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情 書 — 第九章
想要有一个人，可以每天说声早安跟晚安。
是从什麽时候开始，变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
—《游》
「黎雨清：怎麽突然问这个」
「黎雨清：（兔子臭脸贴图）」
「黎雨清：其实也没什麽特别的」
「黎雨清：之前一直冒出来，所以就取了」
「书澄：非常爱情小说的名字（白眼贴图）」
「黎雨清：是齁是齁」
「黎雨清：（兔子拿球丢贴图）」
「书澄：不过也可以这麽说」
「黎雨清：？」
「书澄：会一直冒出来这个名字，是因为你对这个名字的期许」
「书澄：『能如黎明雨那般的清晰明亮，即使朦胧，但清澈而美丽』」
「黎雨清：……」
「黎雨清：什麽都能给你说出个所以然耶」
「书澄：（摊手贴图）」
「书澄：所以我希望你考试能够这样」
「黎雨清：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你的祝福啦」
～
时间过得很快，而一个大型的展览活动，是需要时间慢慢累积，一点一滴的。
即使两个月过去了，寒风大起，尤教授旗下的赫美展览依旧前途遥远。
虽说不上堪虑，但也称得上漫长艰辛。
秋冬的阳光，自然比春夏的艳阳早些时间下班打烊。
六点的晚上，图书馆外头早已漆黑一片，但路灯明亮。
二楼，几乎没人的藏书区，只有佩儿跟书澄仍在这里忙碌。
『你们最近超辛苦的耶。』佩儿帮忙打开锁起来的档案柜，一边说道。
「别说了。」书澄点头表示谢意，小心地搜起资料来。
「不过现在都十一月了，展览的准备仍然很长，我觉得大概还会花掉整个下学期吧。」
『话说回来，你们拿的资料这麽多，书澄你负责的是哪部分？』佩儿在旁边看，轻松得很。
「我是负责做图像设计的，创意原型等等。」书澄一边翻一边说：「像是赫美传统的传说故事啊、或是历史故事中的人物等等。」
「主要都是人物角色方面的设计，这是我最擅长的。」书澄嘿咻一声，搬起他想要的资料。
『那话说，你跟那个雅婷进展得怎麽样了？』佩儿一脸八卦味浓厚的表情。
「什麽怎麽样了？」书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想啊，你们不是常出去嘛，相遇认识的方式又这麽有缘。』佩儿甚至举出手指开始细数。
『我觉得你们的相遇实在是太小说了，你觉得呢？』
「嗯……不得不承认。」书澄扁嘴：「不过这不代表我们就会怎麽样吧？」
『我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很适合啊！』
「什麽啊，怎麽说？」
『女人的直觉。』
「是哦。」书澄连白眼都懒得翻。
『那你觉得雅婷怎麽样？』佩儿嘻嘻笑。
「怎麽样哦？」书澄眼神上飘，开始思考，翻书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停下来了。
「很大方、很爱笑、讲话满有趣的一个女孩子。长得很俏丽，单眼皮的漂亮大眼睛，娇小、身材不错。相处起来没有压力，而且有目标，很努力的在朝目标前进。」
「应该就这些了吧？」书澄回想完，又低头继续翻书。
『哎唷，还不错嘛，相处起来很棒啊？还身材不错欸？』佩儿笑得很猥琐，到底是跟谁学的就不得而知了。
「身材很好哦，对啊，这是很正常的称赞吧。」书澄白眼，他只是想到了当时雅婷传给他看的那张短裤照片。
虽然每次见面雅婷都穿长裤或五分裤就是了，性感的打扮还真没见她穿过。
『话说，书澄上次交女友什麽时候的事了？』
「欸欸，话题怎麽直接变成我是个单身狗，跳过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欸！」
『你一脸就没有女朋友啊。』
「嗯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上次交女友是高三的事了。」书澄把几本书放到桌上开始翻找。
『为什麽分手呢？』佩儿正在转钥匙。
「因为她是神经病。」书澄头也不抬，轻描淡写的。
『你的前女友是不是都神经病？』
「对，都是神经病。」
『……唉，干嘛这麽放不下呢。』佩儿叹了口气，继续哗哗哗地甩钥匙。
『所以书澄教过几个女友啊。』佩儿又问。
