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一护推开门便吓了一跳。

拿着报纸的老爸和本来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夏梨呼啦一下转过头来,两双眼睛闪亮亮地盯着他,KiraKira的火花四射之下,一护感觉自己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干什麽啊!”

“怎麽样怎麽样?”

“木实小姐漂亮吧?”

一护“哦”了一声,对於老爸关心自己的婚姻还可以理解,夏梨这麽跟着起哄,热切想把哥哥推销出去的心态就有点无语。

“抱歉了。我和木实小姐对彼此都没什麽感觉。”

一护很歉意地看着老爸眼里的亮光黯淡了下去。

回来有两年了,一开始还忍耐着,之後就张罗着给一护相亲,当然都是很不错的Beta女性,可即使为了安抚老爸的情绪,一护试着交往过一两个,但结果却往往是对方提出了分手。

“你看的人不是我。”

“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麽还要跟我交往呢?”

不得不说,女性在感性和直觉方面确实比较厉害。

他也不是特意要惦记着那个人,只是……胸口的热情无法唤醒。

於是即使是他愿意将就,对方也不愿意,一护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心态对交往对象的不公平。

在他能彻底放下之前,还是别去伤害他人了。

只是他的秘密却不能告诉老爸,因此几次长谈都没能说服老爸不要再操心,每次都是“去见见,不行的话我也不会怪你,说不定下次就碰到能让你动心的人了呢”,一护也只好当做亲情任务来做了。

他虽然厌烦这种还没认识就以结婚为前提的见面,但比较起每次带给父亲的失望,这点点厌烦也就不算什麽了。

做个孝顺儿子还真难。

见个面,pass掉,得半个月一个月的清净,然後周而复始。

“我家儿子这麽出色,居然看不上,真是没眼光,算了算了!”一心哼哼地扔开报纸,啪啪地打着打火机点烟。

一护只能苦笑。

倒是夏梨,或许看出了什麽端倪吧,一改之前的热切帮哥哥解了围,“老爸,一护哥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让他去休息吧。”

一护如获大赦,给妹妹一个拜谢的手势,赶紧在老爸的抱怨声中溜上楼去了。

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一护叹了口气。

窗外的月亮很圆,春夜的雾气朦胧地笼了上去,令月光也显得分外迷离,一枝开得正好的樱花横斜在窗口,月色映得那薄白的花瓣近乎透明,迷离中透着几分清冷。

有什麽东西款款而来,柔软却不容防御地击中心房。

思念抑或惆怅,一护知道那是为谁。

毫无益处,为何却始终不肯消散?

只是那麽短暂的一个月的相处啊!

没有他的时候,其实生活也并非就不快乐,只是……

其实今天见面的木实小姐是个很优秀的女性,活泼俏皮,容貌也挺漂亮,更是大公司的高管,学识和品味都经得住挑剔,於他而言,算是很合适的选择了。

但木实小姐眼中浅浅却无法误认的亮光刺痛了他。

——她对他颇有好感。

一护无法对这份好感视而不见,然後抱着试试的念头让尚且萌芽的情感茁壮,继而伤害到对方。

所以就这麽结束吧,止於一次失败的相亲就好。

可是你就这样下去吗?你还在念着那个人吗?心底有声音质问。

不,不是的,我只是……还需要时间……

已经两年了,那个声音冷冷地道,那个人如今前程似锦,年纪也不小了,就算他自己不愿意,家族也不会允许他继续单身,他肯定已经结婚了,你在这里想这麽多,又有什麽意义呢?何况,那个人恢复了记忆,他已经不是当初跟你相爱的那个朽木白哉了,他只会高高兴兴迎娶一个Omega,结下最牢不可破的契约,然後恩爱幸福一辈子。

是啊是啊,我承认,除了耽误自己之外,毫无意义。

一护闭上了眼睛,我并没有自欺欺人,我一直很清醒,只是……

心口的刺痛如此激烈,化作眼底和鼻根的酸涩,让他几乎流出泪来。

都两年了……为什麽,放下就这麽难,明明早就明白毫无希望的……

或许,需要一点实证吧,看到那个人真的结婚的消息,也许就能够死心了……

一护没想到机会来得这麽快。

当他看到京都政府居然要派访问团来东京的消息,整个人都懵逼了。

仔仔细细再看了几遍,才确认真不是幻觉。

不过一想也合理,京都和大阪方面的战争持续了两年,东京政府是左右逢源,倒卖军火,添柴浇油,但前阵子一护得到了消息,随着优势向京都的倾斜,原本不参合的四国方面跟大阪有了秘密的协议,这麽一来,京都方面就有点吃不住了,寻求外援刻不容缓。

那时候他还在心里想了一下,如果京都能跟东京结盟就好了,不过政府肯定会趁火打劫,要谈妥只怕不容易。

只是更深层的东西,比如,或许他跟白哉还有机会见面这种念头,压根都不敢去想。

没想到突然就成真了。

一护忙碌了起来。

他很快在浦原那里得到了访问团的名单。

在上面赫然发现了朽木白哉这个名字。

捏着鼠标的手都抖了起来。

白哉……要来了!到他的身边来!

