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刻痕 — 番外篇：等候 (06) (The End)
虞凯皓低沉的嗓音成了空气间漫上的粉尘，就连唇齿间的摩娑都足以将理智点燃，焚烧殆尽。
余下的灰烬是情意的热度，弥漫飃扬後糅合着彼此的气息渗入每一处毛孔，窥视了那些蛰伏许久的心绪，无所遁逃。
向榆雯不清楚是不是醉意使然，她将双眼缓缓闭阖，荏弱地、情不自禁地，贴近虞凯皓那高挺鼻梁下的唇瓣。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近得虞凯皓身上的沐浴香侵占她的嗅觉，取代所有氧气。
刹那间，一股力道将她压回枕头上，她瞠圆双眼怔愣地望向虞凯皓空前严肃的神态；视线循着胸膛掠过是他肌理间的凹陷，在腹肌斜侧流成两条河，导向毛线白的浴巾。
向榆雯感到耳鸣，就连呼吸时与空气分子产生的相摩声，都因此时笼罩两人的静谧而变得撼天动地。
她到底做了什麽？
「我──」
「下次别喝这麽多酒了，知道吗？」
趋近於反射，虞凯皓中断了她的发言，随後起身倒了一杯温开水，踱回床缘，「喝完早点休息。」
他不想听见她的解释，任何会让彼此动摇的言论，都会破坏他们之间的平衡。
原谅他最终选择消极以对，他已经没有机会动摇了，他可是明天就得走了啊。
向榆雯原有许多话想说，她想解释自己是因为喝醉酒而思绪不清，她也想为自己的唐突说声抱歉，她有多害怕虞凯皓看她的眼神会从此产生一丝嫌恶；可千言万语，都在她瞧见虞凯皓满含体谅的微笑时，一瞬间堵塞在咽喉。
他不怪她？是吗……
虞凯皓无疑是向榆雯见过最狡猾的男人，总在悄然无息间对她下了麻药，而後一举击溃她的免疫系统，用那种优雅至极的姿态，一点一滴，盘踞她心窝。
所以爱他这件事，她早已病入膏肓。
隔天清晨，虞凯皓特意早些时间起床收拾行囊，当他将衬衫摺好准备放入行李箱时，他的余光扫过自己在去巴黎设展时买下的纪念品。於是他放下手中的衣物，下意识地拾起眼下向日葵造型的小型雕塑，端详了好一会。
那是英国雕塑家瓦兹的作品《克丽泰》的仿制版本，由於是纪念品，设计上相对经过後人加以美化；虽然从外观更能辨识是朵向日葵，却免不了削弱瓦兹来自《变形记》的发想，以致於未能强而有力地凸显水精灵克丽泰单恋阿波罗未果的遗憾。
虞凯皓依然记得，当时他看见向日葵的第一眼就直觉联想到向榆雯，然而纵使虞凯皓明白克丽泰未能善终，仍毅然决然地买了下来。
此时他却对该不该送出而感到踌躇，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终究是有某部分的自己，不希望他和向榆雯的故事结局与之重叠，他其实无法压制自己存有期盼的念头。
思及此，他再度将纪念品收回袋中，随後拉起行李箱的拉链，回头叫醒向榆雯。
待她打理妥当以後，两人到服务台办理退房手续，向榆雯这才忽然想起生日礼物被遗忘在电视机旁的矮桌。
「糟了！」她忍不住惊呼。
虞凯皓为此感到不解地侧头看向她，只见向榆雯匆匆丢下一句话，便一溜烟地掉头跑回房间。
等她气喘吁吁地抵达门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拿房卡，根本进不去；向榆雯大失所望，一时无力地倚墙扶着额际。
她这是在搞什麽啊……
此时眼前一暗，虞凯皓已拿着房卡凑近，「怎麽可爱到忘了拿卡？」
说着，门板应声开启，向榆雯为了话中那句可爱而胀红脸颊，只有闷闷地应声：「……谢谢。」
虞凯皓轻笑，并以一种珍视艺术品的眼光，朝她走进房里的背影望去。
纯粹、无瑕，这是他唯一的感想。
「太好了，在这！」向榆雯抱着一本画册，兴高采烈的模样顿时在虞凯皓眼里展开一道彩虹，吸睛斑斓。
虞凯皓不禁绽开笑靥，「找到就好，确认一下还有没有东西忘了拿就走吧。」
不过向榆雯并未照着虞凯皓所提醒的顾盼四周，仅是将画册往怀里收紧，模样欲言又止。
「其实……」她将话锋稍作停顿，「这是你的生日礼物。」
好不容易把话说出口，她实在没有勇气抬头迎对虞凯皓的表情。
所以她不知道，虞凯皓早在她低下头的同时，迈开步伐朝她走近。
他揉揉向榆雯的头顶，尔後将她的脸轻轻抬起，「谢谢。」
片刻之间，向榆雯脑袋陷入一片空白，在她还未意识到之前，她的双脚一踮，两人的唇就这麽相贴。
直到她回过神，该做的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啊我──不、不是，我──」她想跳海自尽啊。
「嘘。」虞凯皓伸出食指靠上她的嘴，顺利让她噤口，「就当作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吧。」
他接过画册，言语意有所指：「我很喜欢。」
这让向榆雯短暂变成偷吃糖的小孩，面对虞凯皓亲昵的举动，她感到甜蜜地默默点头。
此际虞凯皓笑了，笑里的灿烂前所未有。
返回法国的航行中，虞凯皓将向榆雯送的画册带在身上，封面是一颗经过精雕的苹果。虞凯皓以指尖抚过，上头鲜明的光影让他一瞬间以为自己碰到刻痕的凹陷处，而上头那句情深意切的法文在他心底留下无以抹灭的记号。
──Jet’aime。
他缓而规律地一页一页翻阅着，里头的素描有黑白、有彩色，全都维妙维肖地记载着同一个人以不同角度，流露出不同情绪的姿态。
虞凯皓将手中满满都是自己的画册阖上，脑海中霎时浮现向榆雯星波恒瀚的笑眼，有种难以言喻的怀念。
他也在等待，等待有那麽一天，他能对她说──
Moiaussi.
──《刻痕》番外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