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我有整整三天的时间没见到张承勳,原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跷课,然而就连中午我到顶楼吃饭也不见他的身影。虽然不是特别在意,但心里总有股难以形容的空虚感。

可能太习惯身边有他的存在了吧?

张承勳的位置就在我旁边,平常有来上课时,他除了睡觉便是闹我,假如天气好想跷课,还会拉着我到上次那间美式餐厅,要我陪他吃饭。虽然有点不情愿,但每次在听完张承勳弹完吉他後气倒也消了一大半。

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习惯张承勳闹我,习惯中午一起在顶楼吃饭,习惯他拉着我陪他跷课,习惯他弹着吉他的认真模样,习惯那带着忧郁却让人着迷的歌声。

习惯是很可怕的。

後来从班上同学的口中打听到,原来张承勳是病了,所以才没来上课。瞧他平常生龙活虎的样子,不免令人难以想像是多严重的病,让张承勳在家静养了整整三天都还没好。

看着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下的日期,我不禁皱起眉头。

都第四天了。

在还没认识张承勳之前,我从没想过学校的一天会是如此的漫长。以前的学校生活不是听听老师上课,就是替白羽歆写写考卷,有时是讲义,真要说有什麽不同的,大概就是偶尔会跟班上同学打声招呼吧?

虽然次数很少。

放学钟响,周遭的人纷纷背起书包,走出教室。

就在我收拾书包的同时,後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雁筑,等等吃什麽好?」

我认得这声音,是学艺。

因为平时跟班上的人没什麽接触,只有交作业时才会跟学艺说个几句,所以她的声音我特别的有印象。转过头一看,确实是班上的学艺,旁边还站着一个五官清秀的少女。

总觉得,有点眼熟。

「抱歉彩晴,我今天可能没办法跟你去吃饭了。」那女生双手合十,不好意思的说着。

「为什麽不能?」

「上礼拜发下的作业我还没写完,怕来不及,想说买晚餐去补习班吃。」

「你什麽时候补习的?我怎麽都不知道!」

「也没多久啦,上次──」

不等那女生把话说完,我便拎着书包朝门口走去。

再听下去也没什麽意义。

反正那也不是我能插进的话题。

***

站在琳琅满目的菜色前,拿着纸盒,我苦恼着该夹什麽样的菜才好。想吃荷包蛋也想吃蒸蛋更想吃蕃茄炒蛋,平平都是蛋却有这麽多的变化,真是让人伤透脑筋,好不容易烦恼完蛋後,却又要开始烦恼该夹什麽青菜,菠菜不错地瓜叶也不赖,而青菜之後又是主餐……简直没完没了。

自助餐的好处就是可以挑自己想吃的菜,但面对太多选择却又让人难以抉择,每次夹个自助餐就像是陷入苦战似的,思考许久,在下定决心伸出手之後,却又迟迟不敢继续下一步动作。

我需要军师。

好不容易选好菜色,我满意的拎着便当走出店外,一道熟悉的身影落入眼底。

我眨眨眼,是放学站在学艺旁边的那女生。

原本低头滑着手机的她,似乎是感受到我的目光而抬起头,同样露出震惊的表情。我赶紧移开视线想假装没事时,那女生却忽然开口,喊了我的名字:「那个,纪语霏!认得出我吗?我是何雁筑,跟你同班。」

她都这麽喊了,我当然没办法装作没听见,只好打消快步离开的念头,转过身点点头:「知道,怎麽了?」

「你是要去补习吗?我们一起去吧。」何雁筑拎起手中的晚餐,见我面露疑惑,她笑着解释道。「你果然没完全认出我啊,我跟你同间补习班啊,不过我是上个月才报名的,也难怪你没印象啦。」

听何雁筑这麽一说,我瞬间恍然大悟。

会觉得她眼熟,原来是在补习班看过!

