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侧畔风云起,稻花香里亦江湖。

微风吹过苍翠的竹林带起一阵沙沙声响,彷佛还伴随着孩童的笑语。

乾元元年,新皇肃宗调动各路大军进攻围攻大唐逆贼,总揽全局,安史之乱终也趋於尾声。

大唐王权再度回到李家人手里,加上各方江湖人士的仗义协助,战乱平息的一日似乎不再遥遥无期。

一身明黄长袍行过碧绿的细竹间,洁净的锦靴踏过一地竹叶,却未发出任何声响。

背上的重剑因为行走而轻微晃动,但完全不影响此人胸前所环抱之物。只见他步伐稳健,行过一户户刚搭起的矮屋。

「这位阿婆,请问任家该怎麽走?」

在屋檐下编织竹篮的婆婆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悦耳的嗓音,睁着灰白的眼眯眼细看。是一位面生的郎君!

婆婆听他的问话,歪头思忖了一会儿,随後才开口问道:「婆婆是随着儿女来此地安居,只听过杨家、吴家、陈家,并不知晓这位大侠所说的任家呀!」

叶靖澜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任春玥似乎说过,当年稻香村曾被山匪屠村,想必从前的任家也早已不在了吧?

抱在胸前包袱上的手悄悄地缩紧,叶靖澜向婆婆欠身道:「多谢阿婆,打扰了。」

说完也不等婆婆回应,他转身向村郊走去。

「好俊的郎君,阿婆你认识她吗?他是谁呀?」一直躲在门扉後偷看的少女在叶靖澜走远後探出头来,羞怯的对继续织竹篮的婆婆问道。

婆婆发出一声叹息,语气沧桑:「不问江湖铸青锋,莫道藏剑叶家郎。人家哪是你这野丫头高攀得起的?」

少女不悦的瘪起嘴,翘首向那抹被影望去,直到他消失在竹林深处另一端,才甘愿收回目光。

走过破裂的石道,行过破损的毁屋,叶靖澜紧紧怀抱着那物,轻声问道:「这就是你的故乡吗?是个很美的小村呢。」

看着白蝶飞过草地,毁屋覆上一层绿意,为这曾经陷入炼狱的大地,带来一丝丝的生机。

直到他经过一棵蓊郁的大树下,忽然有缕轻风吹拂过他的面颊,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牵引他的脚步,使叶靖栏停在树下,他低头一看,双眼盯着大石上搁着的三盏酒杯。

抱在胸前的手猛地一颤,脑海里蓦然响起任春玥在他怀里时破碎的话语──

「十年之约……不见不散……」

望着那三盏酒杯,叶靖澜目光放柔,缓缓低下身躯,将抱着的那物放在酒杯旁,轻轻的动手拆下包裹的布巾。

「你想告诉我,就是这了吧。」叶靖栏望着面前的小坛,笑着轻叹:「你的约定,我可是替你守了。」

煦煦微风吹来,带起一阵风吹草低,亦吹得一张压在酒盏下的纸沙沙作响。

叶靖澜不疑有他,伸手抽起那张纸条,发现上头墨迹早已乾透,可纸张乾净无污,想必书写者并没有离开太久。

他定睛细看上头的字句──

『义兄义姊,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阿悠的家,由我来守护。』

见三盏酒杯中,一盏是空的,另外两盏则是斟满酒水,似乎还隐隐飘着桃花香。

叶靖澜露出浅浅的笑容,侧过头看向搁在旁的小坛,「看来,你的义妹已经回来过了。」

*****

额间的汗滴随着两腮落入土里,用卷起的衣袖也来不及拭去,叶靖栏轻柔的覆上最後一层土壤,直起腰感、抬头仰望蓊郁的大树。

取来方才向阿婆借来的炭墨,小小村落连只笔都没有,叶靖栏忍不住轻叹。这时他脑里光芒乍现,取下挂在腰际的狼毫。

望着手里的笔身,他目光微歛。笔尖沾上炭墨汁液,在一块乾净的木板上挥毫撇划。

「嘿,这麽一来不管是义兄、义妹回来,你都能等到他们了。」看着眼前的小土堆,和插在上头的木板,叶靖澜呼出口气,叹道:「抱歉,得暂时让你委屈了。等来年再来看你的时候,再帮你立一座新坟。」

『任氏之女春玥之墓』

简单的几字,却让他写得心尖发颤。他将手中的已经接回的墨月放到墓边,轻声低语:「有些话,现在说或许已经晚了。」

耳边传来风吹过树梢的轻响,叶靖澜挺直腰杆,神情无比认真却又十分温柔的对着面前的土坟道:「小玥,我真的很喜欢你,从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上你。喜欢你的笑容、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聪慧……

就连看见你生气的模样我的心都会泛起暖意。如果你还在,一定又会说我傻气,然後露出浅浅的笑容吧?」

一滴水珠落进土堆旁,叶靖澜咽下喉间的酸涩,抬手抹去滑下双颊的湿润。

「你的笑,我会一直记着。你说过的每句话、我们做的约定,我都会牢记在心里,生生世世……直到再次遇见你。」

轻抚过面前的简陋墓碑,叶靖澜诚心的拜了三拜,还未起身就感觉身後传来一股肃杀之气,他迅速回过头,却对上一双惊愕的双眸。

「你是谁……你在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