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次,我们走吧。」恋次应了一声,立刻扔下自己的午膳,快步赶上白哉,与他并肩而行。

恋次知道白哉要去哪里,所以他默默的没有说话,白哉的心情有些沉重,过了五十余年,他对绯真的爱情依然没有减少,他也知道不管再经过多久,他都不会对绯真失去那一种爱恋的心情。

但是,对恋次的感情,又该怎麽解释呢……?

从来没有人可以这麽的贴近他的心扉,继绯真之後,恋次是第一个,可以如此的靠近他的心,而自己竟然没有任何抗拒,甚至,觉得很温暖。

轻轻的摇了摇头,他现在在干什麽?自己是要去吊祭绯真的,为什麽现在满脑子都是恋次的事情?这样对绯真的爱而言是一种侮蔑,但是,他就是没有办法不想恋次。

眼神往後飘了一下,恋次的艳红色发丝让自己心惊,那样鲜明的赤,好像在提醒着自己对绯真的无礼。

「欸?队长,前面好像有人……」恋次往前面一指,白哉这时才从思绪中抽回神志,眼前远方出现了两道黑影,白哉停了一下脚步,恋次也跟着停下,接着恋次认出了那两道人影。

「卯、卯之花队长?虎彻副队长?」

认出了那道呼唤的声音,她们回过头,与恋次四目相对。

那样温柔的笑脸与清澈的双眸,只有四番队队长拥有。

「午安,朽木队长,阿散井副队长,你们也来赏花?」卯之花队长手上握着一个小杯子,正坐在一张粉色的垫子上,脚边还放了一个小茶壶跟一盘小点心,副队长虎彻勇音一看到白哉立刻站起来向白哉行礼,白哉点了头当成回应。

「你们在赏花?」白哉淡淡的问了,看起来很像。

「是,勇音说这里的樱花开的很美,所以就找了时间过来赏樱。」卯之花点点头,而後温柔的往勇音那里看了一眼,勇音微微脸红了一下,为了掩饰而急忙拿起小茶壶替卯之花斟茶,脸藉故低低的。

卯之花知道勇音是为了什麽而低头,所以她低低的笑了,笑声温柔而宠爱。

「……恋次,你在这里等我。」淡淡的吩咐了一声,白哉向卯之花她们点了个头,而後往右手边走去,沿着河流岸边,往远方走去。

恋次应了声好,却也实在不知道白哉听到了没有,看白哉自顾自的往前走,恋次眨了眨眼,而後站在那里,一直等到卯之花向他招呼,才怯生生的坐到勇音身边。

恋次因为常常跟着白哉的关系,所以不太有时间到其他番队去,况且他其他的时间都用来追赶上白哉,不管是什麽样的训练他都毫不犹豫的尝试,只要可以追赶上白哉,他都绝不犹豫,所以甚至可以说,他在勤务之外的时间,都用来训练。

对於四番队,他只记得他们是医疗团队;对於卯之花,只有「坚强与温柔共存的女性」这个印象。

此时与四番队的两名要员处於同一空间之下,恋次不自觉的紧张,就跟他第一次见到白哉时的那种紧张是差不多的,那时他才刚进入六番队,那是在与自己队伍的队长见面的典礼上。

那时候自己刚被调入六番队,而後过没多久,便晋升为副队长,速度之快。

卯之花拿起一个备用的小茶杯,替恋次斟了个八分满,而後递给他。

「不用客气,阿散井副队长,朽木队长不会这麽快回来,用过点心後再看也不迟。」恋次的举动引来了卯之花的笑声:他一直很焦急的往白哉离去的方向张望,一脸担心的样子,卯之花看过很多次这样的表情,只是不是在恋次脸上。

笑着推了一下身旁的人,勇音满脸通红的不敢说什麽。

恋次接过卯之花递过来的茶杯,轻轻的喝了一小口,没有糖分而有些苦涩的茶味在口中散开,恋次眨了眨眼,这杯茶真的很好喝,淡淡的清香在苦涩味散开之後迅速席卷鼻间,一股淡淡的樱花香在恋次周围环绕,恋次分不清楚是樱花树的香味亦或是这杯茶的香味,还是他印象中白哉队长那股似有若无的桔梗花香与樱花香混合了?

