇思忖了好一阵子。「我知道了，不同请他进来，我等下下楼找他。」
微微鞠了个躬，那位女仆也礼貌地不发声色的走出房间了。「……………」房间再次迎来了静谧。
不耐烦的加了件外套，蓝若诗走出了房间，经过了冗长的走廊走过了阶级。沿途瞥见不少在这大房子里打扫中的佣人们。
「哎呀哎呀……我们家小姐有男生找她耶这个时候！」
「咦不会吧？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果然跟传闻中一样……小姐变成不良少女了吗？至少也不是甚麽乖巧的孩子了。」
「也是啊，不然老爷怎麽打算丢她到外国念书啊。」
尽管是故事压低聊天的音量，但那刺耳的声音还是传进她的耳际里了。不由得紧皱起眉头来，像是故意一般咳咳了两声。
「呜哇……在性格上倒是像个大小姐般恶劣！」
「还吵！快工作吧，让她知道我们聊甚麽就不好了。」
但是他们的话她全都听得见。
冷哼了一声，修长的指尖把发梢拨到耳後，走向了大门的方向。
轻轻的一推，某个眼熟的家伙的脸庞骤然映进黑眸内。尽管刚才早就知道是谁了，但还是有那麽一瞬间感到错愕。
「……………」刹那间，蓝若诗还真想把门关上。
「我有话跟你谈，能让我进去吗？」打量了一眼伫立在眼前的人。头发稍为过长，制服不整洁，一脸不良相，还跷课。
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回头瞥了一眼房子里的佣人们，似乎还在对这边的情况窃窃私语。再回望一眼眼前这个无知的家伙，实在不禁让人暗生怒火。
「我知道了。」转身回头望一下。「同学们要帮我举办欢送会，先离开了。」关上大门的那一刻，耳边仍隐隐约约听见耳後的嘈杂。
「呃……欢送会？我们家的小姐明明没甚麽朋友怎麽会！」
又叹了口气，用力关上大门後，不管徐焕希的存在直接的向前走了出去。
「……喂，欢送会是怎麽会事啊？」黑瞳瞥了一眼走在身後的焕希，霎时感到身为笨蛋也许是一种幸福。
「没甚麽，随便撒的谎而已。」
若果佣人们随便说些甚麽的话，家里还是会很吵的。
走出了蓝家大宅，迎面而来就是一条马路，隔着马路的彼端就是比这里低几百公分的的大海。「……真愧你能找到这里了呢。」即使乘车过来，大概也要几个小时吧。
双手插进外套口袋，阵阵海风吹拂着米白色短裙。而徐焕希则是保持宁静的走在後头，甚麽都不说。
这是多麽安静的时间。
──────你喜欢童梦瑶吧？……那让我来协助你吧。
不晓得是否海风的关系，若诗霎时忆起了大概一年前左右的事情。那天的放学後，她主动与徐焕希提出这件事。
早就看得出徐焕希是暗恋童梦瑶才一直做出那些暧昧的举动了，实在看不惯他三年来也没有进展只好去帮他一把。
结果，目标对象毫不为他们所做过的事情而动容。
自己无法获得幸福，至少让同为无家可归的焕希幸福起来。无论用尽甚麽方法，童梦瑶却不曾注意过焕希。
两人着急了。
＂孤立………＂首先提出这个字眼的是徐焕希。
不由得忆起小学时的事情，蓝若诗实在不晓得这是对还是错的。
──────你不敢没关系，我不再需要你的协助了。
在犹豫之间，徐焕希这麽说了。
他疯了。
只能得出这麽一个结论。
瞥见徐焕希那时的模样，看起来已经很不对劲了。及後果然没有再与她一起行动了。
由於离家出走时相遇後，曾经找家里的管家打探一下徐焕希的事情。小学时候的徐焕希，不只沉默寡言，还是没有半点表情跟主张的人。
一直都被人的意见所指示，像个傀儡一般。
曾经一份习作，不晓得怎麽做而去抄袭别人，令本来就没甚麽存在感的焕希受到班上的厌恶并欺凌。……一直直到他升上中一前。