一想到这个,一护足足好几分钟,脑子都是一片空白。

然後汹涌的渴望泛了上来。

相见他!

相见他!

想见他!

无论如何,都想见,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都好。

一护好半响才记得去查询访问团的行程。

算来算去,也只有访问团抵达当日的晚宴,有头有脸的人都会出席,一护现在的军衔是上校,总算是够资格。

看一眼就好。

不去攀谈,不要靠近,白哉不会发现的,毕竟……他从未见过黑崎一护的本来面貌。

一护立即递交了申请。

两天後批准的通知就下来了。

一护特意将他平时压在柜子里的军礼服送去熨烫了一次。

然後日子就过得格外慢,而杂七杂八的事情反而特别多,部门之间的摩擦更是让一护烦不胜烦。

就在他差不多快要抓狂的时候,访问团抵达的日子到了。

晚宴如期开场。

一护其实一向厌恶这种场合,向来都是能免则免。

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适合穿军装。

太瘦,无论如何锻炼,依然缺乏Alpha所拥有的结实宽大的肌肉来撑起硬挺的军装,而且为了遮盖後颈那个假腺体还留了长发。

当初伪装成Omega的时候是巴不得让人看到後颈,现在恢复成Beta了,还带着个红印子招摇就太奇怪了,可当初这个腺体植入得很深,除了不能分泌信息素,血管神经的牵连一个不少,强行要割除的话怕是会留下难看的凹坑,权衡了一阵一护还是不得不放弃手术的打算,改为留长发遮掩。

走进会场的一瞬间,一护就感受到了各种Alpha猎艳般的视线。

无论从身材,还是容貌,发型,他们都会把一护看成一个使用了抑制剂的Omega,就算没有散发出信息素,也足够让他们意淫一番。

这实在讨厌极了。

一护忍耐着各种视线等待着访问团露面,可正主总是姗姗来迟。在一护都要被各色小点心喂饱之後,访问团终於到了。

当然迎接寒暄什麽的都没他的事。

一护只是端着酒杯站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人群中那个熟悉却又久违的身影。

更帅了。

身姿笔挺修长,神态从容自若,只是站在那里,自然就拥有着端严而犀利的气场,加上那极其出众的容颜……在一群优秀的,气场都不弱的Alpha精英中间,他依然如夜空中的冷月一般显眼而悦目。

多半是他恢复了记忆,不傻了缘故吧……

一护好笑地这麽想了一下,当然他很清楚,真正原因是经过战场的洗礼能让人变得更男人才对。

少将啊……眼睛扫到男人肩章上的一护感叹不已,有了军功的贵族子弟升迁还真是火箭一般的速度呢!

然後他的视线回到了那人的脸上。

修长入鬓的眉,黑如鸦翅的发,深邃清凛的凤眼,挺直鼻梁薄红嘴唇……一点一点地用视线描摹那俊美到逼人的轮廓。

比他记忆中交锋过的朽木长官显得更犀利,更成熟,洗链而浑然天成的气场以及礼仪让他看起来完美无缺。

一护在这个时候,才能诚实地对自己承认,他在嫉妒,嫉妒将来能拥有这个男人,跟他一辈子走下去的人,嫉妒极了!

哦,错了,是已经走到一块的人。

注意到白哉手指上闪烁的银光的刹那,一护心口猛地重重地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麽样的表情,只突然间浑身都变得无力,像是有什麽东西在他体内被抽空了。

放下酒杯,他不再多看,转身就往外走。

以为见了就能完全放下,可见了才发现自己根本没能放下——倒不如不见,至少,至少还留了个念想,而现在……这份刺痛,嫉妒,不甘,无望,化作黑色的绳索将心脏狠狠勒着,让他一时间几乎喘不过气来。

一护钻进了洗手间。

用冷水泼在脸上抹了两把,一护双手撑在大理石台上,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镜子里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年轻男人,拥有着白皙透出健康气色的肌肤,精致却清瘦到近乎锐利的五官,橘色长发湿漉漉地披散而下,光泽闪烁,琥珀色的瞳孔在橘色睫毛的掩映下,是艳丽到浓稠的色泽,人很容易在意识到内里蕴含的锐利之前,就为那明媚的色彩所惑,嘴唇丰润而嫣红,下颌尖削,拘谨的军礼服凛然硬质的线条并未为他增添威严,只衬托出了一份距离和拒绝感,反而莫名地更显得诱人。

这个样子,难怪被误认成Omega了。

一护其实并不喜欢生成这样的自己。

但哪怕他自己嫌弃,他知道自己是足以被混淆成Omega的漂亮,即使不散发出信息素,甚至即使知晓他的Beta的身份,也能够让很多Alpha盯着他看,为他的魅力所吸引。

可是这幅容貌,白哉没有注意到。

毕竟会场很大,人很多。

其实还是隐隐希望着他能一眼就认出你吧,然後告诉你他一直记着你,爱着你?

