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锐觉得,自己一生都是戏。

这句话,可以有各种解释。

他六岁进演艺圈,一开始是母亲好玩地帮他报名了电视台的歌唱比赛,结果,不小心让他一路过关斩将唱完,二十万奖金到手。

如果只是这样,就是家里多了笔加菜金,有一阵子可以吃好一点。但偏偏不只如此,由於他表现太亮眼,太萌太真太可爱,被制作人相中,演未婚妈妈的儿子,男女主角爱得太深太苦太缠绵,小萌娃贴心懂事赚尽婆婆妈妈哥哥姊姊眼泪,於是,偶像剧爆红,他也爆红。

接着,演了电影。

或许他天生就是吃舞台饭的,磁场八字特别合,影、视、歌三栖,混得如鱼得水,钱财入袋的速度比开水龙头还快。

金钱,是人们永远戒不掉的瘾与毒,既迷人,又腐蚀人心,尝过了赚钱如流水的滋味,父母又怎会甘於回到汲汲营营、为22K斤斤计较的日子?反正有他这棵摇钱树。

没有人关心他有没有去读书、没有人关心他快不快乐、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演戏、喜不喜欢演戏,他只是一个没有思想、没有喜怒哀乐的木偶娃娃,被人们摆弄出任何他们想要的样子,要他哭就哭,要他笑就笑。

有了钱,就会有女人主动贴上来,父亲有了外遇,而母亲沉迷於购物、喝下午茶、做spa,享受贵妇般的生活,原本单纯平凡的小家庭,再也不纯粹。

这样的日子他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而他开始觉得累,好想停下来,他想要上学、想要做功课、跟同学出去玩,而不是赶永远赶不完的通告,赚永远赚不足的钱。

开始有观众说,锐锐变得不可爱了,少了最初的纯真,变得好匠气,有点腻。

你踏马的!这种日子你来过过看,哪个孩子还会像孩子?哪个孩子还能保有童真,不世俗,不老练?

观众愈来愈不喜欢他,他人气像溜滑梯一样迅速往下掉,人生一帆风顺、没跌过跤的孩子,克服不了挫折,开始连台词都背不起来、走位也走不好、表情僵硬得像粪坑里的石头,常常让导演气得在片场摔剧本。

上帝,似乎将他的某个开关关起来了,他不再是人人捧在手掌心上的赚钱金童,成了票房毒药的他,走到哪里,大家的笑脸都不见了,以前把他捧得像个小财神,礼遇有加,现在只剩白眼、无视,与冷漠。

这就是现实。

父母气得半死,骂他猪脑,这麽简单的台词都背不起来,可是再怎麽打他、骂他,演不了就是演不了了,他已经没有舞台。

於是,他只能回到学校。

於是,他父母离婚了。

讽刺的是,以前离不了,是因为两人抢着要他,谁都不愿放弃这棵摇钱树,现在离婚,则是推来推去,谁也不想接这个烫手山芋,碍手绊脚,阻挠幸福。

最後由母亲多分一笔钱,勉为其难接收。

没有镁光灯的日子,好像也没有多好或多坏,母亲不太管他,反正就是给他钱,饿不死就好,其余他自己看着办。

平平淡淡,读到高中毕业,成绩不好不坏,也许可以就这样,一路不好不坏地走完这一生。而母亲觉得,养他到十八岁,他已经成年,她的义务算尽了。

於是,他搬出家里独自生活,接下来无论是要继续升学还是维持生计,都势必得出去找份餬口的工作。

他花了十分钟的时间看报纸求职版,又花了十分钟思考,他这个人究竟会些什麽?

除了演戏,他没做过别的。

於是,又花了一天的时间,去参加某部电影的试镜,然後雀屏中选,第一部便大胆起用他担纲男主角。

他还记得,给他试镜的人,是吴导,他人生第一部戏的启蒙恩师。

那人问他:「你有点眼熟,以前演过戏吗?我看你对镜头、还有走位、表情的捕捉与呈现,一点都不陌生。」

他说:「吴导,我是锐锐。」

上帝似乎又将他的开关打开了,他重新回到演艺圈,也重拾人气,发光发热。

吴导很照顾他、提携他,有一回杀青酒宴,大夥都喝茫了,吴导吐了几句真言:「总觉得有些亏欠你,如果不是我一把将你拉进演艺圈,你可能就是个快乐小屁孩,跟其他的小孩没两样,平凡地长大,过完一生。看着你的崛起与殒落,失去正常童年,人生跌宕起伏……有时很感慨。」

确实,吴导改变了他的一生。

但,更好或更坏,都是自己走出来的,命运那双翻云覆雨手偶尔再插花搅弄一下,让他过得比别人更戏剧化些而已,这些并不是吴导可以预知、左右的。

他那时笑了笑,回对方:「你不觉得,这就是人生吗?只不过——」顿了顿。「我的人生整个都是戏。」

==

作者碎碎念:

既然档案都开了,没有东西感觉好空虚

那就......多少填一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