中一时曾经目睹他走上学校顶楼企图自杀的模样，大概是双亲离婚再加上这种事吧。
欺凌及孤立，对徐焕希来说实在太深刻了吧。
没想到他最後还是实行了。但结果，徐焕希依然失败了。
某一天的午休时间，瞥见焕希一个人悄悄走进化学室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了。
结果，竟然做了那般蠢事。
「唉………」大概听到若诗的一声叹气，焕希马上快步走近上来。「嗯？怎麽了？」
「不，只是想起你的蠢事而已。」
到底，为了些甚麽而喜欢这种人呢？
──────你、你一定可以的！
「唔………」离家出走的那天，一个毫无表情的男孩竟然会为她的梦想而露出闪闪发亮憧憬的眼神。
大概，就是这麽单纯吧。
步伐蓦然停了下来，蓝若诗回过头来的举动让焕希也霎时停顿下来。「甚、…甚麽啊？」
「……我才该问呢，你到底来干甚麽的啊？」或许是太过无礼的态度让焕希的怒火油然而生。「竟然问我来干甚麽……我问你才是！突然说甚麽留学，为甚麽没告诉我啊！电话也不接。」
「唔、………」
这一定是，童梦瑶说出去的吧。「……是又怎样？」
挑起了眉头，盘起手来，若诗那高傲的脸看上去与你无关的模样。「你、………」隐隐约约可以瞥见焕希额角的青筋在抽搐着。
「你、…你……你不就是………」
「哈啊？」霎时之间，焕希的话都变得口吃起来，就连双颊都泛起红晕。「你不就是我的女朋友吗！」
一瞬，耳根好像炽热起来。
「……你、…胡说甚麽？」
「吵死了，要我当你男朋友的是你吧！」
完全不明白徐焕希到底在说甚麽。
「喂……你不用回去陪童梦瑶啊？」搞不好是某条神经搭错了。
接着，一声比平常压低的嗓音传进耳际。「……我生气了。」
下一瞬间，纤柔的手腕猛然被一手拉前。「咦………」身躯失去平衡向前倾的刹那间，被人挽着双肩。
就这样，扑倒在某人的胸膛上。
失去了认知的刹那间，只听见几近贴近耳边那忐忑的悸动。「……啊。」
这个，大概就是这个笨蛋的心跳声吧。
……而且，跳得很快。
「焕、………」
「闭嘴。」
正想抬起头来凝视他的脸庞，小小的头颅却被压住了无法动弹。
能感觉的，只有自己脸庞上的炽热跟焕希的心跳声……啊，还有自己的心跳声吧。
搞不好，这个人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脸庞乾脆直接的埋进焕希的胸膛里，一时之间实在无法掩住嘴角的上扬。「……搞甚麽啊，童梦瑶那边怎麽办啊？」
「早被甩了。」
我想也是。
……不过这句话当然不会说出口。
「……那你现在是怎样？PlayBoy？一脚踏两船？」结果，後脑枃被更用力压进胸膛里，若诗开始怀疑自己窒息而死的机率有多高。
「吵死了，少女的心是很复杂的。」
嘴边不由得噗的一声，不小心让焕希听见了。「你、……笑甚麽啊？」
「不……上星期还疯狂喜欢别人的笨蛋现在抱着我是甚麽意思，我只是在思考着这个问题。」骤然，头颅上没有传来回应。「………？怎麽了？」
「抬起头来。」
压在後脑枃的手并没有刚才那般用力，稍微愕然的抬起头来那个瞬间。「唔、………！」
双肩被用力抓住，软软的嘴唇被强行封住，简直被夺去了所有的呼吸一般。
将近窒息的刹那间，两片唇瓣才总算分开。「哈啊……你、……你在干…甚麽？」吐出唇边的言语都已经模糊不清了，大概就在刚才连思考能力都被夺去了。
然而映进黑瞳的，是那副脸颊稍微染红的脸庞。
「我喜欢你啊，这样做有甚麽问题吗？」
「骗、…骗人，你……你喜欢的……明明是…童、………唔！」