「三个。」书澄答得很随便，看来他也不太看重那些前女友。
『那为什麽这些年都没交了呢～』佩儿已经开始用怪音调讲话了。
「去年算是有一个吧？」书澄说。
『啊？一个什麽～』钥匙互相撞击的声音，在二楼回荡。
「一个可能会在一起的对象。」
『那怎麽没在一起～』
「因为她只是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而已，谁来都不重要。」书澄合起书本。
钥匙声停了。
「那个啊，我从小就被人说是一个太温柔的人。」书澄慢慢的把用不到的资料放回架上。
「我记得我第一任女友这麽说我：你很温柔，但就是太温柔了。」
「我们分手的原因，是她的劈腿，而我们复合的原因，是我的温柔。」
「一个人的好，在初时或许会被看到而欣喜，然而很多人习惯以後就不会再珍惜了，而会开始厌烦、厌倦，人都是这样的。」
书澄耸耸肩。
「所以之後我们还是分手了，因为我受不了自己像是一个被丢掉，又被捡回来洗乾净的娃娃，彷佛听着：对不起原谅我我不会再不要你……之类的屁话。有一就会有二。」
「即使过了这些年，我还是我，我还是一个对方需要，我就给予的。」
书澄示意，佩儿走过来关上柜子。
「如果我喜欢雅婷的话，我不会追她的。」
『欸？』佩儿有些不解。
「先不说雅婷自己把我当成朋友，如果朋友追求的话一定会有困扰的吧。」
书澄抱着书往楼梯走，佩儿跟在後面。
「而且她现在在准备考试啊，我不想让她分心。」书澄笑笑。
「不管我告白的答案是什麽，那都会影响到对方的。而且现在这个点，纯粹当朋友能给她的帮忙更多啊。」
『……看不出来你是个绅士耶，书澄。平常耍白烂太久了哦。』佩儿微笑。
「闭嘴。」书澄哼了一声。
『可是你刚刚那番话，该不会间接承认自己喜欢雅婷了吧？』佩儿用钥匙戳他的手臂。
「才没有。」书澄翻白眼，他现在没手阻止佩儿戳他。
『有啦，喜欢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啊。』
佩儿开心的说着，一边走到了书澄前面。
『喜欢是藏不住的，但是会骗自己的人，会告诉自己看不到的。』
『你呢？书澄？你会诚实面对自己吗？还是你要遮起眼睛，告诉自己什麽都没发生呢？』佩儿转过身来，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轻轻歪头。
「有时够告诉自己看不到，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
书澄下了总结，走下楼梯。
「那今天先这样啦，感谢你。」在柜台弄好手续之後，书澄抱起书。
『不会啦，欸对了，寒假要来我外公家玩吗？』佩儿突然问。
「好啊，到时候有长假可以放，我应该会在桐斋留一阵子。」
『记得找雅婷来玩哦。』佩儿嘿嘿嘿的笑着，还不死心。
两人聊到一半，书澄口袋的电话突然响起。
他只好先把书又放回柜台，接起电话。
『嘿，书澄。』
「嗨雅婷，怎突然打给我？」
假日夜晚的桐斋，人潮拥挤。
站在火车站招牌下方的雅婷，正在讲着电话。
『我回桐斋啦～』雅婷说着，一边用手遮住手机跟嘴，避免附近人潮的音量太吵杂。
「刚到吗？」书澄问道，一边远离八卦魂正在燃烧，凑过来的佩儿。
『对啊，你现在有空吗？没空没关系，忙的话千万不要理我！』雅婷说。
「有空啦，我现在刚好要出门。」书澄无视佩儿在旁边挤眉弄眼。
『那，可以来火车站接我吗？』雅婷不好意思地问。
「好哦，二十分钟内到。」书澄答应。
挂上电话，书澄搬起书就离开图书馆，背後传来佩儿「记得约她吃晚餐哦～」的喊声。
……
二十分钟，不多不少，书澄停在火车站前。
雅婷背着她的湖水绿背包，手上提着黑色袋子，一身轻装打扮，休闲得很。
还真是一次也没看过她盛装打扮啊，书澄在心里感叹。
『谢谢！』雅婷一边说一边戴起书澄递过去的安全帽。
这是上次书澄去买的，毕竟在学校方面也常常会载人什麽的，於是方彤学长就带他去买了个安全帽，一直放在後车厢，以备不时之需。
「要去吃个饭吗？」书澄问。
『你吃了吗？』雅婷戴好安全帽，跳上机车。
「还没啊，不然干嘛问你。」书澄笑道。
『那走吧，去我家附近吃好了。』雅婷搥了他一下。
两人在雅婷住处附近的一间日式咖哩店吃饭。
点好餐之後，两人没有各自滑手机，而是开始聊一些琐碎的事。
「读书计画怎麽样？」书澄问。
『还不错，开始抓到诀窍了。』雅婷点头。
