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盞昕燈映東波 — 城春草木深〈伍〉

「师姐！」

乾涩的喉头叫唤出破碎的嘶吼，陆展春从昏迷中猛地苏醒过来，身子是立时从床榻上坐起。

未平息的呼吸躁动着，连带出无法控制的剧烈喘息声，肩头是止不住的上下耸动。

混浊的视线焦点好半晌才拉回焦距，陆展春辗转从恶梦中寻回神智，警戒的目光一扫，便发现自己正身处於一间寻常的客栈房间内。

莫不是一切都只是噩梦？

不过这样想着，身上隐隐传来的剧痛，便清晰地告诉陆展春真相。

秦家商队运货至天策为真，於洛阳城口遇上狼牙军为真。

──秦若漪被狼牙军首领掳走，更是为真。

压指成拳，无力保护身边之人的无力感，一下子转为对自个的责备，陆展春憋不住激动情绪，是一拳狠狠砸向床柱。

不甚精致的木床床柱之上，那微微卷起的微小木刺，便瞬间镶入陆展春的手掌，牵起一阵阵的浅浅刺麻感，却丝毫没给陆展春给注意到。

还是突然推门而入的程霓，见状连忙几步上前拉开陆展春的手，才让他回过神来。

「师兄，你这是在做什麽？」两手抓着陆展春的大掌，从没见过陆展春这样失态模样的程霓，眼底有着惊慌。

反倒是陆展春，在听到程霓的惊呼声後，是缓缓的冷静下来。

「霓儿，这里是哪？我们不是给狼牙军给围起来了麽？」没有受伤的手掌抬起，陆展春顺上师妹柔顺光滑的发，安抚着程霓的同时，也让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平静下来。

听到陆展春这样问，程霓便知晓陆展春已经迅速反应过来，就磕磕绊绊的将陆展春昏迷之後的事，简单地描述了一遍。

原来在陆展春昏迷而後，程霓第一反应就是拉上陆展春，忙向战场外奔去。

可到底两人的身高差距着实不少，这样一牵绊，不仅然是程霓的动作变得极为迟钝，更是无法全然的护上陆展春，让他的身上又再多上不少伤口。

双腿微微打颤，程霓额上冒出不少黄豆般大小的汗珠，身体却是不断泛起冷。

程霓明白，若不是那狼牙军将领说了要给他们一线生机，带走了不少人，他们怕是一步都无法前进，早给葬身於狼牙军的围剿之中。

可即便如此，照眼下这情况，他俩也是离死，差不了多少了。

苦笑一声，又一次劈向眼前的狼牙军，颤抖的指尖在奋力一击後，是再也收不拢手中的刀刃。

程霓一个踉跄，弯刀从手中滑脱的瞬间，身子更是直直向地上倒去。

眼角余光是狼牙军逐渐逼近的刀锋，程霓掩上眼帘，却是於将将毙命时分，一道熟悉的呼喊，在刹那间撞进她的耳畔：「小师妹！」

猛地撑大眼眸，程霓抖着唇瓣，几乎是不敢置信地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前，紧紧护卫住自己的人影。

「蓝……师兄？」

来人正是在师门中排行第三的蓝意远，只见他裹着件沾满风沙的灰蒙斗篷，面上的疲倦显而易见，可眼底精光却是烁然灼热，挟着满满的凛冽杀意，直扑上眼前的狼牙军。

不仅然是他，终於有机会缓一会的程霓，目光向四周一扫，竟是发现战场之上，多给添上不少自己熟悉的身影，在漫天杀戮中不断奋战着。

「怎麽会……各位师兄师姐们，大家怎麽可能会在这？」

程霓破碎的低语惊呼，没有被蓝意远错过。

轻笑一声，蓝意远将陆展春从程霓身上拉起，让程霓自个站好後，才用带着沙哑的嗓音说道：「这可不是师祖的意思，他担心你们，便让我们来这支援你们。」

蓝意远的话不仅然让当时的程霓震惊，更是让眼下聆听事情经过的陆展春，忍不住低吼一声：「所以……是师祖让人来帮我们，才让我们逃过一劫？」

「没错，救了我们後，师兄师姐们便带着我们回到长安。」点点头，程霓半垂眼帘，看着陆展春身上满布的伤痕，以及回想起当时其他师兄师姐脸庞上，满满的狼狈疲累，心口满是酸楚。

「蓝师兄的意思是，这次他们急着来救我们，不及掩盖身分，好多人都已然注意到了明教势力重返中原……」

顿了顿，程霓顶着陆展春若有所思的视线，沉沉说道：「既然如此，就乾脆利用这舆论，明教插手乱世难免会添变数，让安禄山同天策军戒慎恐惧，如此必然会造成场面更加混乱，才有利於我们去救回师姐。」

蹙起眉头，陆展春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兄是想要制造骚动，减少狼牙军将领对师姐的注意力？」

「就是这样。」点点头，程霓向来天真的脸庞，终究是染上了乱世无可避免的忧愁思虑，「在师兄你昏迷期间，我们已经一路追踪那位狼牙将领到了长安附近，确认他们在这安置师姐了。蓝师兄早先在长安制造不少麻烦，特意让人注意到明教已到长安，机会正好……不久後我们必能趁乱救回师姐。」

「我也相信。」轻薄的几乎要化在风中，陆展春的回答，空芒的几乎让人听不见。

阖上沉重的眼帘，陆展春脑中不断回想起，秦若漪被人带走那时的场景，从程霓头上收回的手掌搁回身侧，是逐渐地收拢握紧。

──春玥、酥酥，是大哥一意孤行到天策，这才连累了师姐，大哥必须立时去救回师姐才行。

不能第一时间去寻找你们，希望你们能一切安好，於和平之处安身立命，平安顺遂。

所以……你们能体谅大哥的，对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