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愣地望着走近的她,不太理解小岚为什麽找上我聊天。

「怎麽了?」因为不确定她打算聊些什麽,想先做确认。一方面大概也是怕她聊起我跟梁立辰之间的事。

「其实是立辰学长的事情……思宁姐应该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吧。」她头也不抬,怯怯地说着。只是听到小岚喊他的名字还是让我心一震,有些不适应。

而且我不明白小岚为什麽总是称呼他学长。

「我知道你们是男女朋友。」我勉强地笑,尽可能让自己泰然自若。

他们正在交往的这个事实,除了佑伦学长告诉过我以外,那封简讯也写得一清二楚。

「其实当初是我追他的。」她垂下眼,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听小岚这麽说我忽然不晓得该说些什麽,我们走到书局对面的公园,坐在荡秋千上将有些凝滞的空气晃开。

「我高一时,立辰学长的班上有个学长喜欢我。不过当时我已经很注意立辰学长了,所以我透过那位学长去接近他,然後越来越觉得他很有魅力。」小岚娓娓道来他们之间的过去,微仰着头,模样像是眺望天空中正飘动的云朵。

我依旧一语不发地静静聆听着。

「我知道那位学长对我是认真的,可是我真的只喜欢立辰学长,对於他我只感到抱歉。」小岚停下秋千,双脚着地看着我。

「原以为我跟立辰学长告白会失败,没想到他却答应了。思宁姐,那种感觉真的很像在作梦,我也很担心梦醒。」不晓得是不是错觉,曾经耀眼夺目的小岚,此际看起来竟有点无助。

我想鼓励她,可却迟迟开不了口。

「思宁姐,你可以教我弹钢琴吗?」她突然双手合十,拧着双眼哀求我。

「怎麽会找我教你弹钢琴?」我只有错愕。

虽然不明白小岚突然想学钢琴的原因,但弹钢琴这件事梁立辰远比我厉害的多,再怎麽说都是找他比较适合。而且我实在不想让自己牵涉太多。

「立辰学长提过你弹琴的事。我也想,弹那首曲子。」

一时间我发不出声音,其实我相当讶异,没想到梁立辰会在小岚面前提到我、提到G小调第一号叙事曲。

「可是……我有些部分弹得不是很好,有时甚至还会出错。」我原本想婉拒。

「只要你有空的时间就好,我只是想让他也称赞我。拜托了。」她几乎是九十度地朝我鞠躬。

我不得不承认小岚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都无法拒绝,而我也不例外,最後只能苦笑投降。

为了哥要回国的事情我在上个月底就压线完成要比赛的作品,只是最近必须开始准备期末考,我跟小岚约的练习时间就调整在清晨,而且学校的共用钢琴教室在一早也比较没有人。

榆雯知道小岚是梁立辰的女友之後大吃一惊,那样就算了,当我把跟小岚练习钢琴这件事情告诉榆雯,她居然要我自求多福,别插手来的好。

我没有把榆雯说的放在心上,小岚她很努力,每次的练习都能感受到她的进步。

她说羡慕我懂雕刻又懂音乐,可是我从来不觉得这是什麽了不得的技能,要说雕刻的话我顶多算的上业余,音乐就更不用说了,我只会钢琴,而且只学过几年。

相较之下小岚懂得事情就更多,除了外貌姣好之外,她会跳舞、会烹饪,甚至还有一双巧手可以做美工。

该羡慕的人是我才对。

中午时我将上午上课时用的课本拿到木雕室放,打算接着去图书馆准备期末考,顺便找书。

走出教学大楼立刻感觉阳光洒在身上,感觉挺舒服的,教室冷气开得比较强让我一直很想逃出来,果然室外的温度令人放松多了。

进到图书馆的瞬间又感觉冷空气隔着衣服扩散全身,因为小岚说想深入了解G小调第一号叙事曲的背後故事,我走到艺术相关的索书区,仔细寻找萧邦的字样。

叙事曲是萧邦的特色,就连舒曼也赞赏过,我想只要能找到介绍萧邦的书应该就能替小岚找到她要的资料。

我找到一本深蓝色书封的精装书,将它取出时还连同上头厚厚的灰尘一起窜出。我闭起一只眼把书拿得稍微远些,让灰尘散开後才又靠近,一个声音糅着空气分子跟着传了过来。

「你真的很喜欢萧邦。」

我几乎不用抬头就知道是他,有点沉又带有磁性的嗓音。他递上一包面纸让我把灰尘擦乾净,大概是因为一段时间没见到他,这次见面感觉轻松许多。

「喜欢阿。你呢,喜欢哪个音乐家?」我接过面纸,因为在图书馆,我刻意放低音量。

他近乎没有半分犹豫:「贝多芬。」

我抬眸,看他拿起一本贝多芬的传记,一页一页地翻着。

「为什麽?」

「有点欣赏他的精神跟故事。虽然是受父亲的安排,但对音乐的热情仍然强烈得令人敬佩。」他轻轻靠着书架,云淡风轻地诉说着。

因为书架间的走道比较小,我们面对面的距离缩短,却意外地没感觉哪里不自在。

「你对音乐不也满腔热情吗?」我问。

而他只是低笑不语。见他沉默,我也不以为意地继续翻阅手上的传记。

「你听过悲怆奏鸣曲吗?我挺喜欢的。」他把贝多芬传阖上,抬起头来看着我。

「听过。但我没有弹过。」悲怆奏鸣曲算是贝多芬的经典之一,学过古典乐的人大概多少都听过。

「这种有个性有变化的音乐特别吸引我。」

我大约能理解他说的意思。梁立辰本身就是一个变化多端的人,说他有个性应该也没有人会觉得不适切。

「你这个人还真是自恋。」我意有所指地说着,他彷佛也能意会的跟着笑了起来。

这大概是我们相处以来最自在、最没有压迫感的一次,也许是因为我们都很有默契地洞察到那条界线,虽然游走在边缘却也没有靠近,可以说是目前为止最好的状况了。

我继续往前走着,而他往相反的方向迈步,我们在同一条走道上背对背,越走越远。

「小心!」

忽然,他紧张的声音从我身後传来,我回过头惊见他很用力的将我推开,在那个慌乱的片刻,我亲眼目睹书架旁的移动式梯子砸向他的右手。

而他在我眼前倒下。

我简直顾不了手上厚厚的书了,双手一松就朝他疾奔过去,他的表情好难受,看着他我几乎要哭出来。都是我害的,他是为了救我啊。

我不敢妄动他手上的梯子,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又弄伤他,焦急地立刻打电话求救。

「你有没有受伤?」他硬撑起笑,却很难看,这是我看过最难看的笑容,比似笑非笑还糟糕千万倍。

「没有,我没有。受伤的是你,我好担心你。」我胸口涌上一阵酸,就快要喘不过气。他明明就笑得这样勉强,却还关心着我。

「思宁冷静点。你看,我还能跟你说话。」他既沉稳又温柔的安抚我的情绪,这让我更加难过。该受到安抚的是他,不是我。

「我已经请人来帮忙了,你再等等。对不起,你是为了救我──」害那样爱好音乐的他右手受伤,我濒临失控的道着歉,他却突然打断我。

「虞思宁。」他定定地凝视着我,「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那一刻,我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