「成效如何？」
『有步上正轨，我觉得我最近记忆力变好了，而且睡得也很饱。』雅婷微笑。
「那你最近还有失眠吗？」
『没有了哦。』雅婷说，显得很开心。
又聊了一会，店家终於送上了餐。
「你的身体是一直都不太好吗？」书澄延伸刚刚的话题。
『还好，现在应该是老了，所以才不得不调作息吧。』雅婷叹了口气。
「老什麽啊，也才二十三岁啊。」书澄挖了一口咖哩送进嘴里。
『二十二！』雅婷瞪了他一眼，但书澄嘴巴正在嚼，只是对雅婷挤眉弄眼。
『不过去年啊，我的确是病到住院。』雅婷回忆着，一边咬着大块的叉烧。
「啊？为什麽啊？」书澄惊讶，他这辈子没住过院。
『有一次我跟朋友吃饭啊，吃烧烤。然後我就在烤猪肉嘛，可是我超级饿，所以没考多久我就吃了，然後回去之後我就狂拉。』雅婷边吃边说。
书澄脸色纵变，但一言不发。
『之後就住院啦，因为感染肠胃炎。而且住院的时候要死要活得，我真的都快崩溃了。一定是那间店的肉不新鲜啦。』雅婷仍然津津有味地吃着咖哩。
「我想应该不是新不新鲜的问题。你到底有多饿，都没注意烤好了没。」书澄用他强大的意志力继续吃饭。
『吼，就真的很饿嘛。所以从那之後我都会把肉烤得超熟，而且我超爱吃肉，不可能放弃肉的。』雅婷哎哎叫，但是脸上笑得很开心。
「总之没事就好。」书澄缓缓地挖着咖哩，但是眼睛不看它
『那你咧，你身体方面怎麽样？』雅婷问。
「健康宝宝，除了作息方面乱点，毕竟设计系的，其他都没什麽。大病没有，小病两年没碰过了。」书澄抬起鼻子。
『真讨人厌。』雅婷哼了一声。
「真不好意思。」书澄很谦虚。
「啊对了，我也没蛀过牙哦。」书澄抬起眉毛。
『……』雅婷死死盯着书澄，因为前几天她才跟书澄聊过，她的两颗智齿偶尔会痛，超级烦躁。
「你看牙齿了没啊，忘记问你。」
『还、没、去、看！』雅婷低头挖咖哩。
「早点去看啊，不然就是要勤刷牙。」书澄嘻嘻笑的。
一顿饭，吃得很快，两人付帐，出了店。
「差不多要走了吧，而且这里离她家附近的便利商店也近，应该在这里就分手了。」
书澄想着，回头看了一眼雅婷。
『怎麽停下来？』雅婷问。
「不，没有。」书澄摇摇头，坐上机车。
『你呢？书澄？你会诚实面对自己吗？还是你要遮起眼睛，告诉自己什麽都没发生呢？』
佩儿那句话，在书澄心里冒起。
「究竟是什麽都没有，还是真的有了什麽，也要放下遮住脸的双手吧。」
书澄想，然後深呼吸。
「嘿，雅婷。」书澄开口。
『干嘛？』雅婷站在机车旁边。
「我在想，既然你现在没车，来往都要通勤什麽的，有需要的话让我载你吧，反正对我来说也是小事情。」
『啊？』雅婷愣住。
「我觉得朋友间能帮忙就帮忙啊，你回家的话我可以帮忙载你去车站。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人挤人的，会影响你心情。」
『诶……我……』雅婷有些不知道怎麽回答。
「嗯，反正我都在，有需要再call我。」书澄微笑，他知道没戏了。
书澄不是笨蛋，社交礼仪什麽的，他都很懂。他只是有时候会忘记自己该做什麽，细心又粗心的矛盾，他平时的礼貌跟从容自若在雅婷身上突然不管作用。
他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心情而已。
『欸，送我回家吧。』雅婷拍了他的肩膀。
「啊？」书澄愣住。
『我说，这里离我住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所以载我吧。』雅婷微笑，伸出手。
「好。」书澄很快反应过来，拿起安全帽。
然後直接套到雅婷头上。
『干嘛啦！』雅婷笑骂。
「你没手啊。」书澄哈哈大笑。
～
书澄当然没那个机会一窥雅婷的房间，不然作者我第一个不服。
送雅婷到楼下之後，书澄便回到学校找组员讨论作业。
这次忙得焦头烂额、不修边幅的方彤学长正在教室的黑板前跟各个组员大声讨论着角色设计。
「嗨，大家好！」书澄满脸笑容地推开门。
房间里的组员七零八落的开始嗨书澄，方彤学长跟组员暂时停止讨论，跑到书澄面前，接过他的书。
「山灵那部份的资料查得怎麽样了？」方彤学长翻着书确认，一边问道。
「我跟管理员奶奶问过了，很多资料五十年前就被烧毁了。」书澄叹了口气，赫美有一段不平稳的过往。
「是吗，应该还有遗留才对。」方彤学长的胡渣越来越长，但是他都没在刮。
赶快来个可爱学妹帮坏坏学长刮胡子吧，书澄有点出戏。