想不到黑崎一护也会有如此少女的时候。

一护自嘲了一番,然後告诉自己,不用再待下去了,已经见过了,而且他看起来很好,结婚了,走出来了,这样很好,自己还这麽放不开的样子就实在太难看了。

走吧,难过无法避免,但既然断了念头也是好事,以後……就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真正淡忘掉。

想清楚了就好了。

心痛什麽的,忍忍就过去了。

这麽想着,他走出了洗手间,沿着长廊往会场那边走去,准备穿过会场从大门出去。

军靴撞击地面的声音很响亮,感觉到有人过来,一护心不在焉地抬眼一望,登时心口剧震。

这麽巧,居然就是白哉!

要不是他训练有素,一定会当场呆住,那就糟透了。

一护不假思索地敬了个军礼,问了好。

男人回了个礼,“请问,洗手间往哪儿走?”

他的声音低沉,清冽中带着浑厚的磁性,听得一护耳朵一阵酥麻,热烘烘的。

真是要命啊……

一护赶紧回道,“往前,到第一个岔口左拐,再走一段路就是贵宾洗手间。”

……………………

…………

男人静静站在那里,不动也不开口,一双阗黑的眼就那麽看着他,内里的情绪深沉无波,让人无法辨析。

是要自己带路吗?

还真是长官派头!

不过长廊上都没有别人,一护想抓个人搪塞一下都做不到,只好做了个手势,“这边走。”在前面领路。

尽量让身体放松,不能紧张,知晓白哉不是那个失忆的好糊弄的傻瓜,一护自然不能容许自己轻易露出破绽。

只是背後的视线犹如实质,让他十分不安。

不,不可能认出来的。

为什麽不可能?或许他就认出来了呢?

一护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期待他认出,还是害怕他认出。

宴会大厅人多气味杂,一护是Beta,隔得又远,自然不可能闻到白哉的信息素,然而走了一段,在这个没有别人的长廊中,他就嗅到了,专属於白哉的信息素那樱叶的冷香。

幽幽的气息将他环绕。

跟适才听到的声音一样,让他怀念,又酸楚。

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乱跳。

即使只是偶然,但他们此刻独处了啊!哪怕贵宾洗手间已经在望,一分钟不到的路程就要结束……

白哉的气味,白哉的眼神,白哉的存在……

让他心口跳动而生出了可耻的欢喜。

可下一秒,他的欢喜被一个念头封住了——白哉若是认出了自己,会是什麽後果?

第一次相遇时的场景犹在眼前。

那也是一个宴会,白哉无缘无故地,像是狼一样牢牢盯住了自己,不久就前来搭讪,之後又不断来访,还在受伤的时候殷勤送自己回去。

而结局则是彻底失败的一次任务,两个同僚死了,一个受伤回国结束了间谍生涯,自己在他的狙击下差点没命,跃下大桥泅水之後辛辛苦苦自己取弹,直到现在下腹还留着个伤疤。

恍似一个预感,风声扬起的瞬间,一护想起了曾经惨痛的遭遇。

但伸手格住白哉的拳头时,一护还是禁不住惊怒交加。

“你干什麽?!”

男人一言不发继续进攻。

一护也只有奋起还击。

侧身,肘击,扬腿,拉开距离然後藉助腰力旋身攻击,一护指望着给他一下重击然後夺路而逃。

但脚踝都被男人凌厉的反击震得发麻,几乎行动都要受到影响。

退了两步,一护咬紧了唇。

对方没有追击,只堵住了路,平静地望着他。

出於身体条件的限制,一护走的是技巧派路子,一向长於刺杀,出其不意的进攻对他有利,在这种对手蓄意进击他却防守的情况下,失去了先机的他,面对Alpha强大的力量和节奏,就有点吃力了。

但一护不愿意相信自己会输!

就算脱离一线,他这两年来并没有懈怠过锻炼。

揉了揉手腕,他低喝一声冲了上去,“让开!”

拳脚交击。

白哉他……真的变强了!

从前其实也不弱,但如今更强,且多了从前所缺乏的果敢和狠劲,动手更狠,更准,机会和节奏都把握得让人难以应付——战场的磨练吧。

“呃……”

被制住双手拖到贵宾洗手间里,第一次在打斗上面输给了白哉的一护气恼不已地想到,不是偶然,这家伙绝对是故意找他带路的!

“砰”的一声,背部蔓延开的疼痛中,一护眼冒金星地被按在了洗手间的门板上,男人比他来得高也来得宽阔的身躯结结实实地将他堵住,双手撑在了耳後。

妈的炫耀你个儿高是不是居然给我搞壁咚!

被壁咚了的一护还没来得及去挥开那两条霸道的手臂,就被男人扣住脑袋俯首狠狠咬住了嘴唇。

一瞬间Alpha的信息素铺天而降。

草莓以前都是要害攻击,讲究用最小的力量达到一击必杀,但面对白菜,他现在不可能有杀心,所以就吃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