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溢在告别式过後,整理着如今空无一人的双亲房间,轻触着每一个家具的角落,回想着记忆里的种种小细节。橱柜里面一系列的储存装置,标上了日期,他拿起「三八情侣闪光记录」,放进相容的装置里播放。萤幕亮起,耳边响起他熟悉的声音──

「欸汪睿恩!」背对着镜头跑远的范若祈,转过身来大叫,脸上的欣喜被冰雪冻得通红。「你来这里啦!快点过来!不要再拍了!」

「好,等我一下。」汪睿恩回应,镜头随即摇晃一下子然後固定了角度,接着拍到他向范若祈走去的身影。他向范若祈扑过去,两个人在厚厚的雪地上翻滚几圈,身上沾满了皑皑白雪。

「啊!你偷袭!看我反偷袭!」穿着雪地大衣的范若祈,动作有点笨拙,但还是从汪睿恩怀中逃脱。到他一公尺半以外的距离,挖起了雪、拍成了圆形便往汪睿恩丢去。不够紮实的雪球在她丢出去的时候就散了,碰不到汪睿恩。

「哈哈哈!范若祈你的技术好差!」汪睿恩肆无忌惮地笑,戴着防水手套的双掌铲起了一堆雪,挤压成型,不圆却很札实。范若祈看到他那人头大小的雪球便开始尖叫。

「喂!你想做什麽?你要拿那个丢我就太过分了喔!看我使出迷踪步,让你丢不到我!」她所谓的「迷踪步」只是随意的左右跳动,好让汪睿恩不容易瞄准。然而她穿着厚重,在雪堆里跳来跳去,很快就没力了。「好累喔!我不要玩了!」

汪睿恩朝她走近,高举手上的巨大雪球──范若祈仰着脸不闪不避。「我就不相信你舍得丢我。」

「对啊,我舍不得。被你发现了。」他将雪球放下,拉起耍赖坐在雪地上的范若祈,提议道:「我们来堆雪人吧。」

「原来是要堆雪人啊。」她笑开,「还以为你怎麽敢打我!」

「我哪里敢?再说,我是哪种人吗?」汪睿恩的语气受伤,「没想到我在你心中是会打老婆的男人──有机可趁!」他可怜的语气在见到范若祈垂下肩膀的时候,朝她的脸洒出一堆粉雪,接着肇事逃逸!他像个幼稚小孩地跑开,还大吼着:「来抓我啊,来抓我啊!」

范若祈哼哼笑了几声,拍掉脸上的冰凉,朝着汪睿恩跑掉的地方大叫他的名字。「汪睿恩!你太欠揍了!给我回来!」她也努力地向他跑去,白茫茫的雪地上,红色大衣的范若祈奔向黑色大衣的汪睿恩;是这沉静的景色中唯一的跃动颜色,而那片白最後吞噬了他们。

范若祈追到了跑不远的汪睿恩,两人随意乱笑着,躺倒在雪上。

「你还笑,不生气吗?」他侧过脸望着范若祈,那红扑扑的脸颊像苹果一样。

「我怎麽会为了那点小事生气?不过是一点点雪呀。你有力气跟我玩,就算像个幼稚小鬼,我也求之不得。」她对他说,加重了「幼稚小鬼」的语气。

他意味深长的「哦。」了声,接着翻身吻了她。「幼稚小鬼可不会这样吻你哦。」

「如果会的话,你就要担心了。」她勾着唇,拉下他的衣领再吻一次。

几分钟後,两人终於愿意离开冷冰冰的雪地,拿起人头大的雪球开始滚动;一直滚一直滚,直到再也推不动,他们以变得更巨大的雪球当作基底,接着用相同的方式制作雪人的头。叠在大雪球上方,再用树枝和小石头装饰成成手部和五官,最後完成了一个怪模怪样的雪人。

「纪念我们爱的结晶。」汪睿恩说,并将摄影机架得更近,清楚地拍到他和范若祈,以及他们的雪人。

「我才不要这种结晶,它长得好丑。」范若祈嫌弃地说,接着抱住汪睿恩。她语气略略遗憾,但也有些无妨,她说:「如果是我们的小孩一定更加可爱。」

「我希望孩子像你多一点。」

「我倒希望像你更多。这样,就算你先我一步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有一个想念,还有一个人提醒着我你的长相原来是这样的。只不过,我们没有孩子,也没有所谓的像你还是像我。」

「没有孩子你会遗憾吗?」

她笑着摇摇头,轻靠他的肩膀,「说不遗憾是骗人的。可是啊,我庆幸我们没有,这样我才可以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你身上,你也才可以把全部的心力都放在我身上,我们能够独占彼此不被其他事情瓜分;这样一想,也没那麽遗憾了。」

「若祈,我好爱你。」他轻轻说,略略苍白的脸笑得很幸福。

「我知道,我也爱你。」身旁无人,他们吻得难分难舍。

接着画面停格,这段影片被范若祈和汪睿恩後制加上了字幕。字幕写着:

「汪睿恩治疗後痊癒,不过,三年後又复发了。我们,舍弃了化学治疗。因为不希望看到他那麽辛苦,第一次标靶治疗的余毒,让他无法长肉,这一次,我们决定要好好的过完剩下的日子。好好的过。」

「医师说,我不治疗,最多只有七个月。在这倒数的两百多天,我希望能够选择让我最能感到幸福的方式。另外,这也是若祈的心愿,只要我不痛,她什麽都好……只是我舍不得她。」

「为了不让汪睿恩感到不舍,我辞掉工作,和汪睿恩到处走,每天每天和他勾勾缠,等他对我腻了,就不会舍不得。」

「我不会对你腻,永远不会。」他们交错的字幕,停留在他们亲吻的画面,那是范若祈三十八岁的时候。所以特别三八。

而汪洋溢盯着萤幕,戴起墨镜。墨镜底下的眼睛一边观看一边笑到流泪,父母留下的记录,还有很多很多;虽然是他们个性三八才拍下来的影片,那时候汪洋溢也还没出生;可在这个时候,汪洋溢感谢他们的三八个性,让三十岁失去父母的他有东西可以缅怀,有看着电视流泪的理由。

但即使流泪,他脸上仍挂着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