又或者这一切其实只是想像。

「很好喝吧,瞧你表情陶醉的,勇音,你的茶很受肯定呢。」卯之花的笑容看起来相当骄傲,勇音则一脸不好意思的笑了,恋次愣了一下:这杯茶是虎彻副队长泡的吗?

「是、是虎彻副队长泡的?」惊讶的问,勇音害羞的点点头。

「很好喝!虽然我不常喝茶,可是这杯茶真的很好喝!」恋次很高兴的说,虽然用词简俗,但是听的出他话里的真心。

「呵呵,多喝一些吧,还有点心,不用客气。」卯之花温柔的取出一份和果子放到恋次膝前,恋次笨拙的道了谢,拿起和果子豪迈的吃掉,卯之花笑的很亲切,眼前这个直率又拘谨的年轻人让她很喜爱。

勇音一边替卯之花斟茶、一边替恋次添加和果子,忙碌的很,卯之花看不过去要勇音别忙了,勇音这才从忙碌中抽身,正坐在卯之花队长身边,一脸紧张的样子,卯之花伸出手轻轻的拍了勇音的背,勇音吓的跳了一下,又惹来卯之花一阵轻笑。

「队、队长……!」勇音很紧张的看着卯之花,卯之花只是笑,什麽话都没说。

恋次看了一下眼前的两人,突然觉得自己打扰到她们了?不明白自己为什麽突然有这样的感觉,但是就是觉得因为自己的加入让这周围的气氛都不对了,恋次识相的放下茶杯,默默的起身。

「阿散井副队长,朽木队长他还没有回来啊。」卯之花轻轻的笑了。

「我想我还是去以往我等队长的地点等他好了,不打扰两位了,卯之花队长、虎彻副队长。」深深鞠了个躬,恋次对两人露出一抹笑,而後立刻往白哉离去的方向走,没有一丝迟疑。

卯之花望着恋次离去的背影,眼中流露着是不知名的情感,勇音看着自己的队长,有些迟疑了,随後,她才像是下定决心一样,拉了拉卯之花的袖子。

「嗯?怎麽了,勇音?」回过眼神看着勇音,长长的睫毛眨着眨着,勇音看的呆了。

「勇音?怎麽傻了?」卯之花伸出手到勇音眼前挥呀挥,成功的把勇音的神智拉回现实,勇音看着卯之花,眼睛闭了又开。

「卯、卯之花队长……」低低的叫着,卯之花笑了,递上一杯茶。

「……恋次他会很辛苦的。」卯之花在勇音喝完茶之後,静静的说着,勇音看着自己的队长,不太明白她的意思。

「这一段爱恋,相信会很难走,因为有着诸多障碍在他的前方……」卯之花静静的表示。

勇音愣愣的听着,而後她突然明白了,点点头,没说话。

卯之花快速的看了她一眼,而後抬头看着头上的樱花,恢复原有的温柔笑容,樱花花瓣片片坠落,落在两人的四周,宛如樱花花海,落英片片,这样的景色是卯之花最喜欢的温柔景色,一片粉红色,一片寂静。

喝了一口茶,那黑发的女性垂眸,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柔情与温柔。

「……勇音,天气真好。」黑发女性如此说着,而後她身畔的人点点头,笑容同样温柔。

白哉眼眸半闭,鼻间流窜着的是樱花独有的香气,一股清香、与思念的苦涩味。

想着在绯真生前,自己没有带着她来看过樱花,自从绯真的身体开始出现异状之後,自己就没有再带她出来过,纵使绯真不只一次告诉自己,河岸边的樱花,是她第二喜欢的花。

比起院子里的老梅,她也喜欢这里的樱花。

也许自己每年都要抽空过来看樱花的原因,就是为了弥补自己的愚蠢:明明知道绯真的日子已然不多,却不懂得为她实现最後的心愿,让她看一眼在河岸飞舞的樱花,就让她撒手人寰,不给自己一丝赎罪的机会。