「如果要找那些资料的话，去问当地的旧户怎麽样？」书澄提议。
「啊，没错，的确是可以。」方彤学长一拍书本，他快步走到讲台旁放下那些书，然後从背包中翻出一张纸条。
书澄认得那张纸条，就是上次尤教授给的那张嘛！
方彤学长快步回来，把纸条给书澄。
「晚点我再跟你说这些，今天告一段落之後再来找我。」方彤学长拍拍书澄的肩，又继续跟组员闹哄哄的吵成一团了。
书澄低头打开纸条，上面用苍劲的字体写了一个住址，还有一张小地图。
应该就是学长上次去场勘过的地点了吧？只是为什麽要拿给我，是要我再去一次吗？
反正答案晚点就揭晓了，书澄把纸条收进口袋，拿出自己的资料，找上组员开始弄起来。
……
「书澄，你那边的设计有点偏离主题风格了。」阿胖学长突然说。
「哪里？」书澄抬起手，让学长能指过来。
「这里。」阿胖学长拍拍自己的画：「这个女神是东南森村的历史传承，你不要忘记东南森村的传统是很野放的。」
「好的学长。」书澄低头修改。
其实他们设计出来的角色，大多都是根据乡土传说以及历史传承留下的资料、图腾、很旧的画像，再去改造而来。
但是改造不代表可以乱加东西上去，或是任意修改。
「好了！今天差不多了，要回家的快回家吧。」方彤学长大声地宣布下课。
现在是晚上十点多了，会留到这个时间都是有空又非常认真的组员。
大家三三两两的收拾东西，书澄也把画放回作品夹。
「阿胖学长，尤教授之前谈的案子怎麽样了？」书澄看方彤学长还在进行最後的处理，所以先问副组长阿胖。
「还在拉扯，毕竟你知道跟官方还有商人讨论这种文化产业的展览，很多东西都要争取，必要时也必须妥协的。」阿胖学长皱着眉说道，因为书澄又叫他阿胖了。
书澄点点头，这些不是他们能够操心的。
「嘿，阿胖，书澄。」方彤学长处理完，笑着走过来。
「干你娘。」阿胖学长对方彤比了中指，甩头就走。
「欸，晚点去吃永和哦！心仪也会去！」方彤学长灿烂的笑着说道。
走没几步的阿胖学长虎躯一震，他颤抖地停下脚步，不知道是不是心不甘情不愿，但缓缓地举起左手，比了一个赞之後，才默默地走掉。
「好啦，书澄，我们边走边说吧。」方彤学长拍拍书澄。
「所以说，那是一个湖边的住址？」书澄惊讶。
「对。那整座湖都是私有地，而且很隐蔽的在群山之间，你在地图上很难看到。」方彤学长正在形容那个地方。
「所以为什麽是那里啊？」书澄疑惑，怎麽想都很大自然，可是他们要查的是五十年以前的旧闻欸。
「因为图书馆的馆长就住在那里。」方彤学长说。
「该不会在湖边还有一栋豪宅吧……」书澄说，那也太像在拍电影了，这里是赫美欸，赫美！
「豪宅说不上，但是他最近几年都住在那。」
「馆长几岁了？」方彤问。
「六十多岁了。他跟我们校长是从小到大的好兄弟，换帖的那种。」方彤学长提了一下。
「真是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所以他算是五十年前的当事人，知道的东西肯定也多。最好是能采访他，但是这老人家性情古怪的很。」方彤学长说得心有余悸。
「学长你上次不是去过了？以身试法的结果怎麽样？」书澄挑眉。
「别提了。」方彤学长苦笑：「一下子就被轰出来。」
「我去不会不一样吗？」书澄担心地问。
「其实一开始尤教授就想让你去找馆长了。」
「哈？」书澄大惑不解。
「你在旧的学校不是跟老师辅导过吗？那些资料尤教授都看过了。他认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选。」
「我的、我的什麽资料？」
「总之，找个时间我带你骑车过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方彤学长拍拍书澄的肩膀。
不知道为什麽，有点不爽呢。
书澄边走边想，突然灵光一闪。
「话说，学长当初为什麽拒绝李清清学姊？」书澄突然一问。
方彤学长脚下一个不稳，差点跌倒。
「哈哈哈，阿胖说的吗？」方彤学长苦笑。
「对啊，学长介意说说吗？」书澄笑得很坏心。
「是不介意，不过有点长。你要听听一个故事吗？」
「当然要。」
走到停车场，书澄和方彤两人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方彤就着月光，点了一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