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出竅幸福 — 12

「啧，你要知道敢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的，只有你了。」他嘴上虽然这麽说，但其实感觉更有点不知所措，也许要他说出他的记忆，是很不好意思的事？

「我记得小时候我跟我弟喜欢去买一整罐的麦芽糖，然後拿着筷子就这样直接卷来吃，当然被妈发现之後我们两个都被罚跪了，但我很喜欢那种边跪嘴巴还有点甜甜的感觉。国中的时候我们最常一起打球，就是附近的那个体育场，那是我们最常去的。」

「所以你父母过世之後，你们就不再一起相处了？」

「主要还是我造成的吧，我不想我弟觉得我为了他而无法继续念书，为了兼顾课业跟他，我们在後来这几年几乎很少一起吃饭，一个礼拜有时连句话也说不上。当我後来上了博士班，手头跟生活都不那麽紧凑了，才发现我已经离他的生活很遥远，明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我才发现我对他一无所知，明明在同一间学校，就算见到面也像陌生人一样。」

「等等，同一间学校？」

「啊，真的耶，我们是同一间学校！」他有点激动，也许在今天说出来之前，他自己也没有察觉。

「很好，那他毕业了吗？」

「嗯……毕、毕业了，毕业大概……一年多了。」

思考的时候，我会习惯捏着嘴唇，感觉阿曜也许真的离我很近也说不定。

「跟我来。」他像是突然想到什麽的跳起来。

我跟着追上去，一路穿越过了图书馆、校栋，最後停留的地方是旧校舍那的凉亭前。

「为什麽会来这？」

「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突然窜进我的记忆里，也许我之前很常在这里吧。」

「好奇怪，我突然也觉得这个地方好像哪里很熟悉。」

「你也有这种感觉？」

「嗯，但说不上来，旧校舍这里平常根本不会有人过来。」

有一种若隐若现的情绪，在我的胸口上盘旋，但是我却解释不出那是什麽，就好像突然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却觉得曾经来过一样。

「会不会，我忘记的人是你？」我不小心脱口而出。

「我？你……怎麽会……」阿曜吓了一跳。

「因为我不相信会有巧合这种事，我们会遇见一定有什麽原因，然後你遗失了家人以外的记忆，我却只忘了……可能只有一个人的记忆，这不是很奇怪吗？而且少了那个人似乎对我平常的记忆不会有太大的断层，就代表了我跟那个人应该不常见面，也许是分手後的恋人也说不定，然後……」

说到这里，我停了下来。

因为我居然这麽顺其自然的说出了恋人两个字。

过去，都还不曾喜欢过谁的我，怎麽会这麽自然的说出来呢。

他看起来倒像是在看戏般的浅笑，「请继续推里。」

「不说了。」

「难道你刚刚分泌ＰＥＡ了？」

「我怎麽可能……还有这句台词可是我要说的。」啊啊，亚艺平常被我说什麽ＰＥＡ时也是这种难为情的心情吗？

怎麽可能啊我。

我怎麽可能会喜欢谁呢？

奇怪，是不是哪里怪怪的？我总觉得此刻不管是记忆还是内心的情绪都有一种说不上的怪。

好像我以前已经经历过这样，好像我真的遗忘了一个内心重要的人一样。

那个难到真的是……我忍不住抬眼看着他。

「干嘛突然那麽认真的表情？我开玩笑的。」阿曜笑了笑，然後转身要走到凉亭那里。

就在这一刻，他走道凉亭的背影好像出现重叠一样的，脑海深处的某片记忆好像也曾看过这一幕……

「唔……」头出现了剧烈的疼痛，我听见他转头关心我，但声音愈来愈远，意识愈来愈模糊。

等到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居然是躺在观测台的地板上。

这一次的回魂居然没有那种难以呼吸的感觉，更可怕的是，天已经黑了，时间的流逝变得有点奇怪，我明明没有出窍那麽久的，天怎麽会黑了呢？

重点是我又是怎麽回到这里的？我疑惑的坐起身检查着身体，没有冰冷感就算了，身上也没有躺在草丛中的杂草，就好像我今天从没去过荒地一样。

我知道再这样记忆错乱下去我会很不妙，索性就强迫自己脑袋暂时空白、停止所有的思考，就这样继续躺下来看着天空的星星。

明明说了不能思考的，回忆却不是那麽好控制的东西，它还是这样悄悄的窜了出来。

『卉青，你看那就是北斗七星喔。』

『哪里？我找不到。』

『就是那个像勺子形状的那排啊，你看。如果下次你再迷路的话，就抬头找它吧，它会带你找到回家的路的。』

那是我八岁有天在家附近的後山追蚱蜢追到迷路，明明都快哭了，却还是倔强的也不去找人帮忙，一个人坐在树下，从下午坐到晚上，最後还是爸爸找到我了。

每次都这样，无论我换了多少秘密基地，爸都还是找的到我，他还说要找到我很简单，却不告诉我答案。

『我才没有迷路。』

他笑了笑的摸摸我的头，那张笑脸此刻变得很模糊，人的记忆真的很可怕，很久很久没有看到的人，真的会渐渐的遗忘。

「爸，我想你了。」噘着嘴的，我说。

我试着在今晚难得肉眼可以看到不少星星的状态下，想要找出那颗属於爸爸的星星，却还是找不到，因为没有一颗像他，没有一颗像他一样永远知道我在哪、永远的保护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