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担……」锺淳意覆颂着初妍净的心病。

原来,她在听到那通闲聊的电话後,所害怕的,是自己变成他的负担。

而酿成这始终无法从她心中删除的心病,起源於她七岁那年到桃园的奶奶家,意外地在庭院中听到门外那两位太太的对话。此後,在初妍净小小的心灵中就开始认定自己是拖累父母亲无法顺利离婚的原因。

她以为,自己是父母亲无法快乐起来的理由,她,是个负累。

火车运行前进的声音规律而平顺,像是首低韵鸣动的催眠曲,引诱仍旧有些疲倦的初妍净侧颈倚靠在锺淳意的肩上沉沉入睡。

在经过一晚的折腾与说明,虽然在送走项语等人之後初妍净也算安稳的在两人同居的小窝里睡过一晚,但想起这阵子她内心翻腾而矛盾的情结,锺淳意虽然不可能完全了解,却也能试图体会出仅管她总算愿意向在场众人表达出她最脆弱的一面,说出自己的心病,但紮在她心中的那株病根,却不是将它公诸於世,自此就能不痛不痒,像是那些令她难过的事情从来未曾发生过一样。表面上她虽看似安稳,但在他看来,却总以为她微皱的双眉间仍有摆脱不掉的忧郁……

他心疼她由於家庭因素而有个郁闷的童年,更心疼她在年纪尚幼,还无法理解世情前就被不相干、不知情,爱碎嘴的无聊人用自以为是的言论伤了心。

什麽叫:『夫妻离婚,孩子恐怕是个负担』?明明知道庭院中的孩子可能将面临父母亲离异的伤害,门外的她们却还说得出那些伤人的话,这种人有时甚至比真正拿刀动枪的匪徒还要恶毒可恶!

仅管随着年纪的增加,知识与智慧也同步的成长,初妍净在更明白事理後了解到每个人都有自己该去面对,无法让他人为自己承担的责任;一如她父母的婚姻,无论分合,都与身为孩子的她无关;因此,父母的离异并不影响她对婚姻的观感。

然而有时候,人就是会在某些看似平凡无奇的事情上陷入自我的泥淖。

负担,累赘,拖累,那两个女人在门外的议论就这麽在无意间钻进了初妍净的耳中,种在她心上,成为她就算漠视,却始终无法横越过去的坎。

正是因此,一向思虑甚多的她在听到那通电话後,自然就臆想出许多尚未发生却也可能发生的状况,而把自己丢入情绪的僵局中。

她从来都不是个怕事的人,遇到问题时她也总会在困境中努力寻找出突破问题的点。可偏偏,她就是在这个心结上过不了关──特别锺淳意又是她深爱的人……

一想到自己可能扯住他的自由与发展,潜藏心里的恐惧就像被投入石头的宁静湖水般荡漾出无限涟漪,害怕与忧虑渐次在她心中扩散。仅管事情未曾发生。

或许就如昨晚项语说的吧:『也许那两个太太的话在一般人耳中听起来没什麽,但,人们眼中的没什麽,却可能是当事人心底的最重视的事』。所以,无论是否有调职这件事,她心上的这块病,他得想法子不要让它再深结下去。

然而,治疗身体的病痛多半还有明确的医疗过程,可她怀得是心病,他该如何帮助她?纵然明白想完全去除无形的心病是不可能的事,但自己是那麽的爱她、心疼她,就算心病无法根治,锺淳意也希望自己能陪在她身边,一点一点的将她的心修建得比与原来更坚强!

他想为她做点什麽、他该为她做些什麽,心上一有这样的冲动,一夜未能成眠的他,天才亮,就拨了电话到公司请假,并同时也打给仍在昏睡中的袁绮君,向她要了桃园袁奶奶家的地址,预备着带初妍净去拜访她老人家。

说起来锺淳意也不明自己为何会以为见了袁奶奶後就能化解掉住在初妍净心中那麽长久的伤?事实上,他对自己没来由的臆想是没把握的。但,那里是事发的原点,而袁奶奶在妍净着心中有相当的份量,或许在他潜意识里认为,就算见面後心结仍旧存在,但能让她在信任的人面前多吐露一些心声,或多或少,都能让初妍净的心情得到几分纾解吧……

火车依然规律的向前行进,一夜未能成眠的锺淳意也感到有丝疲累了。

侧看眼一早就被他挖起的初妍净仍自昏沉的睡着,锺淳意温暖的笑意中更加深了几许肯切。

「还有什麽能比看到爱人安然的睡态与快乐的笑脸更令人欣喜?对你,除了希望你能活得快乐开心其它我别无所求。人生不可能永远一帆风顺,但只要我在你身边,我一定会陪伴你度过每一次的难关与考验……」

轻声吐露他爱护她的决心後,锺淳意牵起初妍净微凉的小手,将其覆含在自己温实的大掌中。随着火车一路奔往桃园,那一双手的冰冷,已在他厚实的掌握中慢慢变得温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