「上礼拜作业你写了吗?」等待电梯的同时,何雁筑问着我。

我摇摇头:「还没,剩一半。」

「那这样好了,我们来合作,你写剩下的奇数题我写偶数题怎麽样?」按下按键,何雁筑兴奋的提议道,在电梯里显得格外的大声。

我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就这样,我跟何雁筑一面吃着晚餐,一面解着作业上的题目,写好之後再交换互抄彼此的答案,虽然不是什麽值得夸奖的行为,但也因为如此我才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好好吃饭。搭配着数学,前半个便当在肚子里可以说是难以消化。

「话说回来,我好像都没好好跟你聊过天耶?」

「可能我比较懒得跟别人说话吧。」

「是喔?」她歪着头,一脸不这麽认为。「可是你倒是挺常跟张承勳聊天,不是吗?我就坐在你斜後方,每次上课都可以听到你跟张承勳两人打打闹闹,明明你对他就可以笑得这麽开心,为什麽其他人就不能?」

为什麽其他人就不能?

这一话深深的击中了我。

我没说话,而是盯着讲义上的题目,脑袋却是一片空白。

怎麽样也无法反驳。

见我迟迟没有回答,何雁筑也不是傻瓜,自然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而是另开了个话题。之後的话题大多是班上的八卦,例如谁暗恋谁,谁跟谁偷偷交往,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然而脑海挥之不去的,却是何雁筑刚刚那句无心的话。

***

走出补习班,跟何雁筑道别之後,我便朝着公车站牌的方向走过去。

虽然心情跟不久前相比要好了些,但那股难以形容的窒息感却是怎麽样也抹不掉。就在快要走到公车站牌时,一道熟悉的双眸从不远处对上我的视线,我一愣,心顿时漏了几拍。

「这几天还好吗?」他扯开嘴角,笑得相当灿烂。

我哑然,只能怔怔的看着他,过了片刻好不容易吐出一句话:「你身体好些了吗?」

听到我的问题,他点点头,笑得更开心了:「这麽关心我?」

「笨蛋……你好几天没来上学,我快要担心死了。」不晓得为什麽,我忽然有股想哭的冲动,但这份冲动绝不是来自悲伤,比较像松了口气。「到底是什麽病,让你这麽多天都还没好啊?」

「感冒啦。」张承勳笑的一派轻松,彷佛这四天的缺席没什麽。「其实也不是多严重,就只是烧了一天,後面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床上休息,啊,不过我今天有偷偷溜出来,跑去弹吉他。」

「你还弹吉他!」我瞪了他一眼,朝张承勳额头一弹。「让你请假不好好在家休息,还跑去弹什麽吉他!要是病情恶化怎麽办?你该不会还想再请四天的病假?」

「好像也不错,这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跷课了?」

「张承勳!」

「好啦,别气,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他轻轻摸着我的头,这个举动不免让我的身体一僵,却也不想推开他的手。「倒是你,刚刚一脸愁容的走过来?怎麽回事?」

想起何雁筑的事,我眼神瞬间一暗,但随即恢复原来的样子:「……没事啦。」

「说谎。」这次换他弹我的额头。

「好痛!」我摸着被他弹过的地方,吃痛的大喊了声。「拜托,我才想问你怎麽回事,这麽晚了不赶快回家休息,还跑来这种地方做什麽?」

张承勳没有回答我,而是微微一笑,眼神有着我无法解读的情绪。

「干、干嘛?笑什麽?」

「没啊,想看看你,不行吗?」

我脸瞬间一热!

「那、那你现在看到了,满意了吧?」我别开视线,抓着书包打算就走,却被张承勳给抓住。

「我载你回家吧。」

「什麽?」

面对我的疑问,张承勳没有并没有再重复一遍,而是拉起我的手,朝附近的机车停车场走去。这一切来的太快太突然,当我回过神时,他早已从车厢跟上次一样的安全帽。

这一次,他不再把安全帽递给我,而是亲自为我戴上。

「张承……」

「我会骑得很慢,你尽管放心好了。」他笑了,语气是那麽的温柔。「还有……」

「还有?」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摇了摇头,笑道:「没什麽,上车吧。」

我纳闷的看着张承勳,但见他不愿意说,我也不好意思勉强他,只能乖乖的跨上後座。

沿途上的风,不仅吹了我的头发。

更吹乱了我的心。