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逸伦在一切都搞清楚後,不再看着叶树年,只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神情很是复杂。

「你会害怕我吗?」叶树年低声问,「还是觉得我很恶心?」

罗逸伦皱起眉,「不是……」

「这样你是不是能明白,我们没告诉你事实的原因?」叶树年没有生气,但脸色益发黯淡。

「为什麽……」罗逸伦摇头,觉得一切都太超出他理解的范围了,任他如何想找出答案,脑袋仍是乱。

「为什麽是同性恋?」

「……嗯。」

「我也很想知道为什麽,但喜欢的人是男生,我也没有办法。」叶树年耸耸肩,这个问题他也问过自己不下千次,可就是想不出所以然。

「你是什麽时候知道自己是……」罗逸伦没有说下去。

「……大概,是从喜欢你开始吧。」

罗逸伦一愣,失手打翻了茶杯。

琥珀色的茶水洒满了桌面,淡淡的茶香弥漫於他们之间。叶树年起身去拿了抹布,轻压细按,吸乾了茶水,并将杯子拾起,拿去洗手槽洗。

而过程中,罗逸伦都震惊得无法言语,叶树年说的话一直在他耳边重播,他却丧失了所有表达能力。

「想一想,都快要七年了。」叶树年缓缓擦乾了手,看向罗逸伦僵直着身子的模样,「却一直到现在才告诉你。」

罗逸伦脑中的思绪顿时炸开,回想起了过往的种种,那些他与叶树年的互动,但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出哪里不对劲。可叶树年绝非是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的人。

不知不觉中,叶树年走到了自己跟前,并突然感受到他深切的目光。罗逸伦恍惚发现,他一直以来都是这麽注视自己的,从未改变。

「你不相信我?还是想逃?」叶树年的表情不再如以往温柔,反而是异常认真。

罗逸伦突然想去洗把脸,或出去淋些雨,他需要时间,需要压抑此刻起伏翻腾的心情……

「我喜欢你。」叶树年说。

终於罗逸伦还是忍不住了,一步一步地後退,叶树年想靠近,却被他阻止。

「……不要、靠近我。」罗逸伦涩涩地说。

叶树年确实停住了,面无表情地。

「我不知道……我……」罗逸伦几乎是乱了手脚,一股烦躁感油然而生,他也不明白为什麽。「我不喜欢男人,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叶树年轻声说,「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不说,会比较好……」罗逸伦别过脸。

叶树年木着脸。

「你这样我们以後怎麽……」罗逸伦感到心烦意乱,几乎抓狂。这一切都太疯狂了。

「我只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无论如何也想给自己一个交代。」叶树年握紧了拳头。

「你很自私。」闻言,罗逸伦愤怒地指责,没理由他们应该变成这样,至少这不是他想看见的。

叶树年张大了眼,有些惊讶。

「从以前到现在都是这样,你老是自私地不告诉我这、不告诉我那,现在坦白了又希望我明白……我做不到。」罗逸伦知道自己被这情况搞得疲倦了,开始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於是连话语也变得尖锐。

「你一直是这麽想的吗?」叶树年觉得既震惊又受伤。

「你不明白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叶树年松开拳头,顿时累了。

「我宁可你喜欢的是政萱,也不要是我。」

叶树年直到听见这句话,才真的红了眼眶。

「你就这麽不把我的喜欢当一回事吗?」叶树年的语气颤抖,不敢置信。

罗逸伦不说话,假装没看见他的悲伤。

叶树年垂下视线,也一步一步地後退,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这样子的拒绝,已经超出了他能够接受的程度了。原来自己的喜欢一文不值。

「我明白了。」叶树年沉沉地说,「对不起,让你困扰了。我不知道原来你是这麽想的,的确是我太过自私了,如果我一辈子不说,那就只要我一个人难受就好,没理由要拖你下水。」

罗逸伦低头蹙眉,想说些什麽,又不知道能说什麽。

「但你依然是我喜欢了一整个青春的人,就算最後你的答案是这样,我还是,非常谢谢你。」叶树年的眼泪不受控地掉下来,他对着罗逸伦鞠躬,「我还是没有後悔喜欢你。」

之後,叶树年转身走回沙发,将自己的东西全都捞回袋子里,胡乱塞一通後,就快步离开了这个地方。那扇门被打开又关上的时候,罗逸伦才真正意识到,他是如何地伤了自己挚友的心。

就算不喜欢,自己也不应该是这种态度,不应该保持沉默。

没有谁需要为自己虚掷青春,就算无法好好回绝,也应该说声谢谢……

罗逸伦终於发现,原来自己一直欠叶树年的就是谢谢。可直至今日他都未曾说出口。

叶树年离开罗逸伦的住处之後,回到了民宿,没多和其他人打招呼就回了房间。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房里大哭一场,却发现真的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反而感到茫然无措。

他好像一瞬间什麽情绪也没有了,在知道这些喜欢最後都只是打水漂时,无以名之的空虚席卷了自己。虽然他早已模拟过太多次被拒绝的场面,却都不如实际体会了一次来得深刻。

若是被婉言拒绝也就罢了,罗逸伦对自己的态度感觉就是对待一个怪物、异类,虽然没有说自己恶心,但他不是笨蛋,知道罗逸伦已经觉得疙瘩。

叶树年浑身无力地躺在床铺上,知道他与罗逸伦之间,这就已经是结束了。

实际上什麽也没有开始。

他有那麽一瞬间很想打给孙昱良,真的很想。很想告诉孙昱良自己有多委屈、多难过,可是叶树年知道自己不行,不能在自己这种最脆弱的时候利用他,不能给孙昱良无谓的希望。那到头来只会变成自己伤了他的心。

所以他忍着,把手机丢得远远的,远得自己沟不着,才不会拨出那通电话。

尽管他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