那温热的双唇再度覆上，比刚才的吻还要用力的，反覆的吸吮着这软软的小嘴。本来放在焕希胸膛上的手也彷佛被这吻夺寺所有的力气，不由得垂了下来。
幸好这里是离市区偏远的地方，街道上也没甚麽人吧。
无法作多余的反抗，脑袋也早就无法思考吻了多久，嘴唇又分开了。
「唔、………」双手不禁掩上嘴巴，小小的头颅低垂下来。稍微回过神来的时候，若诗觉得嘴巴好像吞下了焕希的唾液了。
一想到这种事，耳垂都被染上绯红。
「……明白了吗？」
近至耳边的气喘，焕希故意的把鼻头贴上，彼此的脸庞几乎完全重叠在一起。
即使是主动的焕希，脸庞也早已染红了。
「……我会喜欢瑶瑶，之後仔细想想，那也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焕希的说话，根本完全不明白。「咦……？甚、甚麽啊……笨蛋。」
「别叫我笨蛋啊。」手边赫然被抓住，害若诗的双肩猛然一跳。被抓住的手，被焕希放在他的胸膛上。
那心脏，跳得很快。
「……我总算明白了，为甚麽有时候跟你在一起会有这种心情了？」
到底，在说些甚麽啊。「我会喜欢瑶瑶，因为她曾经说话一句你说过的说话。」
「咦………」
曾经说过的话。
──────没有能够回去的家，那麽去创造一个能够容纳自己的家不就好了！
不知为甚麽，脑海骤然忆起这句话。
耳际赫然传来咯咯的傻笑声，抬头之际，映进黑眸的是那麽灿烂的微笑。「嘿嘿……我一直觉得那是求婚宣言喔。」
嘴唇勾起的弧度，是这麽美丽。
「啊………」怔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甚、……甚麽求婚宣言啊！」
那半眯起来的双眸，蓦然靠近至眼前，微温的嘴唇轻轻贴上。「唔。」
「……难道不是吗？」
可恶。
双眸早已无法直视那张脸庞。
「那麽………」
然後，两片唇瓣再次靠近。
「可以说一次你喜欢我吧？」
打在数字键盘上的指尖敲响起啪啦啪啦的声音。
「……………」修长的指尖灵活运用着双筷，轻易地夹起了酱汁上的鳗鱼。一口吞下及鳗鱼，圆滚滚的褐眸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的手的指尖。
徐焕希的手边一直没有离开过掌上的手机，放在他面前的那碗蟹籽三文鱼饭也几乎没有吃过。瞥见露在他面上那副幸福的脸庞，褐眸又睨了一下放在眼前这碗吃剩一半的鳗鱼饭，童梦瑶霎时丧失了胃口。
现时大概接近十月下旬，距离会考还有半年左右。
在徐焕希跟蓝若诗总算正式以情侣关系交往後，若诗不久後就去了加拿大了。但是两人持续有在交换短讯联系着，那频繁的程度就像是蓝若诗根本没有离开过一般。
一个这麽高傲凌人的家伙，一个无表情还要装爽朗的家伙，之前的关系仍是这麽恶劣。两人之间都在聊些甚麽呢，不由得好奇起来。
「不行。」
上半身自然而然的靠前，目光隐隐约约可以睨到手机的萤幕时，手机却被巧妙地转到一个看不见萤幕的角度。
抬头之际，焕希宛如含羞少女般装起可爱来。「偷看别人东西的男生最讨厌了！」
「……那个，我是女的。」
然而，焕希的目光很快就从童梦瑶身上撇开，重新投映在手机萤幕上。眼角稍微瞥了一眼一旁那经已凉掉的寿司饭，不禁有点儿同情它起来了。
「……啧，只是偷看一下而已嘛，真小器。我可要吃醋了喔。」
即使提到「吃醋」的字眼，焕希却没有反应。只是後知後觉的抬起头来，一脸呆然的模样。「嗯？你说了甚麽了吗？」说罢，才总算吃两口饭。
「……唉，算了。」
真不敢相信这个男生前阵子还向她告白。