而现在,他会用上一辈子的时间,去偿还这个怎麽样都无法消逝的罪。

随意移动着脚步,耳边流动的乐曲是自然的叹息,水流声与花瓣落下那一缕缕轻声的哀叹,在白哉耳里化作绯真对他的控诉,控诉着他的冷淡与现在的心。

现在他的心情,连自己都不明白,为什麽?为什麽是那个男人?为什麽那个男人可以轻易的进入了他的心?为什麽对於那个男人莽撞近乎无理的入侵,白哉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甚至可以说,就算他反抗也是徒劳无功?

猛然意识到自己又在想着恋次,不禁有些困惑:为什麽?

抬起头,白哉的手被一片飘落的花瓣擦过,略一分神,一片花瓣落到自己的脸上,白哉眯起眼,伸手把花瓣剥落,而後一个闪神,他撇到了在一排樱花树中相当突出的一颗梅树,有些孤单的落於樱树的最尾端,颇有鹤立鸡群的架势。

白哉蹙眉:怎麽会有棵梅树栽种於樱花树堆中?

自己以往未曾走的这麽深入,都是在河边走个一哩,而後就往回折,这样来回一趟,其实一个下午也就这麽过去,今天却发现自己在沉思当中,走着走着走过了头,竟走到了以往未曾来过的陌生地带。

一想到等等走回去可能要花上不少时间,白哉就蹙眉,让老管家担心实在不好。

不过……白哉回过身,有些疑惑的看着那棵梅树,记得以往,梅花都是在早春就开放,很少会跟着樱花一起绽放凋落的,怎麽这株梅树是特例吗?

缓缓走到梅树下,白哉伸出一只手抚摸着树身,手上传来的是粗糙的熟悉触感,跟院子里那株老梅一样,有着相同的触感,却有着不同的绽放时光:院子里那棵老梅,已经凋谢了大半,剩下的都是较晚绽放的小花。

怎麽,这株梅树的适应温度比较不一样吗?

仰头,白哉发现这棵梅树的梅花也快要凋谢了,大约有三分之ㄧ都是要凋谢的状态了。

原来是自己多想了……还以为这棵梅树到底有哪里不同?原来一切只是温度的问题,白哉失笑。

突然,白哉想起了一段往事……一段不是很重要,但是很珍贵的回忆。

「白哉大人,您知道吗?」绯真轻轻的握住白哉的手,时值春天,绯真的身上披着一件白色的外衣,从这个冬天开始,绯真的身体就很不好,常常咳嗽,也变得怕冷,所以即使现在已经是春天,绯真依然不敢脱下这件外衣。

「嗯?」白哉轻轻执起绯真的手,轻轻的吻着,冰冰冷冷的。

「白哉大人有没有看过,樱花跟梅花一起凋落的景象呢?」绯真眨眨她那曾经轻灵的眼眸──现在她的眸子里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哀愁与浓雾,失去了以往的清灵──用一种很期待的语气问着。

白哉皱了皱眉,理论上这两种花要一起凋谢的机率实在不高,花期并不同。

「不可能会一起凋谢,绯真,这两种花要一起开放都很难了,何况一起凋谢?」对於妻子的可爱与想法,白哉一向报以疼惜的回应。

「但是,我曾听说,如果这两种花一起凋谢,粉红色跟桃红色混杂在一起飘落,那种景色,很漂亮呢……」绯真柔柔的笑着,一脸想在後院里再种上一棵樱花树的表情,白哉看着她,发现今日的她,特别美。

「如果可以在有生之年,再看一次,有多好……」绯真露出渴望的表情,望着庭院的老梅,白哉轻轻的替她把外衣拉好。

那一晚,绯真的病情急速恶化,等不及院子里的老梅开花,便闭上了双眸。

而之後,白哉的罪孽,由此开始。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