轻叹了口气，放弃了继续进食的梦瑶，提起了放在一旁的冰奶茶。「……你到底是为了甚麽而在那时候跷课的啊？那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挽留她才是八点档里男主角应有的行动吗？」
并没有喝奶茶的打算，只是轻咬着吸管口。
啪的一声，焕希盖起手机的盖口，放在桌面上总算开始正式的吃饭来。
「……我才不会这麽做呢。」就视线也没有看梦瑶一眼，只见焕希咀嚼起一片三文鱼。
「啊？为甚麽？」真愧她花了这麽久的口舌之技来把地址讨回来，但焕希却没有做出预意的举动。「结果我之後要被小超训话了呢！」
「我还不是要记小过外加每天留下来补课吗？」
「怎麽一样！你可是跷课耶！」
平常就连罚站这丁点事情也抱怨半天的焕希，今次却没有半句怨言。「……若果这是那笨蛋期望的路，我是不会阻止的。」
其实焕希的说话有听没有懂，但焕希也似乎并没有打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结帐之後，察觉午休时间快结束了，两人连忙走回学校。赫然忆起小超要求去拿下午要用的习作，便跟回班房的焕希道别了。
低声哼着流行曲的小调，步伐踏上阶级打算走上四楼的生物室。「……小超应该就在那里吧。」
蓦然，脚步沉重得彷似无法继续前进一般。
「啊………」怀中抱着一堆练习簿，笔记本间的缝隙露出书签上的鲜黄色丝带。那白衬衣泛来的香气，镜框耀起的银光。
烙进眼底的一切，不由得变得鲜明起来。
「……………」
褐眸与黑眸对上了。
「唔、……。」就连打招呼都还没有，褐眸自动先撇开，步伐彷佛强行提起铅球前进般，径直的从那道身影旁边走过。
尽管漠视了，但那是这麽不容忽视的存在。
即使走在他身旁，呼吸也彷似做不到。
「等下。」这两个字的轻音就这麽落在耳际，就连是甚麽意思还没弄懂，垂在身旁的手已经被紧紧抓住。「……咦？」
察觉到的时候，被紧抓的手向着那个人的身上拉了过去。要冲上那个胸膛的瞬间，脚边连忙的抓住平衡点。
愕然的抬起头来，但那毫无温度的镜框尽带着冷峻，并没有露出一丝温和的表情。「痛、！」手腕猛然一痛，完全无法甩开。
稍为显得踌躇，但他的脚步依然迈开了。「等、…等一下。」
但是，映进褐眸的背影却没有停下来。
走在前头的人的步伐很急促，脚边差点跟不上来。大概没有见过这个人与谁有任何的亲近，走在一旁的同学们都讶异的注视着这光景。
好奇怪……。
这个人，他明明不喜欢被注视，然而在此刻却毫无犹豫的拉着她的手。实在不想应付那些目光，童梦瑶的头颅稍微低垂下来，半声不吭。
那里是人迹比较寥落的後楼梯间。
一到步，叶浩天仍未放开手。
「……怎、怎麽了？」抓得紧紧的，完全没有半点放开手的意思。像是平常一样，叶浩天保持着沉默。……不，应该说比平日还要异常，亦没有回过头来。
良久，上课的钟声响彻整个校舍。
老师大概已经到了课室了吧。简直是模范生一般的叶浩天，怎麽可能还打算停滞在这种地方。
「……呐，我们…回去课室吧？」
褐眸瞥见眼前白衬衣的背影，心扉不禁弥漫着不安的烟幕。
好可怕。
「───……。」
耳际，听见了丝丝细微的声音，却没能听清楚。「………？你……刚刚说了些甚麽了吗？」
「……我已经，不想放开这手了。」
「咦……痛！」下一瞬间，背脊猛地撞上了冰冷的墙壁，身躯被推向墙边。微微抬起头来，首先映进眼帘的是那副悲伤的模样。
眉头紧皱起来，嘴边踌躇的轻咬着下唇。
双手架在梦瑶那纤柔脖子两旁，根本没有打算让梦瑶逃走的机会。
「告诉我啊……你真正的想法！」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